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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历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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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忘”上记载,江湖上曾经存在三股信众众多的势力派别,鼎盛时期三方制衡,短暂地实现了世道的太平。
法门最先,最早出现于天地分离之时,乃是助益开天辟地的力量。拥护和钻研法术的人们自称修士,生来就具有特殊的天分,神秘又强大。
随着人类在陆地上的繁衍,奇门机巧逐渐自成一派气候,器门始然。器门乃是大派,其下亦有众多分支,兵器、车器、灶器等皆为器门产物。随着分化,尚作为门派存留下来的大多为兵器门异仕。受到皇家招安,在江湖和朝堂皆有一席之地,几代传承,门徒多为富家子弟。
同一时期兴起的还有致力于研究食源百草的一群人,他们对食之入口、嗅之入穹等进入身体循环的物质极有兴趣,其下也分为食、药、毒等分派。后来神兽出现,将修毒的异仕分离出去,才形成了后来的毒门,以冷、凛、凌、冽四大家族最为出众。
从时间来看,起初法门的势力最大。部分修士脱离法门后加入其他各门,为他们带去法术的支持,使其发展获得了较大的助益,才形成后来三派鼎立的局面。因此,法门起初是最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存在,甚至部分修士会将其他各派视作后辈或者叛徒。
但是随着这些“离经叛道”的修士将法术与器具、百草相结合,不仅使之前发挥受限的部分术法得其所用,还拓展了器具和百草的功能和效用。势力和门徒逐渐增加,达到可与法门相衡的规模。
法门和毒门都需要器门的支持才能得以持续长远地发展,因此两家对器门都以礼待之。但是两家之间却十分不待见彼此,从前教令尚在的时候,法门还会畏于教令,对毒门敬而远之,河水不犯井水;但随着教令消失不见,法门中顽固刻板的一些修士将四大家视为眼中钉,筹谋除之,因此在上一辈掀起过冲突和挑战。
“也就是冷老爷子那一辈喽。”苍耳子想。
当年,冷、凛、凌、冽四家还都居住在帝都一带,依靠着再上一辈残存的名望,以为能够在世间安然度过此生。却没想到,随着冷芜爷爷的去世,教令消失一事在八荒四野大肆传播,毒门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
与法门修士欧阳路的冲突就是以毒门四家联合起来倾尽全力将其全族灭门而告终。那之后,凌家和冽家远遁乡野,各保平安。当时尚在帝都的冷家和冽家,家族中已有男婴诞生,商讨后决定留在帝都肩负起毒门延续发展的重任。
同时,冷峥胜和凛景兴为了保住冷芜和凛笙这一代,忍辱负重,费尽了心思。冷老爷采取的办法是向帝都有名的器门门徒靠拢,寻得庇佑,熊家就在此列。
读到熊家,苍耳子还是忍不住地一瑟缩,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之后的相见,苍耳子也确定了熊祖已然认不出自己。但是记忆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每每接触到与熊家有关的讯息,他都还不能压制自己的生理反应。苍耳子感到被桎梏:克服那段记忆对自己的影响恐怕会成为他一生的修行。
而凛老爷则是在暗地里偷偷帮着富家子弟——当然多数也是器门中人,种下共生蛊,用保他们下一代长命无虞作为条件来换取一些庇护。
这本“备忘”不知出自何人之手,但是记载只到冷老爷这一辈便结束了。里面对于离开帝都后的凌家和冽家也没有记载。
冷芜和凌儿读完,虽然还是对过去不太清晰,但至少知晓了大概,冽家姑姑畏惧的应该就是法门与欧阳路交好的其他修士会找四家寻仇;冷老爷子受害,多半也是法门门徒所为。
凌儿感到有些遗憾,原本以为能从中看到关于上一辈更加详细的记载,比如,她一直想探求的就是母亲为何会那般对待自己,为何会忍心撇下尚不能行走的自己,决然离开?
“你之前提过,凛笙的母亲...那是怎么回事?”凌儿想到了凛笙的遭遇,这备忘中同样没有记载。
“我也不甚清楚,只听说,伯母与凛伯伯好像有什么积怨,在生了凛笙之后就一直肆机杀害凛伯父。但伯父对她尚有余情,而且对她的手段早做了防备,几次三番下来也没有处置她。最后因为牵连到凛笙,伯父才下了狠心的。”冷芜说着好像回忆起什么,突然拍案而起,惊了凌儿一跳,“我记得,伯母的母家好像是姓欧阳的!”
“那便能解释清楚了,”凌儿先是震惊,之后转为黯然,“是灭族之仇啊。”
“上一辈的关系可真乱,原来从前发生过这么多事...”冷芜感到心烦,心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烦乱,他示意苍耳子站近些。
苍耳子过来就被冷芜环住了腰,他在凌儿面前一时羞臊,不知如何是好。
凌儿见状,识趣地走开,“我去厨房讨些糕点吃。”
冷芜感到压力,他们这一辈的业务能力本就不如父辈,如今又知道伤父的仇家竟可能是派系庞大的法门。他心头感到十分地重,重到一时间不知该担心什么,是家族的荣耀、身边人的安全还是自己的结局?
苍耳子明白冷芜的感受。他也同样,想陪他斗破苍穹的同时又憧憬共赴水云间的平淡。虽说只是选择而已,但是选择最难。他将手放到少爷的背上,轻轻安抚,“我在,少爷。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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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芜呢?”凌儿见到苍耳子一个人,就顺便问了一句。
“少爷也想吃糕点,着我来取。”苍耳子回答,但显然肚子里有话还没有说完,一张嘴不知是该张还是该合的样子。
“怎么了?”凌儿敏锐。
“没什么,”苍耳子微微笑着,“感觉凌儿姑娘跟之前不大一样了。”
“有吗?哈哈。”凌儿说着向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端了整盘转身走了,“其他的...你拿吧。”
苍耳子在原地,看着剩下的三盘糕点,心里想着:分明是活得越来越像那位姑娘了。
苍耳子寻了托盘,刚刚回到冷芜他们说话的庭院,就看见冷芜招手,“苍耳子,快来。这里面还有关于教令的记载。”
冷芜手上拿着的是一张残页,看上去像是从别的书上撕下、夹在这本册子中的。上面记载:
教令乃为灵兽精血所化。灵兽为保命选择暂时形变,不料受到人类胁迫,不得不违逆灵域律法,取人性命无数。后逃出、销声匿迹。
读完以后,三人陷入沉思:这跟之前冷芜从老爷子那里听来的说法完全不一样啊。
“受到人类胁迫...”苍耳子复述了一遍。
“......”冷芜还是没有说话。
“吃糕点吧,”凌儿打破沉默,“之前它可能还是一头灵兽,但是现在已经融入我的骨血,就不要想了。”
“那你会不会哪天突然变身成毛怪呀?”冷芜打趣道,还指了指残页上的灵兽画像。
那残页上有一个十分简陋的画像,但是从画者的笔法来看也能知道是个长毛的。背后还有一根长尾。凌儿见到,差点把嘴里的糕点喷了冷芜一脸。
“表妹...你这行坐卧立可越来越不像个大家闺秀了...”冷芜扑了扑面前的糕碎说。
苍耳子笑着,赶紧递上一杯水,同时用脚踢了踢冷芜,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苍耳子怕会使凌儿想起向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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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苍耳子在冷芜塌下的地板上卧下。冷芜却伸头过来,揪起一缕头发在他脸上撩拨。
“少爷。”苍耳子谨记着自己下人的身份,不做其他反应。
“你上来陪我吧。”冷芜说。
苍耳子呼地坐起,低头答话,语气里有些许落寞,“小的不敢。”
“上来!”冷芜一转刚刚商量的语气,“这是命令。”
苍耳子有些为难,又有些确幸。他本就该期待,对少爷的躲避和疏离不过是迫于无奈。他缓缓起身,时隔几年,再一次来到少爷的榻上。
冷芜与他面对面地躺下,说,“老爷子还没死呢,我不能违逆他。我们只躺着,什么都不做。有你在,我心安些。”
“少爷...”
“你别误会,我不怪爹,也没盼着他死。只是,事实而已,他都......我不想他再因为我的事着急生气了。”冷芜去捉苍耳子的手,紧紧握着。
“少爷,”苍耳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起不想压制欲望,他更不想冷芜背上不肖的骂名。“我在。”
“你怕死吗?”冷芜摆弄着苍耳子的手指,问。
“怕,”苍耳子的语气很平静,跟平日的请安一样,“但是,更怕少爷死在我前面。”
冷芜第一次亲耳听到他这般直白地表达心意,瞪大了眼睛看他。
坚定的语气背后是苍耳子从一而终对冷芜的执念,虽然是第一次说出口,但为之赴死的决心已然深刻于骨髓。像问安一样,这就是苍耳子的日常所愿。
冷芜为苍耳子将头发捋到耳后,温柔地说:“先睡吧。”然后闭上眼睛,心里想的是——我也怕。
冷芜闭着眼,但实际没有睡,而是在想怎么做才能保全,怎么做才能不死。
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毒门复兴、甚至他们此生平安的最大对手和阻力就是法门。虽然现在有凌儿协助,但说到底,他们都涉世尚浅。面对江湖上一个个老谋深算的前辈,不要提胜算,就是想要避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都要倾尽全力。
他需要一个谋士——一个可以信任的长者,有丰富的江湖经验,又无心相争或者能够无条件站队自己这边......
“我是在做梦。”冷芜心想,天大地大哪里会有这样的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