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第三十三夜 ...

  •   “后来你们过得好吗?”

      天边逐渐泛起一丝白亮,像被一把刀子细细刮开夜晚,露出淤积在乌云之后的清晨,夏油杰靠在她的窗口,黑夜几乎在他背后融化,不像是将他吞噬,反倒像被他消减,渡化成日光和细润的温柔

      他只是短暂的安静了片刻
      然后便浅笑着回答她“挺好的”

      「我不知道」

      说话时候唇角抬起的弧度如薄云一般,好似真的如他话里说的那样,在她离开之后,他们都过得不错

      “当然好了”
      「一点也不好」

      堂而皇之占据了栖夜那张床的五条悟卷着她的被子,双手搁在脑袋下面,每个字都轻飘飘的,看起来完全没有拘泥于过去的样子

      “就算你不在,也没什么不同”
      「那是骗你的」

      “你的位置可是有个超级美女来顶替哦”
      「你的位置没有任何人能代替」

      “每天我们都超开心的”
      「从此我再也没有真正笑过」

      越是随意,越是夸张,越像是在掩饰他话语之中的假象,但他似乎又是真的不在意了,如今能再见到她,一切从前的曲折和痛苦好像也便忘了

      如今只想和她虚度时光
      说那些从前没来得及说的,夏天炽热的段落,和冬天沉闷的尾声
      把糖果和蛋糕都留在桌上,浪费它们好吃的生命
      错过落日和晨曦,消磨到星光漫天
      什么都不说也没关系,就坐在长廊下发呆,看她眼里的云走进走出,那些无意义的事情都变得有意义

      「就这样直到末日的尽头——」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故作聪明的人和装傻的人互相在演一幕剧,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不去戳穿,三个人对上彼此的视线,也只是下一秒就移开

      他们都知道自己在欺骗对方
      但都心甘情愿被对方欺骗

      没有什么比现在更重要
      「我们在一起的现在——」

      “接下来作何打算?”
      夏油杰抬眼问一旁的两个人,五条悟正幼稚的把被子从上抛下,兜住栖夜的视野,将她像塞进圣诞老人的礼物袋子里,鼓鼓囊囊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把她放进口袋,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你们先想办法在这里搞个身份……”
      闷在一层夏被之下的声音显得沉甸,少女并没有阻拦恶作剧的男人,只是任由他把她扛在肩膀上颠来颠去,哪怕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还有,别这么随意的进我房间”
      “如果被别人看到了”

      她话音未落,因为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五条悟松开那薄被,在他单手抱住少女的动作里,那扇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接着,门口那名不懂事的第二部队队员,在看到里屋的情景时,立刻露出惊慌的神情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屋内“雾..雾枝大人,您这是..?”

      纵使他只是一个新来的,却也能够辨认
      此刻和他们的分队长站在一起的两个面生男人,绝不是米鲁菲奥雷的人

      “石原,没人教过你”
      “未经允许,不能打开一个少女的房门吗?”

      从那银发男人的怀里站起身,面带微笑的少女无比温和的走向他,可那笑意甚至未达眼底,一瞬间,石原溧河的脑海里浮现出别人曾跟他提起的那位名叫雾枝栖夜的幻术师,面对敌人是有多冰冷无情,看似无害的少女,实则残忍至极

      但他察觉到危险时已经晚了
      下一秒笑盈盈的女孩拽住他手腕,把他拉进了房间

      等回过神来,天旋地转
      男孩听见自己的头颅像春天的花瓣,滚落在地上,一路跌跌撞撞,栽进无边的黑暗
      视野里,最后只剩下一双狭长的凤眸

      “杰,你动手不打一声招呼?”

      “有什么需要通知你的吗?”瞥了一眼面露嫌弃,说他手法残忍的五条悟,夏油杰很快便将那具无辜的尸体处理干净

      黑发男人似乎已经把收拾结果的这份工作擅自揽在了身上
      他没有问一旁面无表情的栖夜,是否要动手杀他,只是从她的言语之中已经读出了她的意思,于是主动帮她料理

      毕竟在他眼里,五条悟还是那个五条悟
      就算此刻面前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要剥夺一个生命,身怀大义的他并不能做到完全不去动摇吧

      夏油杰走上前去擦干净了栖夜脸上沾上的一点血
      她冷眼旁观
      似乎早已习惯,也并未对这里的人抱有一丝感情

      死了又何妨,与她又有何干
      妨碍了她的人,便会被她抛弃,不过如此

      只是她看向他们
      在一个不同的世界里,好像能为她做所有,哪怕是杀掉一个无辜生命的夏油杰,和依旧考虑着道理规则的五条悟

      摊开的手心是如此洁白,却又如此脏污

      终究他们是不同的
      哪怕这个世界曾经给予了她太多伤害
      但这不该让他们去背负

      说到底,这是她一个人的事

      手指缓缓的弯曲,再合紧,等再次抬起头时,少女的眼里似乎已经满溢着柔和的浅金,她去握此刻夏油杰满是血迹的的手,哪怕他下意识想说他的手脏了,让她别碰

      但她仍旧执拗的力气,竟让他一时间没能甩开

      “谢谢你,杰”
      “但你不必勉强自己”

      去做哪些肮脏又丑陋的事情,去强迫自己杀人,去选择那些明明他可能并不想要的结果
      他本身该是无比温柔的人
      他也是想着要从黑暗的地方,找回残存的希望
      好不容易从那里解脱了
      为何又要周而复始,重复上一世的循环

      夏油杰的眼里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猜测那大概是他埋在心底的东西,从前每一天都在逼着自己去承认的正确,他不敢反驳,又不敢祈求的自我救赎,渴望别人原谅的心结

      没人看出他的勉强

      大概,只有相似的人,才能发现那些,就连自己也解释不了的原因

      “你也一样”
      “我不希望因此勉强自己的人变成你”

      他回握住她,一点一点,擦净因为他,而染脏的少女的手心

      “喂喂,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

      一旁听的一知半解的五条悟不满的抱怨,那十年将他磨砺的像个成熟却不正经的成年人,他有些记不得从前的他是什么样了

      但好在,和他们在一起时,他不用想,也不用回忆
      就原原本本的变回那个十六岁的他

      夏油杰和栖夜都相视一笑,上前拉住他张牙舞爪的手,三个人又紧紧抱在一起,一切都没有改变,改变的不过是时间,被带走的,属于他们应该永恒的时间

      阳光开始变得炙热
      大概是脚步声藏在了他们的说笑中
      于是没有人发现敞开房门的走廊上再次到来了未被邀请的客人

      “栖夜,你看我拿来了什么——”
      直到与距离他最近的男人四目相对,入江正一仍未反应过来,此刻究竟是什么情况,只是那双冰冷的眸子正注视着他拉长了少女名讳的口型

      似乎对于能直呼其名的他,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敌意

      用余光去确认栖夜反应的夏油杰看见了少女示意他放松的神情,她唤他正一,说出那个名字时,令五条悟敏感的皱起眉

      在她拉上门把他们关在里面,塑造出分离的两个空间后
      银发男人才从压抑的喉间传出一声冷哼

      “她说那是在这个世界里,和我们一样的存在”

      少女说过的话不多不少,往往看似蕴含深意,实则未加思索,但他们总擅自解读,在其中挑剔的敲着字眼,剖析,拆分,一个偏旁,一个读音,都记得很久

      “是不是时间太久了”
      “你都忘了,这话她以前也常常拿来挤兑我们”

      靠在少女的书架边,上下打量着这间属于她的房间,夏油杰回复的漫不经心,他粗略的扫过这里,安静又整洁,毫无一点生气,却精致又怪异,无论在哪个世界,似乎她都没有准备久留,所住的地方,都不曾留下过生活的痕迹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却度日如年
      明明这一年里
      五条悟都未曾如此想念过她

      如今,却因为几分钟没见到她,就如此难熬
      你说
      人如果从最开始就没有拥有过
      是不是就不会变得贪婪

      直到一门之隔传来的烟雾声像闷雷落在地面上
      两个原本姿态放松的男人立刻闪身站起,猛地冲向门口,拉开那扇碍眼的门

      “砰——”

      那抱着一个奇怪圆筒形状物品的橘发男孩此刻跌坐在地上,四周满是白烟,和他一起出去的少女却不见踪影

      “喂,小子,栖夜呢?”

      夏油杰揪着入江正一的衬衫领口,将他半从地上提起,少年满脸冷汗,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和少女的对话,还是失手犯了错

      哪怕他被男人晃的脑袋发晕
      也还在回忆着片刻前少女平静的话
      ‘那两个男人是谁?’

      他紧张的伸手去握她的手腕
      少女并没有躲闪,任由他滚烫的手心触上自己冰冷的皮肤

      她抬起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说他们是她最重要的人,让他保密

      ‘我知道你不会告诉别人的’
      ‘正一是站在我这边的对吧?’

      温柔和令人着迷的眷恋覆盖在她的眸底
      如同一场鱼明知自己不会溺水,却还做了一个醒不过来的梦

      入江正一明白她在说什么,却不敢在这里说破,不敢直白的告诉她
      只是手心都沁了汗

      ‘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但让外人来帮忙风险太大了……他们不了解米鲁菲奥雷,也不了解白兰’

      ‘太危险了,栖夜’
      ‘我已经计划了很多..你看,这个是十年火箭筒’
      ‘有了它,就能实现时间旅行了!’

      他焦急的和她解释他的计策,断断续续,颠三倒四的说着他早前便安排的那些事,走廊上寂静无声,白兰给她安排的这间别院只住着她一个人,想然不过是一个分队长罢了,怎么能独自享受这样一幢奢华的院落呢

      理由只有她知道

      那个奇怪的,病态又疯狂的男人
      把想杀他的人带在身边的
      扭曲的黑手党首领

      她当然知道不了解他的人,又怎么能轻松应对他

      只是
      ‘他们不是外人’

      复杂而周密的计划,她似乎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清脆的打断他,也只是执拗的揪着他开篇话里一个不经意的词组

      少女的金眸熠熠
      他又何曾看过她这幅神采初绽的样子,像鹿穿越花岗,风吹开一树扶桑,枝头的红山茶掉在地上,那是一颗正在放肆生长的心脏,在哪里都能发芽

      ‘栖夜,你听我说……’

      ‘不必说了’

      不过是几个字眼间的争执,栖夜挥开少年手的动作大了一些,将那没什么体力也不会什么特殊技能的他推出去几步,错乱的动作里,那长而圆的火箭筒对准她,砸了下去

      入江正一没能看见之后的景象
      在他手忙脚乱的解释之前,已经被落在后颈的一记手刀,打的晕了过去

      如果他还清醒着
      大概会露出,和此刻那两位来自异世界的男人,同样的表情吧

      雾气散去,云朵回归天堂
      仍有细小的白烟附着在那里的少女身上,像散落苍穹的游鱼,掉落的鳞片
      闪烁着从门缝里渗透出日光

      她的样貌与他们的少女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那张脸上似乎少了些轻浮的假象,剪掉了尖锐的棱角,变成一本边缘磨损的书

      长发变成了短发,那些被截断的头发,是为了祭奠什么呢——
      他们不知道

      迟疑的在呼唤她的时候,装点上了疑问的痕迹

      “栖夜——?”

      他们也有认不出她的时候
      大概
      是不敢确定
      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是十年后,二十七岁的雾枝栖夜

      没有见过,却一直期盼着的
      希望能和他们一起长大的,那个年纪的少女

      她转过头看向他们
      反应比自己心底的波动,看起来要平静的太多
      却也一时间语塞
      像被鱼刺咔住了喉咙

      呐,如果见到十年不曾再见的人,第一句话
      你会说什么?

      二十七岁的栖夜曾也想过,在她预演的场合里,在她的幻境里,在无数次的梦里
      但当真正发生的时候,她又忘了

      “悟,杰”
      “好久不见”

      于是寒暄像老套的电影,却在她开口的一瞬间,汹涌成经久不衰的酸涩

      “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

      没想到还能再见,但比起慌乱的被感情淹没,她冷静的更快些,堵住他们欲说却不知说什么的口,她平静的阐述现况,然后冰冷的将现实扔在地上

      “不要帮我,那会改变这里的未来”
      “放心,就算不是你们,之后也会有人替我解决麻烦”

      她走上前去,握住他们的手,时间在分秒之间流逝,而此刻温热的皮肤相触,是她唯一真实的梦

      “珍惜最后的时间”

      好像有很多问题要问,好像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需要她来解释
      但所有哽住的语句都变成揉成一团的纸,塞满他们的舌根
      那句话让彼此的心跳都停在这一秒钟
      无望,而绵长

      “最后能让我问一个问题吗?”

      少女微笑着,点了点头

      夏天的金盏花沿着台阶盛放着
      天空在下沉
      那又是一个他们讨厌的,炎热的天气

      所以栖夜没能想到
      当她从十年后的世界回来时,夏油杰开口的第一句话

      是“我们去迪士尼吧——”

      “现在?”

      “嗯,现在”

      应该说是立刻
      乘着夏天的风,地中海的落日,极北之地的白霜,紫藤花的茎

      一刻也不停的
      去做那些遗憾过的事情

      共同经历烈日下漫长的排队,整整两个小时,晒焉了讨厌夏天的他们
      只为了坐一趟不足两分钟的水上过山车
      他们浑身都湿透了
      而五条悟根本不在意,一下来就钻进了卖冰淇淋的队伍里

      沾水的白衬衫近乎透明的黏着在黑发男人的背上,将那里印出一个深色的图案,她还以为她看错了,但再仔细看一眼
      贴着一层薄翼的布料下,确确实实的,是一朵漆黑的玫瑰
      纹刻在他左肩之后的地方

      曾经她说过的,让他写下属于她名字的地方
      他都一一回应

      像落日溺在云层里,银河融化进大海,月光拥抱森林,幻想该和他走在这浪漫里,斑斓明晃的气球飘过天空,周围是属于人世间最简单的快乐

      她吻在那朵开在水中的玫瑰上

      等夏油杰回身问她怎么了,才抬起头,笑着问他下一个项目要玩些什么
      关于他们突然说要来迪士尼也好
      那些没理由的急促,和不管不顾的态度也好
      都不去关心

      烟火会准时准点的升起
      就像他们会相爱
      三个人心照不宣的握紧彼此,舌尖还藏着薄荷的辛辣,和樱桃的甜涩

      五条悟的双手从她的腋下穿过,轻声问她准备好了吗?
      然后在少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将她高高托起,远离乌压压的人群,周围全是此起彼此的惊讶声,充满羡慕的目睹一场他人的浪漫

      缥缈的光落下来,掉进眼底,掉进心口
      掉进那回忆里,夏日的海滩

      想必冲绳的阳光一定能融化北海道的雪
      如果有一个人某天不见了,至少,今天他们还在一起

      天空无云,明月高悬
      今夜它看起来那么真实,像未经打扰,也没有过躲藏和装饰
      它永恒的运行
      不会发光,永远都不会
      却仍旧让人执著的想要追寻

      「属于他们的月亮——」

      回程的路上,光线的脚步是犹豫的,因为所有的树叶都在挽留,挽留一秒前的热闹和欢笑,挽留填满他们缺失的幸福

      “明天我们做什么?”

      是谁问出的那个问题似乎没人关心
      他们只在乎明天做什么,明天的明天,还有那之后千千万万的明天

      “唔——我想到一个超周密的计划!”

      “什么?”

      “私奔——”

      五条悟又在说些让他们一头雾水的话了,他要他们一起奔跑,向着一个梦到另一个梦之间,在夏天的夜晚穿过幽暗的通道,还有吱吱作响的楼梯,穿过旷野,去积雪消融的春天

      那一刻他真的考虑过
      要放下自己的责任,要留下,不再回到那个不能没有他的世界,履行应有的宿命

      想就这样和他们逃亡
      履行曾经十六岁时许下的愿望,去与山风野花邂逅一场

      “躲在哪里?”
      “人流聚集的爱情酒店吧”

      “还要变装才行”
      “那不如栖夜,把你的头发剪了吧”

      “必需品呢?”
      “一路走一路买嘛”

      逃去哪里?五条悟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细节往往是夏油杰在替他补充,而他和栖夜只需要享受和捣乱,把那个出逃的计划编造的像一个漫长的旅游,其中包含着太多不切实际,又令人心驰神往的事物

      但他们觉得会实现
      这份自信,不知从何而来

      栖夜也在笑,附和他的那些莫名其妙
      看他像从前那样狂妄张扬的露出无往不胜的表情,然后说他如何帮她报仇的那些宏景

      好似听一个睡前故事般
      紧紧拥抱着,还沉浸在白天游园时的欢愉之中,幻想明天要一起做什么事情
      三个人又挤在一张床上睡了
      无数次曾经习惯的,如今又拥有

      入梦以后看不见的地方
      为了明天让他们上路
      有人在准备着星星,它们饱含水分,微弱的闪烁着,像是在放弃,在说再见
      每一粒细小的光都掉在他们将要走的路上

      夜晚,有风从房间里路过
      脚步轻巧,不曾把她惊醒,只是留下轻渺的吻,于额头,于眼睫,于她的唇畔

      或许无声的告别是温柔的另一种表达
      像鲸鱼救赎了沉溺的星月
      死亡的它变成一座岛屿,成为搁浅的浪漫

      那又何妨
      等等吧,不过是一生的时间

      「下辈子,我们总要重逢的——」

      倚着月色做了大梦一场
      醒来时正巧夏晨敲窗

      栖夜从凌乱的床上坐起身,周围空荡荡的
      早已连半点余温都不复存在

      她去看此刻「明亮的明天」,约好了有很多事情要一起做的今天
      却没有了要一起的人

      夏油杰和五条悟不见了,向着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走向他们应该在的地方
      一个去往死后的国度
      一个回到原本的世界

      在这里的时光,不过都是暂存的停留

      像满足他们的执念,他们无法实现的愿望
      是上帝的最后一丝怜悯

      像波浪轻易从中间分开
      像下雨天时雾气朦胧的车窗上,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水痕

      还没来得及分配的余生,离开暂停的船
      她不能做他们的诗,正如他们,不能做她的梦

      少女不由得笑了,浅薄的勾起唇角,轻而缓的摇头
      只不过是浅浅责怪一句“走时连声招呼都不打”
      好似他们还有机会弥补
      便平和的站起身,洗漱,换上衣服,迎接新的一天,迎接她今后漫长的每一天

      然后换上一张笑脸,和经过的每一个人,说早安
      像对人人都喜欢
      实则,对人人,都漠然

      地上到处都是看不见的,心的碎片
      没人敢赤着脚行走
      他们都偷偷在夜晚用胶水将它粘合

      但她的心不同
      有东西撞过来时,只不过发出沉闷的一声
      它需要的不是胶水
      是尖锐的锉刀,一片一片的剜得消失了棱角

      她会时刻将它打磨
      直到它无坚不摧
      而且,像月亮一样,发出虚假的光

      然后用断发,去祭奠永恒的时光

      风驻,雨停,雾散尽
      一首歌结束的时候,一部分的他,留在了遥远的另一个时代
      视野从模糊变成清晰
      有温暖的拥抱四面八方的涌向他,如同在说欢迎回家

      “五条老师——”
      “封印终于解开了!我们赢了——”

      流泪的男孩子露出一张明晃的笑脸,从他玫瑰花色的瞳仁里,五条悟看见了他的表情,不像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感慨夸赞学生们的成长和独当一面

      那里只有眼里蓄满荒凉的他
      第一次,他在不负责任的想
      如果能再晚一点解开这封印该多好
      如果能不解开这封印该多好

      绵长的叹息从他的胸口沉没
      忽然有二十八岁的他,不存在的记忆翻滚着涌入脑海

      就好像记忆有它的选择
      要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而被重新组合

      十七岁时的他在夏日的午睡之后醒来,热风像吹来另一个时代的故事,他揉着眼睛看向一旁正在吃糖果的少女,说他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我去了你的世界’

      那里他们三个还在一起,没有分别,没有别离
      去了最想去的迪士尼,还有一切梦想中的计划,逃离和私奔,去做他们所有想做的事情

      ‘我存在于你存在的世界’

      他如此笃定,说着些让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的话
      于是只能笑着点头
      迟暮的光落进溢金的眼底,回答他

      ‘那我在那里等你’

      那到底是梦,还是他迟到的记忆
      五条悟不能确定
      时间推着他前进,玻璃车厢运来另一个时代
      永不停顿的是宇宙,在虚无的世界里交织,平行着前行,在不变的距离里,年复一年
      于是他就活成她的倒影
      永远地活在与她完全不同的世界
      埋葬了晨昏,昼夜,疯长的野玫瑰,还有无数期盼着奇迹到来的他

      残破不堪的咒术高专再也不会回到最初的样子
      但这里依然鲜活
      没有人永远是少年,但永远有人是少年
      他们还会做梦

      “五条老师,听说今晚会有流星雨!要不要一起看?”

      “诶,流星雨有什么好看的”

      “老师不知道对着流星许愿,就会梦想成真吗?”

      他踩着台阶,于绿荫下穿过,三个人露出向往的表情,斑驳的光在叶缝中随蝉鸣飞落,而他只是摇了摇头,残忍说“那些都是骗小孩子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赌气的少年少女们挽着手跑开了

      只留下他停在原地,孤独无人的石灯笼围绕的台阶上,一个人自言自语

      “当然是因为老师试过啊”

      火车还在奔跑,在风中,在载着蔚蓝落日的凤蝶翅膀上
      像他们当初那样,在夏天的海边里,在冬天的雪花下
      他好久没有梦见她了
      可他经常梦见一片海
      他猜测她在其中游离着漂泊
      于是他欣喜地准备扎入海底,准备去找她

      醒来之后走上大街,灯火繁华的新宿,或是光怪陆离的涩谷
      和她的世界完全重合,完全一致的那个地方
      一间糖甜品店铺的玻璃橱窗

      天空像一块蓝透了的大海
      世间本就是一片海,而在这片海,现在在他眼中
      它明亮的裂缝,散发着冰糖的甜味
      在一个少女形成的幻象前,稳住自己颤抖的脚跟

      他等了许久,然后看见另一个世界的她
      隔着一层透明的墙壁
      他们假装坐在同一家店里,喝一杯咖啡,吃一块草莓蛋糕
      就算没有真正的靠近
      没有咖啡,也没有蛋糕

      也同样在假装着一场虚无的见面
      假装呼吸,假装爱着
      假装彼此的心都还活着

      五条悟看着她在那里伸出手,跟着相同的动作,触上去,哪怕花窗将他们隔开,却也好像碰到了她的手
      闻见玫瑰燃烧的味道

      他又想起她说过的话

      “最后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二十七岁的少女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他听见他开口,问出那个他从前不敢问,不敢确认,也不敢面对的问题

      “我们还会再见吗?”

      “不会”

      “那,你会想我们吗”

      九朵蓝玫瑰代表着我在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所以说这世界上定不会有比爱更扭曲的诅咒了

      如果早就知道
      他是否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两个问题了”

      五条悟看着栖夜带着笑意,泛出薄光的眼睛,她开玩笑般勾起唇,和初见的时候一样,狡黠而俏皮,问他为什么要问明知故问的问题

      然后如此肯定,没有犹豫的回答
      “当然了”

      “我会永远地想念你们”

      所有目光所及之处,世界开始苏醒

      他看见野花压满枝头,沿途放肆生长
      白雪滑落树梢,迎来又一个春天
      归鸟蝉鸣,烈日骄阳,分明是平静无风,却像是因为追上了她的心,而夏至风起
      五季十三月,哪怕那里都没有她
      他也看见了白日梦的尽头是她,从此他确定

      哪怕时间从头再来
      他也依然会像十六岁那年一样,走进那个亮丽大街之后的灰暗巷口
      然后遇见她
      再一次跌入,那个冗长的,幻想一般的
      不可战胜的夏天

      其实分别也没有那么可怕,65万个小时后,当他们氧化成风,就能变成同一瓶汽水瓶口的泡沫,就能变成同一盏路灯下两颗依偎的尘埃

      宇宙不会湮灭
      而他们三个人,也终究会在一起

      青春的作茧自缚
      周而复始的无限循环
      都是心甘情愿的梦

      哪怕,七岁和十七岁之间有十年
      而十七岁和二十七岁之间有一生

      我也仍会许愿
      期盼你的到来——

      [咒术回战]幻想与你相恋的三十三天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三十三夜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