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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10 ...

  •   【第十章】
      其实青春的路上我们说不清对错。
      岁月里总有太多藏匿的感动。原谅我言不由衷。

      六月中旬将至。太阳炎热的连空气里头都像是着起了火。窗外成群的知了躲在树林中鸣叫,一阵阵。
      教室的天花板上,一盏电风扇出了问题,一直“吱啦吱啦”的响,让底下的备考生心烦意乱。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在练习卷上,湿成了一片。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说着后天的高考要求以及注意事项。凌陌琰在底下转着手中的签字笔,心不在焉的听着。日子过的飞快,决定命运的高考如期而至。成败在此一举。只是少了意料中的紧张,事已至此,确实努力了。
      放学的时候。凌陌琰一个人收拾着抽屉里的书本。教室开始封闭,以前堆积着的书本通通都得带回家去。
      一天的时间可以在家里复习。凌陌琰睡去了半天,另外半天就是在看书与发呆中度过的。他是想认真的,可是注意力总没办法集中。
      高考的第一天,拿着准考证和学习用品走进考场。里头是陌生的脸庞,窒息的空气。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定,考试铃声响起,监考老师宣读考试纪律。卷子发下来后,考场里的学生纷纷拿起笔来答题。凌陌琰深呼吸片刻,低下头看卷。
      两天半的时间终于过去。铃声响起,最后一门考卷上交。凌陌琰从考场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这次完了。走出校门,在人群中发现了等候已久的爸妈。奔跑上去,凌陌琰眼角突然湿润了。十二年的学习生涯,败在了自己的手上。始终不甘心。
      凌家夫妇看着儿子闷闷不乐的脸,立刻就明白了几分。毕竟是自个儿生的小孩儿,心里想些什么压根瞒不过他们。
      “琰琰啊,没关系的。”凌爸爸鼓励似的拍拍儿子的肩膀。如今这小子的个子都超过自己了,是长大了啊!
      凌陌琰听着,心中忽然一痛。狠狠的用手背抹眼睛,蹭的都有些红。爸,妈,我想高复。
      高考结束,一成不变的有人欢喜有人忧,这么多年来一贯如此。闲来无事,在家待了三天,成天都拉着一张脸,看起来挺沉重的。在厨房里做着午饭的凌妈妈瞅见儿子这样,有些担心的冲丈夫说悄悄话。
      “唉,看来这孩子真是挺难过的。你瞧他打从考场回来就没笑过。”
      凌爸爸应声,切着青菜头也不抬。这样也好,他从小就没遇过挫折,咱太惯着了!让他吃些苦头也是应该的,高考嘛,还是有机会的。
      凌妈妈还是不放心,张口想说话却被凌爸爸打断了,“行了行了,你少在那儿瞎操心!他没事儿。谁没遇到过难事儿啊?迈不过去的就是一孬种,凌家的孩子要死在这坎儿上了,就不是咱们家人!我瞅着都丢列祖列宗的脸!”
      凌妈妈点点头说也对也对,都是平时太宠着他了。然后心里头舒坦了些,接过切好的青菜放进了油锅里。
      在家里又过了几日。高考成绩终于放榜。一家子在网上查到了凌陌琰的高考成绩。分数勉勉强强够上个三本线。凌陌琰死都不愿意去,说什么非一本二本不上!行吧,只要他愿意,夫妻两个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六月十七号回了趟学校。学校里的高一高二已经开始放暑假了,所以整个学校只有高三那幢教学楼有响声。高三五班里热热闹闹的,班主任还没来,同学们都在聊天,从高考成绩一直谈到大学生活。
      凌陌琰心情不好,越听心里越烦,就独自一人走出了教室。顺着走廊走了两圈,坐在了二楼的楼梯边上发呆。用手撑着下巴,眼睛也不知道看向了哪儿处。静静的走道内忽然传来脚步声,带着点点的回音。
      凌陌琰下意识的抬头,就在三楼的阶梯上看到了安凡。
      安凡愣了愣,脚步慢慢停下来。他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凌陌琰的,陌生的发音,“好久不见。”
      这话真是讽刺,同在一所学校,同在一个居民楼,对门对面,竟然从凌陌琰受伤出院后再也没了交集。凌陌琰至今都记得那个夜晚,安凡说的,你是你,我还是我。俩人的界线从此分得清清楚楚。不得逾越。
      “呵,你考的还不错吧?”似乎是释然了,凌陌琰的话语里听不到半点儿的不自然。
      安凡走下来,轻轻地笑了下,哦,上了第一志愿。是X城的A大。
      凌陌琰也跟着笑起来,跟以往一样,抬手拍拍安凡的肩膀,“就知道你小子能耐。不用保送,照样能进重点大学!”
      “那我先走了,老师让我去教导处拿些材料。”
      凌陌琰没有做声,眼睛看着水泥地。半晌才应了声,说好,你去吧。
      顺着台阶走了几步,安凡突然回过身,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会送我吧?
      “会去的。”凌陌琰有片刻的诧异,触到了他眼神后,顿时恍然大悟。
      七月底八月初。
      太阳炎热的挂在头顶。火车候车室里,安凡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口袋里攥紧了去往X城的火车票。离别,永远悲伤。凌陌琰忽然想起了高二那年,纪飞离开这个城市时的情景。一个人离去,悲伤了所有人。
      喇叭声中响起了女声,提醒他该离去了。凌妈妈握着安凡的手,紧紧的,说着话,安凡啊,你们家那房子,琰琰他爸前几天已经找着房客了。对方是个外来打工的,对于租金也觉得满意。你要同意,就租给他吧,往后每个月的租金阿姨都打到你卡上,记得去取,知道吗?
      安凡点点头,谢谢阿姨。然后弯下腰在行李箱里掏出一小叠的钱,塞进了凌妈妈的手里。凌妈妈就是不愿意收,挣脱了两下,被安凡一把按住。
      “阿姨,这些您拿着。应该拿的,谢谢您那么照顾我!我有钱,外婆留给我的卡里还有些钱的。苦不了自己,没事儿的。”
      凌妈妈为难的看了看身边的另外两人,只好接下。凌爸爸抽出烟盒想要抽烟,一抬头就看到禁烟标志就又将烟塞了回去。犹豫了会儿,走到安凡面前。
      “安凡,叔叔也不会说话。你小子自己一个人在X城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叔叔阿姨都知道,你是个乖孩子。但你别怕麻烦我们,要有事就得说!你得知道,在我们眼中,你跟琰琰是一样的!”
      “嗯!”有些感激,安凡一连点了好几下头。
      一直不出一声的人儿终于走到安凡身前,云淡清风的,一路顺风。
      安凡看着他,说好。凌陌琰忍不住伸手抱了下安凡,熟悉的味道传进鼻子里。安凡抿着嘴说再见,凌陌琰瞪着眼睛,一个劲儿的说着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一家人送安凡上火车。安凡将行李放到架子上,然后头从窗户中探出来,对着他们挥手。
      “叔叔阿姨,我走了。再见。”
      “嗯,要常打电话回来知道吗!”
      火车头鸣叫了几声,接下来就发动了。安凡坐在火车里,看着窗外的景物不断的变化,突然哭了。这下,是真的该结束了。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终究还是分道扬镳。
      火车开走了,消失在了尽头。凌陌琰朝着那个方向望着,迟迟不愿离开。他听到老妈对老爸说,这儿有一千块钱呢,不知道那孩子去那个城市会不会吃苦。然后他听到老爸淡淡的叹气声与叫他回家的话语。凌陌琰看着远处的天蓝成一片,竟发现自己视线模糊了,脸上是一片的湿漉。

      ***

      剩余一个月的时间,凌陌琰跟变了个人似的。也不嚷嚷着要出去玩儿了,成天待在房间里看书。都快达到疯狂的境界。凌家夫妇俩这叫一个担心啊,心说这孩子不会是真受刺激了吧!
      九月初开学的日子。凌陌琰换了一家学校念高复,在报名的那天,他毫不犹豫的在住宿那栏上打上了钩。提着行李走进陌生的校园,突然觉得无尽的孤独。
      都变了,曾经熟悉的伙伴与坏境,都消失了。
      快要走进教学楼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个分外眼熟的背影。纤瘦,很高挑。加快脚上的步伐,手探上他的肩膀。他转过脸,竟然是杨可曦!
      上学的第一天是发教材和排宿舍。杨可曦和凌陌琰没排进一个班儿,倒是排进了同一个宿舍。加上他俩一共住了六个人。
      下午没什么事儿,他们俩个都一齐坐在学校的食堂里。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只是坐着,动都不动。
      “怎么也到这儿来了?”还是凌陌琰打破了沉默。自从高考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也不知道他最近过的怎么样。凌陌琰只觉得,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能感觉到他的脸色比以前更差了。
      杨可曦用手指在食堂的桌子上画圈圈,没有抬眼,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哦,考试的时候睡着了。
      凌陌琰惊讶的盯着他看了半晌,仿佛他说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语一般。杨可曦受不了那种视线,“别这样看着我,我没骗你。因为太累了,就睡着了。”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凌陌琰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同样落榜,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他。
      “呵呵,说说你吧,怎么也来这儿了?”
      凌陌琰也挺冷静,回了句没考上呗。
      “安凡呢,听说他考去X城了。”
      “嗯。挺好。他以前就说过要上最好的大学。A大虽谈不上最好,但也是数一数二的重点了。”
      杨可曦歪着脑袋看他,好像是在捕捉些什么,末了笑了下,酒窝深深的。
      回宿舍整理衣物,凌陌琰和杨可曦都睡在下铺,面对面。同住的几个男孩子也都挺好相处,聊了没几句就都熟识了。晚上吃完了饭,杨可曦和凌陌琰没在外面多耽搁,直接回了屋。看着杨可曦拿出书本,他这才想到一个事儿,他那吉他呢?以往跟他形影不离的吉他上哪儿去了?怪不得凌陌琰老觉得少了些什么。
      其余的四个人还没回来,宿舍里就剩他俩。凌陌琰走过去跟他并排坐在一起,问,吉他呢?
      噢,从书本里抬起头来,吉他啊,扔了。
      “什么,扔了?!”凌陌琰差点儿就跳起来了,心里寻思着,这小子肯定不对劲儿,弹吉他是他唯一的爱好,可人就偏偏把这乐器给扔了!
      对于凌陌琰过大的反应有些好笑,杨可曦放下了书,云淡清风的样子,我都没事儿,你激动什么呀。扔了就扔了呗,想重新开始了。
      确实如他所说,重新开始了。
      两个小孩各自为着同样的目标作出努力。这个双休日,凌陌琰在学校的公用电话亭给家里去了电话,说是不回家了,这儿离家也远。来来回回的车费也浪费钱。
      挂了电话后,便想出校门去走走。跳上了公车后发现,原来这辆车子竟然可以直接通往以前的那个高中。所以,当凌陌琰下车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离家不远的那个高中门口了。熟悉的建筑,没有半点的陌生。
      一步步地走过去,经过传达室的时候,坐里边儿的大爷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哎哎,你是上届毕业班儿的那个吧?”
      凌陌琰侧过头,有些惊讶,您还记得我呐?
      老人家笑的可高兴了,说道,可不是啊,那孩子怎么没来啊?哦,瞧我这老糊涂,那孩子是考去X城了吧?哎哟,想当初你俩可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凌陌琰知道他在说谁,点了两下头就进了学校里。因为今天是星期六,所以校园里都看不到人。一路顺畅的上了实验楼的天台。没有变的仍旧是那长满铁锈的门,一望无际的蓝天,和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木,让人花了眼。
      仰着头,连脖子都快发酸的疼。终于,凌陌琰往里走了走,靠到了墙上。深色的衣服蹭到了一层的雪白,下意识的用手拍了几下。垂下眼就瞅见墙边有一排不是特别明显的字。似乎是用硬币还是什么东西刮的。
      蹲下去,脸快要贴到墙上。虽然字迹已经变得模糊,但他还是可以看清那排字究竟写了什么。那是个熟悉的字迹,清秀却不失工整,一共六个字,就等他长大吧。
      凌陌琰靠在墙边,用手指摩擦了许久。是不是当初的安凡也与他一样,靠在这里,拿着硬币或是其他什么一点一点的刮着。离开学校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搭上末班车,凌陌琰看着窗外这才明白,原来他们俩的命运早已牵连到了一起。即便是分隔两地,还是没有办法逃离。
      一个学期浑浑噩噩的过着。人生缺少了什么,便觉得每日每夜都是同样的。
      2003年的大年初一。失去联系已久的安凡终于打来了电话。大清早的,是凌妈妈接到的。简单的相互问候了几句便挂下了电话。等到凌陌琰得知的时候,已经是四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你们怎么不叫我!!!”
      夫妻俩谁都没想到。只是没接到个电话而已,凌陌琰怎么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他反复的拨着来电显示上面的号码,一遍遍的打着,始终没有人接电话。
      终于累了。是累了吧,有些事情是需要时间来证明的。手里的话筒渐渐松了,垂落着无力拿起。凌妈妈走过去将话筒拿起来搁好,摸摸儿子的头,柔声细语的哄着。他还会打过来的。知道你想他。会打过来的。
      凌陌琰沉着声点头。有些东西在心头滋生,他控制不住。思念是一种很悬的东西,如影随形。他想,有些事一旦认了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他害怕,他害怕自己以后无法回头,只能一头闯到底。
      在家里又过了几天,只要电话铃一响,凌陌琰就会神色紧张的飞奔过去。可是结果往往都是失望,全都不是安凡打来的。他承认了,他是想他。他承认了,他栽了,栽的彻底。
      今天的电话是杨可曦打来的。说是他们以前那班有同学聚会,问凌陌琰愿不愿意陪他一块儿去。
      凌陌琰看着挂在墙上的日历,犹豫了会儿,哪天啊?
      “大后天吧。来不来?”
      “成。几点啊?”
      “晚5点。他们说先吃饭,然后去唱歌。对了,我上你家那儿去接你吧?”
      凌陌琰说好,然后就挂下了电话。
      去参加同学会的那天晚上下雪了。天气冷的吓人。凌陌琰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觉得有冷气往脖子里钻。双手冰冰凉。老远就在路口看到杨可曦的身影,穿的挺单薄的样子,看的连凌陌琰都心疼。
      “你傻啊,那么冷的天就穿这么点?”
      杨可曦反倒不在意,轻轻笑了两下说,咱们快走吧,他们都在等我们呢!
      “嗯。”
      “对了,他们今儿可能会玩的挺晚的。”
      “没事儿,我跟爸妈说过了,要晚了就不回家了。”
      走进约定好的火锅店,凌陌琰和杨可曦才发现,这家店正是他们以前一起去过的那家。那个时候,大伙儿都聚在了一起。而如今,物是人非,只剩下他们俩个仍然在原地徘徊。
      一顿饭,两个人心事重重,食不知味。吃完了饭,大部队就指向KTV。走进包厢里,暖气扑面而来。
      女孩子们纷纷前去点歌,剩下的几个男生们买了一箱的啤酒,说是不醉不归。凌陌琰明知自己不能喝酒,还偏偏挤到前头被他们灌了好几听。杨可曦看着凌陌琰连脸都白了,心说不好,就赶忙上前劝着。谁知自己也被灌了2听啤酒。
      凌陌琰用手捂着肚子,一直叫嚷着说恶心。杨可曦扶着他去厕所吐了一次,后者醉的厉害,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回到包厢的时候,凌陌琰直接躺在沙发上不动了。
      同学会闹到最后,醉倒了一大帮的人。杨可曦还算清醒,举起左手看时间,指针指向12点。
      “凌陌琰,回家了。醒醒啊!”凑到沙发前蹲着,用手推了推睡着的人。
      “嗯……”
      “来,起来了!”几乎是连哄带骗,杨可曦才勉强把人叫醒。抖抖索索的扶到KTV门口,杨可曦让他在门口等着,他去打车。谁知到打了半天的车都不见影子。一回身,就看见醉鬼抱着路边的电线杆哭的撕心裂肺的。
      “怎么哭了?”杨可曦叹着气,伸手将醉鬼的眼泪抹去了。
      “就这么想他么?”好不容易将他从电线杆上掰开,背过身去让他趴到自己的身上。可能是酒劲儿慢慢的退下去了,他没怎么闹,乖乖的将手套到杨可曦的脖子上。
      站起身,杨可曦皱了下眉头念叨了句真沉,就一步步的向自己的家走去。醉鬼似乎是又睡着了,脑袋靠在杨可曦的脖子边上,能感受他呼出的热气。
      “傻瓜。这世上,谁没了谁不能活呀。你瞧我啊,他离开了,我不照样活得好好的么……呵,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啊……我还胖了好几斤呢。”杨可曦带着自言自语的语调,一点一点的诉说着。他低着头,在有些微落的路灯下,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总会过去的。什么是爱啊,太痛了……”
      一步一步的走。走上3楼,杨可曦发现自己额头上出了汗。腾出手一摸,湿嗒嗒的。
      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锁眼里,咔嚓一声,门打开了。扶着凌陌琰慢慢地走进去躺在主卧室的床上,杨可曦则累的坐在了床边的地板上,凉的刺骨。
      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凌陌琰渐渐平稳的呼吸声,接着笑出了声,有些埋怨的意思,“真是的,我累的半死,你却在那儿睡得那么香!”
      卧室里的灯没有开,暗暗的,静静的,是个伤心地。这里有着他熟悉的味道。他还记得秦路风将这里的钥匙给他时的情景。那人说,只要他想来,就随时开门进来。他说,这是他们两人的房子。然而,此刻他来了,可他却不在了。放在腿上的手慢慢的握紧,脸上有仇恨,都是骗子,都在骗他!!
      杨可曦说,凌陌琰,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考场上睡着?
      身后回答他的是意料之中一片的寂静。他只有在凌陌琰睡着的时候才能将这些话说出口。
      “因为我在考试前一天,等了秦路风一个晚上。可惜第二天他还是走了,那么决绝。”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秦路风的时候,我才13岁。那一年,爸爸死了。妈妈没有钱照顾我和姐姐两个人。是秦路风将辛辛苦苦从外面打工赚来的钱给了我们,我们一家才渡过了那个难关。
      秦路风比我大了10岁,是爸爸生前的学生。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我们家那么好,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秦路风这个名字被我深深的记了下来。妈妈让我和姐姐管他叫哥哥,我却执意的要叫他的名字。他也不生气,只是摸摸我的头默许了。凌陌琰……你知道吗,其实那个时候我是真心把他当成哥哥的。”
      杨可曦把头靠到了柔软的床边,用额头抵着,闭上眼睛仔细的回响,不想放过一点一滴。那应该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刻。
      “吉他也是他教我的。那个时候,他弹着一手流利的吉他,我羡慕的整天缠着要他教。他还特地省下三个月的早饭钱给我买了一把吉他。我就用了整整四年,一直都没舍得换。我15岁那年,妈妈为了让我和姐姐过的好一些,就嫁给了一个年近50却没有子嗣的男人。他对妈妈很不好,只要喝醉了酒就要打她,有时候还会打我们。可是妈妈为了我们,把这一切都忍了。后来,妈妈得病也死了。我和姐姐再度流离失所,那个时候在我们身边的,仍旧是那个叫秦路风的男人。
      他给我交学费,他让姐姐出国留学。还有,你还记不记得那把折断的吉他。其实我知道那是他新买的,虽然一摸一样,可我的那把琴有个地方被我磨破了。你知道吗,那把琴是很早已前买的,现在还要买到一摸一样的有多不容易!然后……我就真的喜欢上他了。一头扎进去的那种。甚至是只要他对我露出一个微笑,我都会开心一整天。你说我傻不傻啊傻不傻啊,这样的义无反顾,究竟成全了谁。是他还是我。
      我知道姐姐也喜欢他。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他答应了,竟然要和姐姐结婚。我慌了,本来只想守着的感情,被迫全盘托出。呵……你知道他听完是怎么说的吗?他说啊我只是一时头脑发昏,以为有人对自己好那就是爱。其实我知道我输在了哪里。说到底,他就是怕社会舆论。怕我会毁了他的前途与梦想。人就是那么现实。其实他也没错,换做我,我肯定也不能答应啊……谁会……谁会跟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在一起呢?”
      始终是哽咽了。藏在心里的泪,全是苦涩。那些被伤害的曾经,再次回顾时疼的血肉模糊。杨可曦断断续续的声音回绕在房间内,不愿离去。
      “高三那年,我看出了安凡的心事。我知道他,同时天涯沦落人,如此相像。怕伤害,怕面对,只要藏着掩着就好。其实你们俩都是傻瓜,如果……如果你还能见到他,就别松手了……真的,凌陌琰,我不想再看到你哭……好了,把这些压在心底的事都说出来了,真是痛快了许多。呵,睡觉了,晚安……”
      杨可曦用手抹了抹湿漉漉的眼角,然后站起身躺到了床的右边,背靠着凌陌琰也闭上了眼。与此同时,凌陌琰却突然睁开了双眼,深深的看了眼杨可曦的背影,然后便是迟迟无法入睡。
      谁也不知道他醒了多久,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听到了多少。可他却记住了最后几句话,如果再次遇到的话,就不要再松手。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安凡再次打电话过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那天说来也巧,凌陌琰正好要回来拿些东西。一进家门,电话铃就响了。想也没想就跑过去接,喂了一声后,那头却没有任何声音。
      凌陌琰没有在意,用肩膀夹着话筒手里自顾自的整理着资料,喂,哪位啊,说话。
      电话那端的人先是咳嗽了几声才慢慢的开始说话,“是我。”
      整理着资料的手猛然的顿了顿,凌陌琰以为自己听岔了,可那声音分明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安凡。”
      “我在。”分开了半年,彼此间的这一句话,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回来了。凌陌琰又想起了当初与安凡在学校篮球场上追逐打闹的情景,那是最纯真的感情,是内心里无法割舍的记忆。
      电话两端,分隔两地。两个人谁都没发现自己握着话筒的手颤抖的厉害。许多想说的话语都在瞬间遗忘了。电话里一再的无声,直到被安凡那端的人声给打断,“安凡,你小子干嘛呢,得迟到了!”
      “哎,来了!”离开电话喊了声,然后又压低了声,“我得先挂了。有点儿事儿……”
      “等等!”凌陌琰急急忙忙从口袋里头掏出上个星期刚买的手机,“这个号码是你宿舍的吗?”
      安凡愣了两秒,哦,不是。我在外头。
      “那把你宿舍的电话报给我。”听着安凡报出的号码,手指都有些不听使唤。数字一连按错了好几个才勉勉强强存下了。
      “那我挂了。再见。”
      简单的几句话。凌陌琰挂下电话,盯着手机里的通讯簿看了好久。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晚自修下课,杨可曦来找凌陌琰一块儿回宿舍。路过超市的时候又进去买了些康师傅方便面。短短的一条路,凌陌琰明显心不在焉,时不时的掏出手机来瞧。杨可曦也纳闷了,这一没电话二没短信的,他到底在看什么!
      杨可曦缩了缩身体,这三月初的,确实冷的哆嗦。提着塑料袋靠过去问,看什么呢?
      凌陌琰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机收起来,笑的有些僵硬,“没啊,没什么。”
      然后就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走在通往宿舍楼的道路上。路灯的光将俩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我今天……联系上安凡了。”走上楼梯的时候,凌陌琰冷不丁儿的来了这么一句。杨可曦也没多少的惊讶,只是将头侧过去,淡淡的,“哦,是吗?”
      “嗯,我回家的时候,他正好打过来。就问他要了电话号码。”
      杨可曦轻轻的叹气,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打开了宿舍门。然后自己提着热水瓶下楼打热水去了。
      凌陌琰一个人刷了牙,推开拉门坐到了阳台上。夜晚的风呼呼的吹,连脸都被吹的发疼。发了会儿呆,又将手机拿出来看。咬着唇,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打开通讯簿按到那个号码后就拨了出去。
      嘟——嘟——嘟——
      “喂?”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请问你找谁啊?”
      凌陌琰突然有些慌,手一用力,按了挂机键。挂了电话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不知什么时候竟全是冷汗。
      将脸埋进冰凉的手心里,冷静了一会儿,又重新拨下了号码。
      嘟——
      电话那端立刻被人接起,紧接着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喂?
      凌陌琰没说话。电话通着,他能清楚的听到那端传来的声音。
      “喂?”安凡对着电话又问了句,然后凌陌琰就听到之前接电话的那个声音响了起来,“我之前接了也这样,啥声音都没。别管了,估计就一骚扰电话!”
      安凡皱了下眉头,刚想挂电话的时候,对方却开口了,安凡安凡。这一字一顿,分明是白天才听到过的声音,为什么他突然想念到想要哭泣。
      “嗯。”简单的一个字,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话到了嗓子口时,又全部被压了回去。
      “我是凌陌琰。”
      “我知道。”安凡停顿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了,之前那个电话也是你打的吧?”
      凌陌琰听见宿舍门开的声音,转过身看了下,杨可曦提着两个热水瓶钻进了洗手间。
      “噢……我,我不小心……按错了。”
      这对话持续的挺沉重,安凡尴尬的笑了下想转移话题,却偏偏听到凌陌琰问他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只是最近X城爆发了一种叫非典型肺炎的疫症,弄得人心惶惶。你们那儿……怎么样?”
      “我们这儿还没有。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
      话题进行到这里似乎进到了死胡同。对话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重,俩人都觉得艰难的无法呼吸。刚好,凌陌琰的另外四个室友都回了宿舍,乱糟糟的轰天响。凌陌琰就只好借口挂了电话,走进屋内时浑身都冷的起鸡皮疙瘩。
      杨可曦走过去递了杯热水给他,笑意很温暖。
      四月初的时候,凌陌琰所在的城市同样也遭遇到了非典型肺炎的光顾。病毒几乎是一触即发,凌陌琰隔壁班的同学双休回来就开始发烧,送去医院的时候被告知是疑似病例,给隔离了。一时间,电视上,报纸上,都开始大量的报道起关于非典的新闻。凌家夫妇在家急得团团转,打电话让儿子赶紧回家来。没想到,凌陌琰刚收拾完了衣物还没走出宿舍门呢,学校的广播就响了,说是高二6班的班级出现了11例非典病例,刚被医务人员带离了。可学校是个人流动量非常大的地方,谁知道谁与他们班的学生接触过了。所以在校人员通通得隔离,不准离校!
      消息一公布,全校人员顿时陷入了恐慌中。凌陌琰站在阳台上往远处看,就看到学校门口堵了一堆的人,脸上都戴着白色的口罩,遮的严严实实的。校方拿着喇叭前来阻止,门口也站有身着隔离服的警员正在将奋力挤出来的学生老师堵回去。
      看到这里,凌陌琰才意识到这个非典竟然已经严重到这样的地步。走回屋内,将整理好的衣服再一件一件的拿出来放好。刚整理到一半,电话就又响了。屏幕上闪着“家”这个字。
      “喂?”
      “琰琰啊,你出来了没有,要不我跟你爸爸去接你吧!”一开头就是老妈风风火火的声音,有些刺耳。凌陌琰揉了揉耳朵,不紧不慢的,“妈,我回不来了。学校里出现了非典病例,我们都被隔离在宿舍里头了!”
      “什么!哎呀,那可怎么办啊!”
      “别急啊妈,我自己会注意的。倒是你和爸,我这一隔离也不知道要多久,你们俩要当心点儿啊!”
      “哎!琰琰啊,记得要多通风,吃饭之前要洗手,千万别去……”
      “哎呀,妈!我都知道!”宿舍的门被打开了,俩室友一前一后走进来,“妈,那个先不说了啊……我挂了!”
      搁下手机冲着他们俩笑,那俩人也无奈问事家里人打来的吧?我爸刚也打来了,这不,刚上超市好不容易才买到了两瓶醋,听说挺有用的。你是没瞧见,那场面整的,醋现在可是抢手货!
      凌陌琰接过手仔细看了看发现也没跟平常不一样。还是那包装,还是那颜色。宿舍门又开了,杨可曦跟另外两个人一同走进来。然后将一包板蓝根冲剂扔在凌陌琰的腿上。
      “赶紧喝吧,这传染病挺厉害的。我刚打听了下,据说咱们学校又有好几个人发烧了,被确认为非典病例。怪吓人的。”
      凌陌琰点点头,将冲剂倒入杯子里,然后起身去灌热水。谁知,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掏出手机,上面闪动着安凡的名字。
      “凌陌琰,你那儿怎么样,啊?我刚看新闻,说是你那儿好几个学校都给隔离了!”
      懒洋洋的靠在洗手池边,“嗯,我们学校发现了十几例了。你那儿呢?”
      “封校了。外面的不准进里面的不准出。”
      “听说都死了好多人了,也不知道要隔离多久。这次高考该怎么办啊……”凌陌琰小声的念了句,想到了今年六月的考试便是一阵心烦。
      自打那天开始,学校里就要每天量体温。前些日子,凌晨三点,凌陌琰他们隔壁一宿舍的男生突然体温升高被送去医院,寝室当场就被隔离。大晚上的,把整幢楼里的人都给吓的半死。
      被隔离的日子总归是没趣的,白天待宿舍里看看书,晚上的话,有时候安凡也会打电话过来,说X城怎么怎么样了。好像是又没回到了一年前。当然,前提是在朋友的立场上。当年的冲动,好像被他俩有意无意的掩藏了起来,不再被提起。
      就这样。一隔离就被隔离了两个月。当学校被解封的时候,已经到了五月中旬。非典慢慢的被得到了控制,学校里也没了先前的紧张气氛,渐渐的又开始恢复平静。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戴着口罩,生怕有万一。凌陌琰他们宿舍的几个大男生也都挺幸运,一个个都倍儿棒,什么头疼脑热的都没有!
      一场模拟考试过后,就开始填写志愿。凌陌琰打电话跟家里人商量了半天,在第一志愿上写上了M大的名字。然后视线落在了M大后头跟着的两个大字——X城。
      回到寝室把志愿一说,竟然发现杨可曦跟自个儿报了同样的学校。接下来的模拟考试,凌陌琰都觉得挺有把握的。成绩算不上太好,但是上个二本线还是没有问题。一直到考试的前一天的晚上,凌陌琰给安凡去了电话,就问了他一句话,想不想他。还没等到回答,就挂了电话关机。他想,那个答案等他们俩儿见面了再知道也不迟。
      高考结束,暑假来临。凌陌琰终于如愿以偿的考进了M大。在家待了一个多月,耳边都是老妈的念叨声。因为这次是凌陌琰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离开这个城市,所以两口子简直是不放心到了极点。还好还好是在X城。当初他俩决定让儿子报考M大,有一半儿的原因是因为在那个城市有一个靠谱的孩子。
      八月中旬是M大报名的日子。于是,在凌妈妈再三要求下,凌陌琰和凌爸爸父子俩便踏上了一同前往X城的火车。
      凌陌琰听着火车的叫鸣声,插在口袋里的手握紧了手机,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安凡,安凡。这次我不再逃跑,你也别想离开。
      终于还是承认了这份感情。兜兜转转,又走回了最初的执着。其实,他们俩谁都没法割舍曾经,那片最蔚蓝的天空。

      ***

      下火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凌陌琰和爸爸两个人提着行李箱走出了火车站,准备先去附近的宾馆住上一晚明天一早再前往M大注册。
      一路上,凌陌琰心情都异常的好,脸上总是笑嘻嘻的。凌爸爸莫名其妙的看了他好几眼,可后者却一点内敛的意思都没有,仍旧笑的面部抽筋。
      X城的天气比家乡的天气热许多。折腾了一天的父子两也早已精疲力尽,所以一进到宾馆的房间内,洗了澡就早早的睡觉了。第二天七点准,父子俩穿戴整齐,退了房付了钱,提着行李打车前往M大。
      或许是提早几天来的缘故,所以诺大的校园里都没什么人。逛了许久,走了好多冤枉路这才找到了建筑系的报到处。拿出录取通知书给导员,填了个人信息做登记。接着就是办饭卡,领学生证和住宿证一系列的事情。忙活了半天,才向宿舍前进。
      因为是新生的关系,所以宿舍被排到了第五层,507号。
      父子俩吭哧吭哧爬了五层楼梯,终于站在了宿舍门口。掏出钥匙开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大略看了下,一共六个床铺,上下层的那种。每个床铺上都整齐的叠着生活用品。凌陌琰放下行李沿着床头依次看过去,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才一屁股坐下开始休息。
      凌爸爸用手拍了拍儿子后背,凌陌琰重新站起来开始整理行李。把衣服整齐的挂上衣柜,再是摆放生活用具。整理到一半,宿舍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长的挺高的男孩子手里捧着方便面走进来,眼睛盯着他俩看,好像有些吃惊。
      “小伙子,你也是507寝室的?”凌爸爸抹抹汗,直起腰来。
      对方倒也不认生,嘴里咬着叉子,点点头,含糊不清的说,嗯,我来了好几天了。哦对了,我叫江逸!
      “哎哟,琰琰啊!本来我还担心咱们来早了你一个人,这下可好了!”
      凌陌琰伸手去按电扇的开关,满脑袋的汗,冲着江逸一笑,我凌陌琰。哎,这儿电风扇怎么不动啊?
      江逸胡噜着面,脸都吃的红彤彤的,“嗨,这不还没电呢么!晚上都快热死我了,天天跟地下打地铺呢!”
      凌爸爸在一边坐了一会就打算坐火车回家了。临走前再三嘱咐说不要把银行卡丢了,听得凌陌琰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才肯罢休。走到楼梯口,凌陌琰说,爸,要不我送送你吧!凌爸爸对他摆摆手,不用,快回去吧!
      重新回到宿舍,江逸已经吃完了面在洗手间里洗脸。凌陌琰就在门口靠了会儿。
      “凌陌琰,头一回离家吧?”从洗手间里传来的声音。
      “怎么看出来的?”
      江逸关了水龙头,笑起来一口洁白的牙,看你样儿就知道,恋恋不舍。
      凌陌琰呵呵的笑,走到床铺边坐下,“还给你说对了,我真是头一次离家。我以前也没来过这儿,人生地不熟的。”
      “没事儿没事儿,要不哥哥带你出去转转?”
      “行啊,”话还没说完,口袋就一阵的震动。本以为是老爸不放心打来的,谁想拿出来一看,上面闪着的是杨可曦的电话,“我先接个电话啊!”
      “凌陌琰,你在哪儿呢?”杨可曦那端挺闹的,都有些听不太清。
      “哈哈,你猜猜啊,猜对了有糖吃!”
      “喂,傻了吧你,赶紧说呀!”
      凌陌琰笑歪了嘴,我在M大呢!哎,别说啊,这大学可大了!我跟我爸兜了半天呢!
      电话那端愣了半天,好像是信号不好的样子,凌陌琰又喂了几次,杨可曦的声音才慢慢地传过来,“怪不得你那么高兴呢……怎样,找到他了吗?”
      “我才刚到。都在一个城市了,还怕找不到吗?你什么时候来啊?我上火车站接你去?”
      “好啊!”
      挂下电话,走到江逸身边拍拍他肩膀问,哎,你是本市人吧?
      “对啊,怎么了?”
      “那个……A大怎么走啊?”
      下了地铁,沿着绿化道又走了一段路。凌陌琰热的直用手扇风,连身上的T恤都汗湿了。四下张望着这个陌生的城市,有些怀疑的看向身边的江逸,“喂,你到底认不认识路?这都找半天了,连个门儿都没看见!”
      江逸撇了下嘴,用手挠挠脑袋,不对啊,我记得就在这一片儿啊!嘿——A大呢?
      继续又往前走了600米,凌陌琰终于看到了大学操场的身影。一路小跑,停到了A大的北门口,伸手掏口袋里的手机。兴奋劲十足。
      电话“嘟——”了很长的时间,然后传来了一成不变的女声。凌陌琰直接按了挂机键。
      “哎,那哥儿们不会不在吧?”江逸拿起刚在路边买的矿泉水就是一口。
      “我再打个试试。”
      这电话一打就打了5个。当他俩都快要放弃的时候,电话却突然接通了。不过,不是安凡的声音。
      “喂,你哪位啊?”
      “我找安凡,他在吗?”
      “安凡?安凡他搬出去了!没住学校里!”
      凌陌琰手一抖,急急忙忙的问,搬出去了?那你知不知道他搬哪儿去了?
      “不清楚啊,哎,董仟可能知道,不过他还没来学校呢!要不,你等几天?到时候我给你问问?”
      “嗯,谢谢啊!到时候打这号码就行了。”
      江逸看凌陌琰顿时焉了的表情就知道找人没戏了,压低了脑袋上的鸭舌帽劝着,这天多热啊,咱们回去吧?
      回校的路上,凌陌琰都没怎么说话。一个人握着手机垂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江逸开始好奇那个安凡到底是什么人,凌陌琰勉强的勾动了下嘴角,他啊,我亲人……
      晚上宿舍里热的要炸锅。江逸拿出手电筒说,全靠这玩意儿啊,要不一到晚上就跟睁眼瞎似的。俩人一起在地上打地铺,聊着聊着,江逸就先睡着了。凌陌琰从席子上爬起来,探手将手电筒给关了,然后穿上拖鞋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里坐着看天空。
      今天天气不错,天上有好几颗星星,都挺亮的。
      拿起手机看时间,才9点多,心想着杨可曦应该还没睡吧,就发了条短信过去。
      —— 我有点害怕。
      没过五分钟,手机就震了震,是他的回复。
      —— 怕什么?
      —— 今天我去找安凡了。他室友说他搬出去了。我问他安凡搬哪儿了,他说不清楚要去问问别人。
      —— 怕找不到他?
      凌陌琰盯着这条短信良久,然后慢慢地按下删除键。直到看到操作成功四个字后,才将手机放到一边的水泥地上。
      那一个晚上,他一夜无眠。恍惚中,他似乎想起了许多许多跟安凡有关的事情。
      想起了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安凡的情景。他们彼此不认识谁,趾高气昂。
      想起了安凡第一次对他说话时,脸上涌现的全都是不耐烦的表情。
      想起了他们俩人闯了祸后,手牵手奔跑在社区里的年少气盛。
      想起了自己与安凡之间的误会,难受的不能言语的疼痛。学会了如何去在乎一个人。
      想起了一起坐车上学放学的时光,一起逃课,一起玩闹,一起拼搏。
      想起了安凡失去亲人的神情,少了光芒的瞳孔,滚烫的泪水,冲动的亲吻,狼狈的闪躲。
      那些年。他没有办法搁浅的牵挂。一件件都在脑海间,从他们相识到如今,竟然都可以清清楚楚的记起。他千方百计的想要从安凡的生命中逃离,却总也跑不出那个圈。有些感情无法控制,陷进去,就再也不能回头。
      就这样。在开学的前一天清晨,一个电话打了进来。那个时候凌陌琰睡得模模糊糊的没有接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江逸将从超市买来的食物扔在写字桌上。凌陌琰伸了个懒腰,起身去刷牙。出来随手拿了个面包就啃,拿起手机看时间时就看到了一个未接号码。上面闪着安凡的名字,显然这是从他寝室里打来的电话!
      凌陌琰连忙打过去,“喂!”
      “哦,是你啊!早上给你打电话你没接。那个啊,我问过他了,我把地址报给你,你记下啊!”
      凌陌琰听到这里差点就把手里的面包给扔了,跳起来往江逸头上一拍,“笔,笔,有笔吗!”
      江逸被他这么一拍,差点把脸塞进干拌面的一次性盒里。将写字台边上的水笔递给他,就看见凌陌琰歪歪扭扭的写下一排的字。
      “谢谢谢谢!”
      挂下电话,凌陌琰的眼睛猛闪绿光。江逸心中一哆嗦,心说,哎哟妈呀,我这不是碰见狼了吧!
      凌陌琰三两下解决掉面包,带上钱和鸭舌帽就急急忙忙的换鞋。江逸擦了擦鼻子问,“你要出去啊?”
      “啊?啊,是啊!”
      “你认识路嘛?别到时候回不来啊!”看着凌陌琰冲出宿舍门,江逸在后头叫嚷了声。只可惜人早就跑远了,压根没听到他的话。
      凌陌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口气跑出了M大,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就跳上了。安凡住在一条闹市旁边的住宅区里。凌陌琰的第一感觉就是很吵。下车沿着街道走着,嘴巴里一直念着8幢8幢602……
      找了半天才在路边的杂货店停下买了瓶水,然后顺道打听了下路该怎么走。开着杂货店的是一对老年夫妻,说着蹩脚的普通话,并且参杂着严重的方言。凌陌琰有些听不太懂。老人家着急了,一连说了好几遍。这下凌陌琰才摸清了路线,又继续前进了。
      太阳火辣辣的当空照,凌陌琰停在一幢楼前朝着楼道走了上去。气喘吁吁的上了6楼后,停在了一扇门前。
      “没错了,是602室!”喃喃自语着,凌陌琰伸出手去准备敲门。心里紧张了又紧张,终于敲下了手。咚咚咚好几声,等了会儿没人开门,便又是咚咚咚的几声。
      不会吧!凌陌琰有些心慌了,跑到隔壁按人家的门铃,里面出来个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隔着防盗门问他,“哥哥,你有什么事?”
      “额……哥哥问你啊,这里是8幢楼没错吧?”
      女孩子点点头,眼睛扑闪扑闪的。
      “那……隔壁那房子,是602号也没错吧?”
      “嗯!啊,哥哥是要找隔壁的大哥哥吗?”
      一听隔壁住的是个男的,凌陌琰就知道自己没找错地方。弯下腰继续问,“那个大哥哥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女孩子笑嘻嘻的摸了摸自己的辫子,说,知道啊,哥哥说要打工嘛!好像是在麦当劳!
      凌陌琰差点没翻白眼,靠,这么多家麦当劳,你要我上哪儿找去!
      “哦,那谢谢你啊……”
      坐在阶梯上休息了会儿,心说等吧,等吧。可他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一个下午。腿上被蚊子咬的全是包不说,还特热。看了下手机,6点23分。中午急匆匆的只啃了个面包,肚子早就饿的开始打鼓。转头看了眼602,门仍然关的紧紧的。认命的下楼,路口的摊子已经都摆了起来,卖着很多美味的食物。
      利索的在车摊前买了份盒饭,刚要付钱,心想万一安凡回来也没吃饭怎么办?于是,他就又多买了一份,用塑料袋装了起来。买完了食物,重新折回8幢602。
      狼吞虎咽的解决完了晚餐问题,安凡的那份就被搁到了边上,慢慢的凉了。他靠在门边,思绪开始模糊,直到他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安凡今天累了一整天,换下了制服才从麦当劳里出来。由于交换班的原因,他到现在都没吃饭。看看右手上的手表,时针指向8点。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绕着夜市走进小区,还能隐约听到街口的喧闹声。走进楼道内,顺着楼梯一路摸黑往上。快到家门口,下意识的低头去拿钥匙,就看到了靠在自家门边的身影。有些模糊,却异常的熟悉。他几乎立刻想到了那个人,自嘲性的笑了下,怎么可能。
      坐在那边的人似乎听到了安凡发出的动静,慢慢的抬起头。安凡看着那即使在夜色中却仍然熟悉的脸,那个分开了一年的人。
      “安凡?”
      “嗯。”
      “安凡安凡安凡。”
      “我在。”
      凌陌琰怎么可能会忘记他的声音,几乎是一瞬间,喉咙间就疼了,哑哑的叫着他的名字,一声声的。
      安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冷静,竟只是慢慢的走到凌陌琰的身前对着他笑了下。然后打开了门锁,让他进屋。
      打开电灯,不大的房子瞬间亮的通透。凌陌琰将那份已经凉了的盒饭搁在饭桌上,晃了下眼,打量着这个房子。墙上的壁纸都因为年久的缘故变黄了,还有些地方翘起了角。不过却整理的很干净。
      安凡带着一副眼镜,瘦了很多,皮肤也比一年前晒黑了。头发耷拉在眼皮上,一副很疲倦的样子。
      他倒了杯水递给凌陌琰,却看到他手上已经拿着一瓶矿泉水。
      凌陌琰下意识的将水瓶往身后一藏,接过安凡递来的水,想也没想埋着头就只顾喝水。
      “你怎么来了?”
      “啊?”一不留神,水直接呛到了气管里,一阵的猛咳连肺都疼,“哦……我考到M大了。”
      安凡拿过空杯,点了两下头,是吗,挺好的。学什么专业?
      “建筑……”
      “哦,也挺好的。”
      ……
      “那你呢,什么专业啊?”
      “计算机。”
      “哦,呵呵……”
      生硬的对话,尽管两个人都觉得不对劲,可这样的对话仍在继续进行着。
      “叔叔阿姨还好吗?”
      “昂,挺好的挺好的。你呢?”
      “哦,也挺好的。”
      “呵呵,嗯,是,是啊。”是什么呢,他估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脑袋又一转,“那个,你还没吃饭呢吧?我买了饭,不过已经冷了。要不,去热下吧?”
      安凡的视线顺着他伸出来的手落在了饭桌上。走过去将盒饭拿出来,三样菜早已混在了一起。
      “算了,将就着吃吧。”说话间,就掰开了一次性筷子,坐下吃饭。其实他都习惯了经常吃冷掉的饭菜。
      凌陌琰看着安凡静静的吃着,心里一痛,竟然连泪都要落下来。连忙用手去抹。一年间,谁也不知道谁究竟过的如何。
      吃完饭,安凡起身收拾一次性的饭盒。正要转身,饭桌上的灯泡突然“呲啦”一声灭了,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怎么回事?”凌陌琰下意识的拿起手机想要照明。
      黑暗中,安凡的声音淡淡的传过来,没事,可能灯泡坏了,我去买新的换上。
      “安凡!”
      正要离去的身影停了下来,头也没回,怎么了?
      凌陌琰渐渐的适应了环境便朝安凡靠过去。从后面慢慢的抱住他,手拢住他的腰。他几乎能感受到安凡轻微的颤抖,然后便是全身的僵硬。
      “其实我想问的是,你想不想我……”
      “其实我想说我后悔了。”
      “其实我是为了你考到M大来的。”
      “其实我想知道,你还坚不坚持。”
      凌陌琰松开手,转到安凡的面前,将脸凑过去凑过去,唇触到了他的脸庞,有咸咸的味道。顺着向下,是嘴角,轻轻的贴上去。
      寂静中,他问了句,安凡啊……等很久了吗?
      安凡不动声色地揉紧了自己怀中的身躯,苦涩的味道散开来散开来。
      头慢慢的垂下,将下巴磕在凌陌琰的肩膀上,随后拥住了他,然后他笑了,是啊,是啊……然后却哽咽了,等了很久了呢……
      凌陌琰问自己准备好了吗?抓紧了就不能再松开。承诺不要永远,一生一世就足以。
      安凡闻着熟悉的洗发水味,伸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这样的一刻,他究竟等了多久。不过,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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