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一章 争执（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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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趟见到寒静——不变的云淡风轻，不变的稳如泰山，可白若影隐约感到有些东西正在无形中悄然改变。
白若影一边打量房间，一边走向寒静，“郡王今日可好？”
“托白将军的福，总算安全。”声音清冷，并不刺耳。
一股熟悉而极其不和适宜的气味飘入白若影的鼻子，酒气？是从郡王身上传来的酒气。白若影拧眉问道：“是谁把酒给他的？”
守卫们纷纷摇头表示不明所以，军中明定不得随意饮酒，就算有一两个克制不住也是私下偷犯，谁会明目张胆地拿酒出来，还是给一个俘虏？
白若影狐疑地横了寒静一眼，猛的一个箭步跨前，抓起寒静长袖里的右手。
没有遇到半分抵抗和挣扎。
白皙的手指纤细而修长，乍看之下似是虚弱无力。经过细看后不难发觉不仅骨节突出，而且手掌和指腹处均有厚厚的手茧。
“郡王真是处变不惊。一般人如遇突袭定然会惊慌挣扎，而你竟然冷静到眼睛都不眨一下。”白若影阴沉着脸欺近寒静，手上力道一分分加重，“你——当真不会武功吗？”
寒静平视前方，没有被白若影的施压影响，轻声说，“能否请白将军高抬贵手，我的手快要断了。”
言语听来低顺，口气反是轻慢。骨头因受到大力挤压而格格作响，寒静仍然一副的气定神闲的神态，手指尖灵活地动了动，全然没有痛苦之色。
这是无言的挑衅，白若影眯起狭长的凤眸，缓缓松开手，郡王果然不是泛泛之辈。他寒着脸说：“在我看来，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无关紧要，你投不投诚我也无所谓。但是你在我们的军营里惹的麻烦够多了，最好别让我找到理由来处置你。”
威胁？寒静丝毫不以为意，她会怕威胁吗？向来只有她去威胁别人的份，谁能威胁得了她？她的目光注视着茶壶，像是对茶壶上的细小裂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大有戏谑意味地回答：“我非常好奇如有万一，白将军意欲如何？把我大卸八块？五马分尸？又或者是丢进护城河里喂鱼？”
白若影没有料到外表文弱的寒静言辞颇利，堂堂少白旗的主将怎能被一个俘虏小瞧，他冷冷道：“你有没有想过激怒我会有何后果？这里是白家军营，而你，只是个降臣。为逞口舌之快而丢掉性命，实属不智。”
“你是不会杀我的，”寒静笃定地说，“寒静烂命一条，若死在这军营里，虽然无伤大雅，不过多少会给诸位将军带来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吧。
白若影被说中心事，心里大感不快：“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寒静的手指沿着茶杯边缘轻柔地摩挲，极有耐心地解释着。
“要你死得无声无息有的是方法，不见得要我亲自动手。”
“白家若真有此魄力，今日你们就不会陷入缺粮的窘境了。”白家擅长的是征战沙场，要论其他的方面，厚道点讲，不怎么样。
白若影脸色一变，惊愕地双目圆睁，郡王是怎么知道的，他明明一直被关在大牢里！白若影深觉自己看走了眼，竟然放任如此危险的人在军营里呆了这么久。
“来人，拿锁链把他锁起来！”他心想，还是涵青有先见之明，在此关键时期绝不能出什么“意外”和“万一”。
眼角的余光瞄见白若影的惊觉和警惕，寒静心里一动，她又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何必这般紧张？就算出了什么事，劝降的人也不是你，‘弃车保帅’的话，总能推干净的，不是吗？”
“你以为天下人都跟你一样狠毒？！”白若影怒气冲冲地喝道，他算明白传闻的意思了，沦落到阶下囚还不忘算计别人，活该被人追杀。他怒极反笑，尖刻地说：“难怪毓帝对阁下那么‘念念不忘’呢！”
俊美无俦的脸上尽是怒容，发火了？看来郑涵青的运气不坏，白家对他是有几分真诚的。白若影的讥讽寒静倒不在意，何况通常来讲，自己不生气，对方才会更生气，于是她说：“白将军过誉了，寒静不敢当。”
不出意外，白若影的眼中快喷出火来，恶狠狠地盯着寒静半晌，怒不可遏喊道：“再加两副锁！”
守卫们一听到白若影大发雷霆，忙不迭地找来手铐脚镣给寒静拷上。再看寒静，她非常配合地伸出手臂，满不在乎地任凭三道粗重的锁链缠上她手脚。
寒静越是显得沉着平静，白若影越是觉得恼恨暴躁。
“禀将军，户部的钱大人到了。”
“我知道了。”冷静冷静，不能发脾气，白若影对自己说，他才保证过要克制住的。他一抬头，发现寒静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请你好自为之，”白若影又瞪了寒静一眼，拂袖而去前撂下一句，“看好他，若有半点差池，军法处置！”
脾气真差，寒静自言自语道。等到大门重新合上，她低头试探着扯了扯锁链，恩，挺有分量的，拖在地上发出沉闷笨重的响动。
休息了这么久，是时候找点事情来做了。
城郊驿站。
夏夜无风虫鸣阵阵，月如银镜，万里无云。
白若影烦躁得在大厅里团团转。他就知道姚方远没安好心，平日里见缝插针地挑刺不说，连送个粮草都专门找个跟他有仇的。清点物品要花一整晚？那是粮食又不是瓷器！磨绣花针都比这利索多了。分明是知道他赶时间，故意在找茬！还非要他坐在这里等着。姓钱的，等回京华城我再慢慢跟你算这笔帐！
一阵阴风从门口刮来，烛火登时被熄灭，一道白影恍如鬼魅轻飘落地，白若影看清人影，错愕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来迎接白将军回营的。”寒静从容不迫地回答，仿佛她此时此的出现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什么？”没等白若影来得及质问寒静的擅自行动，寒静丢了一样东西给他。
“不能耽搁了，白将军不赶快动身的话，当明日的太阳照在洛城城头的那一刻，少白旗就要化为历史了。”
是军报！二十万毓国大军火速向洛城前行，天明前即将抵达。
白若影先是一惊，随后怀疑地说，“哼，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你没理由帮我们的。”
“的确，你们全军上下死绝了都不关我的事。我帮的是我自己，一旦城破，毓国人不会放过我的。”寒静语出刻薄，摆出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
这个说法相当可信，白若影有点被说动了，略有迟疑地说：“可是军备和粮草还在钱英的手里，我得先和他谈一下。”谈不拢就直接抢过来，反正他们人多。不是他不控制脾气，他尽过力了，是情况特殊嘛，圣上会愿意体谅的。
“不用了，”寒静唰地一下抖开一张文书，“有这个就行了，让你的人立刻去搬东西。”
确是户部的文书，这下就没有问题了，白若影收起文书，不经意地问，“你偷来的？”
“那无关紧要吧。”
是无关紧要，管他是偷是抢，都是郡王干的，跟自己没有关系。白若影准备让人通知钱英进城避一避，又一个累赘，他无奈地哀叹道，难道他这里是避难营吗？
看穿白若影的心思，寒静说，“我想，白将军不用叫他了。”
“此话何意？”白若影有不好的预感。
寒静踏前一步，纯白的身影从皎洁的月光中落入门廊的阴影，阴暗中流动着诡异波光的眼眸凝视着白若影，“没什么意思，寒静好意帮白将军扫除一个后顾之忧而已。”
“你杀了他？”白若影的音调提高了几分，但是声线稳定没有发抖，比寒静料想的反应冷静多了，值得称赞。
寒静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为了拿一张文书，你就杀了他？你以为事后追究起来你跑的掉吗？”
“所以呢？”寒静慵懒的嗓音充满了整间屋子，“我进来半天了，白将军可曾听到外面有何骚动吗？”
没有，驿站里外安详无比，照理说，应该会有人发现钱英被害……
一丝恶寒漫过了白若影心头，一个想法灵光一闪地出现在他的脑中。这个想法导致他胸口轻微起伏。
他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你，该不会，把所有人——”
“你说呢？”
白若影指着寒静，大吼道：“你这个疯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有什么恶意的。”寒静说得相当有诚意，“没有了潜在的不安定因素，白将军应该能更专心地面对敌人。”
“你是想拖我下水是吧？！”什么消除不安定，最大的威胁就是你了！白若影咬牙切齿地说，“我说过，别激怒我。”
“我也说过，你不会杀我的。”寒静周身泛出凛冽刺骨的寒意，不甘示弱地说，“特别是现在，要是我死了，你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白若影额上青筋暴起，眼中迸发出杀意：“你要不要试试看？”
“其实，白将军跟我较劲有意义吗？”寒静话锋一转，寒意转瞬间消散殆尽，“我要的东西不多，一条活路罢了。白将军应该听说过我在毓国是做什么的，我可以担保决计不会有人把这些人命赖到你身上的。”
“若你非要在此刻和我较一时之长短，或者能让你屡胜一筹，杀了我是很简单也非常解恨，不过留着我，会有更大的用处的。别忘了，毓国军队正在外头虎视眈眈呢。”寒静觉得差不多是时候见好就收了，不能威胁得太过头，否则让白若影恼羞成怒，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她现在没什么力气跟人拼命。“我只想活下去，别无他求。”
半晌，白若影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经过明显激烈的思想斗争，白若影干涩地开口，“记住了，郡王，你欠我一次。你若一天不死，我一定讨回。”
“当然，过了眼前这一关，寒静定有回报。”寒静先行走到门口，向白若影点头示意，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还有一事请白将军给予方便。等将军回到军中，能不能发一道命令，允许我在军营里走动？”白若影浮现出了怀疑和忌惮之色，寒静立刻补充了半句，“当然，将军可以派人随时跟着，我保证片刻不离开守卫的视线。”
“哼，我不说，你还不是一样到处跑！”白若影语气不善地说。
“‘名正言顺’这四个字着实无聊，但也确实重要。寒静想要个立功表心的机会，不知将军能否给个方便？”
白若影想了想，“可以。”
“我猜将军大概不想让人看见和我一起从这里走出去吧？那寒静就先行一步了。静候佳音。”寒静说着脚尖一用力，迅捷地飞上屋檐。
白色的身影转眼间没入了无边黑夜，白若影的背脊发冷，这个人，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一章 争执（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