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溪幾遍紅》明月獨倚客

2、怨

　　前面就是密林，苍松翠柏，将林子遮得密不透光，深不见底。
　　雀儿在前面蹦蹦跳跳：“过了林子，就是好大的城镇了！”
　　殷商在踏入林子的一刻，手中的剑已经握紧，这是他的机会。
　　雀儿的手被尹清紧紧牵住，走在两人身边，她忽然抬头道：“殷商，你很怪。”
　　“啊？”殷商不解。
　　“我总是觉得你的剑在动。”雀儿似乎是不在意地说道。
　　殷商与尹清心中皆是一惊，雀儿的思绪却早已不在此。

　　霎那阴风掠过，殷商利剑出鞘，尹清凝神而立。
　　面前生生的立一女子，长发如墨，双唇如血，肌肤如雪，身上一层黑纱，勉强遮住上身。
　　雀儿不由一抖，缩在尹清身后。
　　女子笑道：“好个玲珑的小姑娘，来，让姐姐看看清楚。”说着，迈步摇摆上前。
　　“站住！”尹清喝道，将雀儿推向殷商：“你带她先走。”
　　雀儿不语，只不放手。
　　尹清避开雀儿的目光，手上用力一推，甩开雀儿。殷商将雀儿圈在怀里：“我们联手，只她一个，难道还会不敌？”
　　“我现在说不清楚！” 尹清大声道：“总之你先带她走！”
　　殷商犹豫一刻，突然出手封住雀儿穴道，纵身飞跃不见。

　　尹清冷冷道：“你要干什么？”
　　女子冷笑一声：“这话理应我问你。你为何要护着那孩子？！”
　　“她只是一个小姑娘，没必要杀她。”
　　女子又是一声冷笑。“我的修行没有你高，你就真的以为我看不出吗？她不是一般的孩童，得了她，不知可以提高几千年的道行。”
　　尹清双眉一挑：“可惜，她已经是我的了。我的东西，你还是不要打主意的好。”
　　“你骗得过谁？ ”女子大笑道：“刚才的那个人分明是一个专杀妖物的猎人，你竟能和他走在一起。你分明就是同他一起在护着那个小丫头！”
　　尹清心中一丝慌张，口中却冷静道：“就算是那又怎样？她心中只有爱，我很喜欢她，想护着她，不行吗？”
　　“行，”女子妖媚地点点头：“若是当她是个小丫头，我也能和你一样，去喜欢着她，爱护着她，让她叫我阿姨。”
　　女子的神色骤然变得凌厉：“可是你不是当她是一个小丫头，你对她不是喜欢，你对她是爱！是那种男女之间的爱！”
　　尹清心中一震。女子霎那又收回目光中的凌厉，秋波一转，红唇微动，娇媚羞怯地轻声道：“你知道的，就是我一直以来对你的那种爱。虽然你一直避开，但我明白，你一直知道的，我是多么爱你……”
　　黑纱缓缓从女子凝脂一般洁白的肩膀滑落。
　　尹清不由垂下目光侧头回避，却觉一丝风滑过衣袂。
　　女子已不见。

　　殷商轻盈落地。他已在十里之外，已近树林的边缘。
　　殷商喘息着，拂去额上的汗水，怀中雀儿闭着眼睛，安静的睡着。
　　殷商回头望着身后的密林，他在犹豫。如果就这样走出树林，他可能再没有机会得到内丹，再没有机会去救他的心上人。
　　可是如果他向回走，雀儿就会身陷险境。
　　殷商闭上眼睛，一个是自己深爱多年的女子，一个是认识不久的孩子，他无法抉择。
　　他再次睁开眼睛，是因为他发觉四面阴风，而他面前的，正是那个女子。
　　只是这个女子，正是他心上人的模样。
　　如她一样美丽，一样温柔，也如她受伤后一样虚弱。
　　“殷商，救我…救我…”
　　小萱……
　　殷商早经历过这样的妖法，今日竟无力抗拒。
　　殷商脑海中一时模糊，抱着雀儿，慢慢走向自己的心上人。
　　殷商俯下身，小萱哀怜而无力的望着他，他慢慢的伸出手，“对不起，小萱，让你受这么多苦…”
　　小萱虚弱地笑：“没关系，你能回来就好…”她的手缓缓的伸向殷商的怀中，那雪白柔荑，却渐渐露出漆黑的指甲。
　　“殷商！”
　　殷商猛然惊醒，女子的利爪猛然狠辣地抓向雀儿，殷商迅速用左手中的长剑一格，就势向后跃出几步。
　　尹清从空中落在殷商身边站定，注视着女子，厉声道：“你最好还是让开！”
　　女子冷笑一身，双手一挥，烟尘四起。
　　待散去时，她已变了样子。
　　上身还是一样的妖艳，一样魅惑，她的下身却已是一条长长的蛇尾。
　　尹清不觉后退一步。
　　她狂笑一声：“怎么？你也会害怕我的原身？！”笑声中十指黑爪已向雀儿抓去。
　　殷商左手挥剑去挡，脚下一点，疾身后退。
　　尹清拦在女子前面，运力出掌，将她隔开。
　　“你就非杀她不可吗？！” 尹清与她双掌相抵，旋在半空，身边草木尽摇，落叶飞散。“多年情谊，我不想与你生死相搏！”
　　女子尖啸一声，猛然牵动全部妖力，尹清未及防备，被女子直逼着撞到一苍柏之上，只是仅仅握住她的双爪。
　　尹清心下一狠，双目一睁，双掌稍退，旋即全力向她击去。
　　霎那山石具碎，草木尽折。
　　二人同时落地，尹清的青衫已破，女子的墨云已乱，随风散乱。
　　尹清心中不忍，轻声商量：“你也就当看我面上，放过她，他日我定将这道行赔给你。”
　　女子仰天狂笑，狠狠喊道：“我可以不要那千年的道行，但我不能不要你！ 要我把你让给这个小丫头，小贱人，我不甘心！我决不答应！”
　　她心中此时已无他念，只一心要杀了雀儿，似乎杀了雀儿，尹清就会回来。
　　他可以应了她任何条件，只是不能让任何人伤害雀儿。
　　尹清再一次扣住她的黑爪，全力相拼。
　　她的双掌却突然变的无力，她的黑爪突然萎缩，消失。鲜血渐渐从她的唇边滴落，愈来愈快。她慢慢的滑落在地。最后一刻，她依然紧紧的看着尹清。
　　尹清心惊又心痛的看着她滑落，然后他看见了殷商，手中的剑滴下了最后一滴血。
　　“我必须杀她。”
　　尹清无语，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的躯体变成一条真正的巨蛇，看着殷商挥动长剑，将内丹取出，收入玉瓶中。
　　殷商解开雀儿穴道，将她递入尹清怀里，尹清默默接过，紧紧抱住。
　　那时，他们已到了外沿城墙下。

　　雀儿懵懂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一场激战。”
　　“那个女子哪？”
　　“她不是人，是妖，一只杀人的妖。所以我把它杀了。”本是一件斩妖除魔的好事，殷商却不敢看她一眼。
　　雀儿扫了一眼紧紧拴在殷商身上的玉瓶。“你拿了它什么？”
　　“它的内丹。”
　　“为什么要这个？”雀儿惊问。
　　“这样我才能救小萱。” 殷商头也不回。
　　雀儿欲言又止。即进洛阳城，十里繁华，她竟出奇沉默。
　　金福客栈之中，尹清为雀儿掩上房门。帷幔之中，雀儿慢慢睁开眼睛，踱至窗口，一声轻叹。
　　眼中掠过一丝愁绪，一个再不似孩童的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