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讲的99个故事》蓝珑琼

23、生死难辨

　　少爷男越来越近了，可纸猴子还没烧完。

　　——不能逃！她们不可能跑过猴子，少爷男的下场就是逃不掉的结果！

　　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

　　“关节！”

　　老太太惊呼一声猛然惊醒，茜瑶也醒悟，对，为了让尸体移动猴子拆走了关节，少爷男没有关节，这代表，他的关节部分其实最脆弱也吃不上力！

　　茜瑶开始拆竹竿，老太太帮忙移动另外两个竹竿的位置，将原来的四方形改成了三角形，拆除出来一条竹竿。

　　“我来，我劲大！”

　　老太太一把夺过竹竿，茜瑶不得不承认就凭这一手，就能看出老太太能吊打三个自己。

　　之后老太太很顺手的转动一下竹竿，几步上前，前腿下蹲后腿向后拉伸，做出一个低身下探的姿势，又用竹竿那么一扫——那下子，很有将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她手中的仿佛不是竹竿而是关三爷的刀。

　　茜瑶想起来，老太太说自己以前做戏剧表演，这恐怕是老熟手了，难怪上个副本能去打巨大的跳蚤！

　　连人类看来都力挺千钧的一击，被猴子操纵的僵尸被一扫击倒，就跟被掀了盖子的乌龟，半天都难以爬起。

　　“噗！”

　　从少爷男胸口直接钻出一个黑猴子，近距离看更为狰狞，从牙齿到脸全部都被烧得漆黑，它的身体上的毛都是焦黑干硬的，每个动作都有不少黑灰散落，皮与毛完跟肌肉完全粘连在一起，都无法想象它为何还能移动。

　　猴子面目狰狞的朝她们扑来！

　　“小心——！”

　　茜瑶也仅仅能来得及出声提醒。

　　老太太身手麻利，转了下竹竿尖端朝上，再加上猴子扑过来的惯性，直接来了个竹竿穿猴！

　　但这点小伤貌似对猴子没作用，猴子挣扎着索性用双爪抓住杆子，把自己的身体往前串，靠双爪移动将自己的身体往前拽，快速靠近老太太！

　　茜瑶着急了，她用之前引燃纸猴子的打火机点燃几团纸，点燃之后凑近距离丢过去！

　　“叽！！！”

　　猴子狞叫一声挣扎想逃，却被丢了个正着，浑身烧起来变成了火猴子。

　　老太太犹豫一下，没有丢下竹竿，如果丢下去，猴子可能会掉到地上扑灭身上的火。

　　火就这么这么烧，猴子在火中挣扎，最终，竹竿竟然被烧断了！

　　猴子从竹竿上掉了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弄灭身上的火，似毫无畏惧一般再度朝她们扑来，这次目标是茜瑶！

　　这也从侧面证明，它已经毫无理智，根本不算是生物了。生物都有求生本能，有畏惧之心，这猴子哪怕被茜瑶烧过，还是不怕她，反倒想要报复！

　　竹竿没了，火也丢完，她只剩下打火机，只能双手举起打火机点燃打火机，试图逼退猴子。奈何猴子看都不看，直接正面朝她的脸扑来！

　　——！！！

　　茜瑶吓得闭上眼，完了，毁容了毁容了我要毁容了！

　　“啪！”的一声。

　　很奇怪的声响，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茜瑶等了一会儿，没感到疼痛，她睁开眼，只见猴子已经身首异处，脑袋滚在她脚边才停下，身体还挣扎了半天，最终倒地不动。那只猴脑袋，还试图咬她的脚，吓得她连忙跳后几步躲开。

　　“……？”

　　茜瑶惊恐的看向老太太，老太太连忙摇头。

　　“不是我，它在半空中，突然就脑袋掉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掉了——”

　　老太太没说下去，因为，唢呐声响起了。

　　猴子抬着轿子出现在她们视野里。

　　两人连忙一动不动，不去直视这支队伍。但是用余光能看到，的确缺了一个猴子。

　　五只猴子对那只死掉的猴子视而不见，它们一直走到白色围布的地方，里面的纸猴子早已烧得差不多，只剩下余火缭绕。

　　它们在白色围布外面停着不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茜瑶猛然想起来，对了，轿子！

　　扎纸人的师傅除了纸猴子，还给了一只轿子！当时她只顾着烧猴子，根本忘记轿子的事，还觉得那是搭礼的东西没当回事。现在想来，那莫非，其实是指纸猴子只能坐纸轿子！

　　茜瑶一咬牙，一脚踹倒白色围布，之后就拼命跑！

　　围布被火舌舔上，连着里面本来没被点燃的东西，包括轿子一起烧起来！

　　猴子们本来想追，但又似被其他的吸引了注意力。

　　见猴子没追来，茜瑶跑出两步之后也停住脚步看过去。

　　白色围布以极快速度燃烧成灰，飞灰散去之后，一顶小轿子就留在里面！

　　猴子们放下他们本来准备的轿子，跑过去围观那顶被留在里面的轿子。

　　轿子的门帘掀起，里面露出一只干净漂亮的猴子的脸，又很快退回去。

　　跟那些漆黑烧焦的猴子不一样，那是非常好看的，白色毛发的猴子。

　　猴子们上蹿下跳，最后又抬起轿子，吹着唢呐走了。

　　茜瑶浑身僵硬，现在她一口气还没松下来，直到猴子走远，她才问：“它们没有看出新娘跟它们长得不一样吗？”

　　老太太沉默片刻后回答：“母猴子已经死了是我们的想象，事实上……说不定当时轿子里就没有母猴子，他们是去接亲，却被打断，恼羞成怒跟人类产生冲突之后死在了半路上。它们要去接的新娘永远都接不到，母猴子也早已离去了吧。”

　　茜瑶想起扎纸人的师傅的确说过，纸人是活人的替身——原来那时候，老太太已经怀疑，新娘猴子在那件事的时候其实还活着，只是早已离去了。

　　恐怕新郎猴子也早都跟新娘猴子在一起，快乐的生了很多小猴子，早已忘记了这起悲剧。之后这条接亲的队伍，一直反复走着这条路线，试图完成早已没有意义的任务。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被忘却。

　　茜瑶看向同样被忘记在这里，没人再去管的身首异处的僵尸猴的尸体。

　　连少爷男的尸体都消失了……说不准，少爷男的‘尸体’根本都不算真实存在过的东西，而是用灵子之类构筑出的实体。

　　“我们……找人来超度他们吧。”

　　火化还是找棺材埋掉，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需要有人告诉这只猴子，它的任务早就结束了，在很久以前就完成了，它只需要安心休息就好。

　　还有曾经作为同伴的另一个玩家，他那已经消失的尸体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假的无人知道，她们能做的也只是给他送去祝福而已。若活着，想办法离开副本；若死了，也请早日安息。

　　看似事情已经完成，但是现在傍晚已经过去，深夜即将来临，她们两个要再度经历一次那般深不见底的黑暗。

　　老太太提议：“这次我们拉着手，如果快要感觉不到自己，就互相掐下手。”

　　茜瑶点头同意，她们两个正准备找一个地方迎接黑暗，就见小卖铺的门突然开了，里面的人朝她们招招手。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跑过去。

　　小卖铺的人：“辛苦你们了，太晚了，你们也别乱跑了，就在我店铺里凑合一晚上吧。”

　　不知为何，看着店铺里的亮光，两人都忍不住热泪纵横。

　　小卖铺的人回去睡了，茜瑶跟老太太子啊店铺里打了个地铺。想想看，之前店铺老板还为了一个打火机跟矿泉水跟她们叽叽歪歪不想借，现在却索性放心让他们睡在店里，真是让人感慨良多。

　　估计，透过店铺的窗子，老板也都看到了过程，虽然不敢出来帮忙，却也知道她们是为了小区才这么做。

　　即便如此，躺在地铺上的老太太跟茜瑶还是握着手，她们依然担心夜晚的降临，那一无所有的，孤独的黑暗太让人难以介怀。

　　两人晚上聊了很多，聊她们经历过的副本，聊少爷男——说起少爷男，她们两个对这个玩家现在的处境一无所知，但他的尸体曾经出现。

　　“其实我一早就在想……我们，是不是已经死了？”老太太说，“如果我们死了，现在行动的身体是什么，灵魂变成的实体？别的人也能看到我们不是吗？如果这样再死了，又会去哪里？是不是没办法成佛了？”

　　茜瑶回答：“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曾经跟我说过——人死为鬼，鬼死为聻（jian）。无论是什么原因又是什么原理，哪怕没有成佛，灵魂终究会有个去处，我们只要努力想着活下去就好。”

　　就好像少爷男，大概失去现在的身体之后，依然在什么地方努力着，如同现在的她们一样——她们也只能这样想。

　　老太太点点头，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去。

　　“我大半辈子都在唱戏，后来啊，还被邀请去春晚，再后来年纪大了，实在跑不动，他们对我说，哪怕去坐坐也好，不用我动，大家伙看着我就开心。我想着，腿脚不如从前利索，不知道还能呆几年，就咬咬牙还是去了。累是挺累，可有人记着自己，真开心啊。闺女，你怎么哭了？”

　　茜瑶抽泣着：“不，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见到您太好了。”

　　为什么没有立即联想到？这个人，她其实是……

　　茜瑶握紧对方的手。

　　明明，就在这里，就在她身边啊！

　　明明存在着。

　　可是，她所知道的那个人，很多年前就过世了。

　　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大家都很爱她，看着她就开心，到最后，很多很多人都记着她，包括茜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