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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王爷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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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王爷乖
温氏呆滞着,被人拖出去。
丫鬟与她碰撞中帷帽被带歪,温氏本能的抬手扶正,这一幕叫疤叔看见愈发心寒,她对待毁容都比对待女儿用心。
但疤叔也只是扫了一眼,便急匆匆的去请大夫了!
赵谦牧一边把苏挽青放在床上,一边将手搭在她脉搏。
谁知苏挽青忽然睁开眼,声音冷静放下话来,“我没事。”
她就那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大悲之后近乎枯寂,活了十五年她乖巧又听话,然而走到今天忽然发现自己茫然了。
父亲丧妻,二娶于母亲。
比起父亲有先头夫人留下的哥哥,儿女双全,母亲却只有她一个女儿,向来上心。
印象最深的是七岁那年走失,差点被人拐卖,是温氏一路追来,拿刀和人打斗,爱美的温氏为她毁了一张脸,背她走一夜山路。回家后她日日噩梦,也是温氏便抓着她的手日日看护,重塑了她恐惧的记忆。
那时起她一直坚信,母亲是爱她的。
然而就在刚刚,戳破这层感动的滤镜,其他一些事反而清晰起来。
比如儿时她走路摔了,练琴伤了,跳舞崴脚,温氏永远都冷漠站着无动于衷。她不抱她,也不让别人抱她,最常说的话是:
“自己站起来。”
“这曲练完上药。”
“崴脚那是你不用心?”
还有就是……
“晚晚若非女儿身,那该多好啊!”
“你得嫁他,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晚晚,母亲求你!”
因她不是男儿,为让父亲重视她多来后院,母亲苛刻的要她优秀。因贡米出事,为保父亲不入狱,母亲哄她嫁纪肆,如今又求她嫁赵谦牧。
母亲爱她吗?
或许,是不爱的!
她只是温氏爱情的工具,一个可以为父亲随时舍弃的筹码,意识到这一点,苏挽青内心震惊又麻木,她忽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她不动了,放弃了。
躺平想这毒毒死她多好!
然而苗姑姑给她诊脉,还是和之前一样的结论,“暂无生命之危。”
苏挽青听完翻过身,背对着众人闭上眼。
黄昏将至,殿内没有点灯。
外头雪簌簌的下着……
赵谦牧坐在轮椅上,昏暗中看着她露出的那截脖颈,白的惊人。
片刻后他抬手,丫鬟明意轻声尽退。
身后一阵衣料响动,赵谦牧伸手揽她入怀。
苏挽青身子一滞却懒得挣扎,随便吧!
可直到手伸进腰带,苏挽青沉默不下去了,抓着他的手睁眼质问:“你做什么?”
赵谦牧勾唇,终于不是半死不活了,他依旧淡漠,手却不老实暧昧道:“你觉的呢?”
苏挽青一怔,有些慌了。
她知道赵谦牧不说废话,想要什么很难改变,真的会说到做到,她心里虽难过……却终究做不到无动于衷。
就着这羞耻的姿势,忽然委屈的忍无可忍,被子里脚丫哼的一下,凶巴巴踢到他腿上,“赵谦牧!”
她气红了眼眶。
那是她第一次叫他名字,哪怕生气带着哭腔,声音软糯似乎发颤,“你混蛋!能不能不要欺负病人,我都中毒了,现在正难过的哇……”
看着她委屈鼓起的两腮,赵谦牧反而笑了,“有多难过?”
苏挽青看着他,整个人表情郁闷又好笑,“好难过好难过。”
赵谦牧扶额,“苏挽青,你怎么这么……”蠢。
——连难过都不会。
苏挽青见他笑,知道自己被嘲弄了,若是换作别人想必这会儿已经骂人了,然而苏挽青乖,她不会。
嘴里翻来覆去最狠的也就混蛋,自我感觉很不雅,赵谦牧是王爷也不能老骂。
她只能蔫巴的杵在那儿,丧气的看着床角,“王爷,我真的心里难过,都不想说话了,您让我安静一会儿行吗?”
“自是不行。”方才躺在跟看破红尘似的,忒不顺眼。
苏挽青抬头,绝望极了,大眼睛湿润,盈盈中带着水光。
赵谦牧好不怜惜的擦过她眼角,苏挽青不愿,被他强制的困在方寸之间,“啧别动。”
她躲不过索性别开脸又羞又气。
然而下一瞬赵谦牧低头——
苏挽青轻呼一声。
被咬了耳朵。
苏挽青腾的一下,脸上红晕蔓延到脖子,才想推开赵谦牧他却已经离开,苏挽青警惕的后挪。
见她确比方才精神,赵谦牧没拦她。
屋里光线不明,看人只是昏昏的轮廓,然而苏挽青眼睛睁的圆,漂亮又可爱,哪怕被人伤害也不曾染上恨意杂念,简单的像纸干净的如水。
赵谦牧枕着手肘,声音凉薄:“她不过就是劝你留下,你原也走不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苏挽青闻言捏着被子,声调模糊,挟过几分委屈的悲凉,“您不懂。”
原也不是能不能走的问题,而是温氏的态度,那些话打破的是十五年,苏挽青心中建立起的亲情,但凡他们护她几分,苏挽青就不会有被抛弃的感觉。
苏挽青再坚强,也不过是个才及笄希望人疼爱的姑娘。
“本王不懂?”赵谦牧蹙了下眉。
良久,自被里抓过她的手,把人扯到怀中,额头抵着她说:“若这世上尚有一人懂你,这人——必定是本王。”
热气洒在苏挽青脸上,她看见赵谦牧眼中的讥讽。
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些话本传记关于洛水之乱的描写,他八岁与生母被捉,为质一年,其中受过多少折磨暂且不提,好不容易等到父亲来兵,却是亲眼射杀了母亲。
温氏和苏礼之放弃她,她尚有活路。赵谦牧在敌营被放弃,却死路一条。
她明白这种感受,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也许正因如此他才这般极端,对谁都狠对谁都恨。
也许黑夜让人情感泛滥,又也许对他同病相怜的同情。
本来应该怕他的苏挽青,毒意困意齐上头,忽然魔怔的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头一回对他主动且真心的展露笑,甜滋滋的,“王爷乖。”
赵谦牧身躯一顿,抬眸深沉的看向她。
女儿家甜甜的芬芳中,她眸色朦胧意识模糊,声音小的恍如受伤的幼兽,带着不自量力的安抚和娇憨。
“都过去了……他们不要我们,那我们也不要他们了。”说完苏挽青便睡了过去。
徒留动作僵硬的赵谦牧,盯着她瞧了片刻,最后放开了她,把人整个翻过去,自肩头褪下衣衫,如上次驿站般给她行针引毒。
苏挽青蜷着两只手,放在枕头边,蹭了蹭枕头继续睡。
结束了苏挽青都不知——
开始解她腰带,就是为了行针。
是她抗拒明显,赵谦牧才捉弄于她,阴差阳错倒也淡化了她的哀伤。
想起她方才以下犯上的摸他脑袋,赵谦牧惩戒的捏住她鼻子,“凭你也想安慰本王?”
然而在苏挽青脸憋的通红之际,他终是松了手,鬼使神差帮她把碎发夹于耳后,“你说的对,他们不要你,本王要。”
多好玩的小东西啊!
赵谦牧坐回轮椅,推着出去。
到了外面脸上最后一丝温度才尽褪,“温氏呢?”
疤叔抬眼和他视线相接,瞧王爷眸光冰冷,心里一沉,却不敢不应,赵谦牧很快得到了答案。
男人薄唇一掀,锋芒毕露。
“推本王去见。”
护崽是人之本能,就连纪老爷子都敢为纪肆顶撞于他,他着实好奇苏家父母究竟是怎样的无情?才能对苏挽青说如此狠话,以至于她吐血失控?
但他这人自私霸道,虽常以惹恼苏挽青为乐,但除了他——谁都不配叫她难过。
*
赵谦牧去见温氏期间,苏挽青睡了一觉,翌日醒来人舒服了,心口钝钝疼的感觉也轻了不少。
她卷被躺在床上,想着昨日种种。
母亲的意思是要她嫁赵谦牧,赵谦牧肯定也想要她,但若这样顺从受的那些委屈又如何清算?没谁生来就注定被人伤害。
父亲文弱了些,却才高八斗颇具声望。
赵谦牧虽狠辣,实则也算明治王爷,否则如何能一跃而上,招募众多归纳之臣?杀害父亲对他有害无利,赵谦牧应不会那么做。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做一回主为自己而活……那么首要的第一件事还是走出王府。
——这并不容易。
没等苏挽青想出首尾,伺候梳洗的人进来了,除了橘红竟还有牙白。
牙白毕竟是跟着苏挽青长大的,自然要更松快亲近些,瞧着她睁眼跑着凑过来,“姑娘醒了。”
苏挽青诧异:“你怎么还在王府?”
“那个……”牙白看她一眼小心翼翼:“是夫人担心姑娘,想着我伺候您惯了,留下用的更顺手些。”
果真。
听到温氏苏挽青情绪便不高,人非草木她自有怨气。
但有了牙白承光殿热闹了不少。
见苏挽青沉默,她总能轻易逗苏挽青。
苏挽青被闹着心情好了不少。
牙白暗中朝橘红眨眼,橘红赞赏的朝她点头,两个丫鬟在伺候苏挽青这件事达成统一。
饭后苏挽青找牙白打听扬州,牙白对此可是气的不行,“姑娘您不知道,自您走后多少人往您身上泼冷水,什么失贞祸水扫把星,说话可难听了!还有人夜里悄悄往府里丢臭鸡蛋,好几个差点被少爷放的捕兽夹断手……少爷因此被老爷指着鼻子骂。”
苏挽青听着前面捕兽夹想笑,的确是哥哥会做的事,但听到后面又担心,“那哥哥没事吧?”
“这个姑娘还不知道,定然是没事啊,少爷根本都不听老爷骂。”
这话说的是真的。
苏挽青唯一的兄长名唤苏少卿,是先头夫人留下的,可能因为少时丧母过于悲痛,他自小便孤僻少言,十个人和他说话九个都不理,唯一理的那个还是因为聒噪让闭嘴。
后诊断出是“语迟无慧”之症。
哥哥不爱诗书喜经商,风雅的父亲对他大失所望,经常谩骂指责。
然而苏少卿无动于衷,苏礼之骂的同时他还能算好一册账本,摆明了根本没听父亲教诲。
若说府上有谁能够牵动苏少卿情绪,那唯有苏挽青。
自苏挽青扬州消失,他倒拽着苏礼之问了两次:“妹妹呢?”三四年没得儿子一句话的苏礼之大为震惊。
牙白绘声绘色说:“老爷当时激动的,还抓着少爷让他再骂一句,少爷就骂老爷有病!”
听到这儿就连橘红也没忍住,暗道这苏家少爷真乃妙人。
牙白:“老爷告诉少爷说您嫁人了,少爷还特意跑去纪家找了一圈,回来就说老爷骗人。”
苏礼之两天得儿子四句话,都快老泪纵横了,苏挽青都能想象到父亲的样子,这种情景若在家看到,她定要躲着笑话父亲。
可为什么现在听着听着,鼻子便酸了。
橘红见状赶忙说:“奴婢去给姑娘打水洗脸。”说完退了下去。
苏挽青哽咽又问:“后来呢?”
“后来外头您的流言沸沸扬扬,少爷自然就知道了,还来问奴婢。老爷看瞒不住便说您不是被捉的,是来平城嫁给王爷的,特意清点了您所有的嫁妆让夫人带来,这回入城装了足足有几十辆马车。”
如今苏挽青可不在乎嫁妆多少,听到也眼神无感。
牙白不知温氏和她说的什么,只觉苏挽青情绪低落,赶忙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姑娘你看,少爷还写了信让奴婢带给你呢!”
苏挽青闻言方才眼睛一亮,泪痣娇艳生花,笑容清甜艳羡。
太久未见牙白都被她美的慌了神,她高兴牙白便也高兴,“姑娘快拆开看看。”
“恩。”苏挽青点头拆开。
视线落在寥寥几字上。
看着看着忽然笑容凝固,最后泪滴答一声晕染了黑墨。
“姑娘?”
苏挽青不语。
半晌后她忽抹了泪,将信撕碎,丢到茶杯里又注满了水。
纸张浸湿就此销毁,苏挽青方才笑了,所有的难过在这一刻消散,因为她发现自己不是无人疼爱。
牙白看到苏挽青释然的表情,忽有些害怕:“姑娘怎么了?”
苏挽青说没事,牙白自是不信。
果然苏挽青沉默片刻,忽垂眸看她,然后声音带出无尽的怜惜和温柔,“牙白,你愿来陪我,我特别高兴,但一会儿你还是走吧!”
“姑娘,”牙白了解她,“您要做什么?”
苏挽青淡笑,手摸过她头发,未语。
牙白百般不愿,然苏挽青心意已定,用了晚饭便被苏挽青以“回去复命之由”,把牙白放逐去客栈。
牙白求了许久,心软的苏挽青都没留她。
疤叔瞧见问了一嘴:“这是怎的了?怎的忽然就走了?”
牙白到底偏向苏挽青,想帮她一把,只满脸悲痛别过头和人说了慌:“姑娘说、说她再不用苏家丫鬟了。”
疤叔戒备微松,刻意领她去和苏挽青求情:“母女哪有隔夜的仇,姑娘虽生气也莫要牵连一个丫鬟,瞧牙白伤心的,要不就留下吧!”
苏挽青抱着汤婆子,眼也是红的,闻言什么也不说,气呼呼的鼓着脸。
疤叔瞧了这才叹口气,只以为她是心里和温氏存了芥蒂,让人亲自派车送牙白回客栈,这件事自然瞒不过赵谦牧。
在苏挽青看不到的角落,赵谦牧对她的“关注”远比想象中多。
根本不用疤叔禀告,赵谦牧晚间归来,这事就连同那张湿了水的纸被暗卫送到赵谦牧面前,“王爷恕罪,浸泡时间太久,属下尽力挽救,也只能留住信封一个字,其余都毁了。”
赵谦牧漠然一瞬,“无妨。”
她若存心摧毁,暗卫防不胜防。
赵谦牧捻起信封一角,随意一瞥,瞧见那笔锋锐利,肃气尽显的字迹,显而易见这是男人手笔。
却并非苏礼之的。
他见过苏礼之字迹,要更内敛秀气一些。
赵谦牧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苏挽青是何心思不用问赵谦牧都知,看来她并不死心啊!
男人敛眸揉皱了信封,不悦之外又在思索,看来要给她派个方便贴身的“丫鬟”了,但这事不急。
他倒想看看苏挽青有没有胆子做到最后。
*
苏挽青有了筹算睡的并不安稳。
等半夜被渴醒的时候,意外看见赵谦牧坐在床头,照着一盏灯静静看着她,“王爷?”
赵谦牧伸手,抚过她的头发,“醒了。”
他指尖冰冷似来了很久。
苏挽青愈发心里惴惴,“这么晚了王爷来做什么?”
赵谦牧看了她半晌,忽然淡出一个笑,“苏挽青。”
“啊?”
“承光殿住的久了,你似忘了——这是本王寝宫。”
苏挽青闻言整个人安静躺着墨发如瀑,乖觉安静无言反驳,赵谦牧眼里温和,“但今晚来本王的确有事。”
“恩?”苏挽青疑问。
赵谦牧摸摸她的脸,“嫁于本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