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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年少竞轻狂 ...

  •   武林里不知何时起有了个规定,一年之中,举行一次武会,以武会友,不是供各大高手一争长短,而是给天下习武的青年子弟一个切磋交流的机会。

      见识天下武艺,以防坐井观天。

      不拘小家大家,来者是客,年纪未逾,就可以上这擂台,为了增加众人的兴致,由长辈置办彩头,也是以此激励子弟奋发图强。

      今年这一武会,由乾元宗承办,乾元宗素有第一剑宗的名头,又有二月初几大门派合力铲除飞花盟中一大魔头这件快事,因而武会比以往热闹,虎鸣山上宾朋满座。

      这日是武会最后一场,校场外围站满了人,比试结束不久,人群喝彩声未绝,场中凌厉剑气犹未散却,这乾元宗的宗主,在武林豪杰瞩目之下,将这彩头颁给优胜之人。

      那得胜者是个姑娘,十六上下,乌发鬓角梳两条小辫将长发束成马尾,身量瘦长,腕白肌红,一双丹凤眼,眉目如剑锋利,特有少年人的桀骜戾气,站得笔直,双手接过那彩头时,脸上一点笑也没有。

      那彩头是一条白鳞金,被锦布包裹着,因在光芒下能看见银白鳞片而得名,质地坚韧,尤为美观,是铸剑的上好材料,极其珍贵,习武之人没有不喜爱的。但这姑娘嘴角紧抿,一脸阴沉,仿佛这接过的不是荣誉,而是惩罚。

      走了这过场,这姑娘就告了退。

      一中年人顺着长须,望着这姑娘背影,笑对宗主道:“英雄出少年,有女如此,楼兄,羡煞我等呐!”

      楼玄之道:“谬赞了,这丫头天资平常,只是懂得多下些笨功夫罢了,心性浮躁,眼比天高,不成气候,我倒是希望来个俊杰能治治她,压压她的狂气。”

      “诶,楼兄,此话差矣,这小小年纪就知勤学苦练,已是难能可贵,再说了,哪个年少不轻狂嘛,我看你这女儿,将来不可限量才是。”

      “不说她了,不说她了。”楼玄之引着众人前往宴席。

      那姑娘离了校场,直奔向日峰来。

      向日峰绿意悠然,是个清净秀丽之地,山腰坪上有一翠湖,日光普照下如一块柔润碧玉,称为澄心湖,栈桥跨湖连通东西两岸,中央有一湖心亭,东岸是上山的路,西岸有一水榭,名为澄心水榭,水榭南北皆有屋舍。

      这里是楼玄之五个内门弟子清居习练之所。

      水榭向湖的方向安置有书案,两名女子坐在案边,一着梨黄衣裳的女子趴伏着,脑袋垫在胳膊上,姿态懒散,面容净白,一双梨涡,笑颜纯真甜美,“又是心经,师父回回罚你,就让你抄佛经。”

      一蓝白衣裙的女子端坐案前,眼敛秋波,目光温存,一双手俊白修长,执笔书写,眉目微弯,“师父让我静心。”

      云瑶支起身来,笑道:“我看师父是想送你出家,到庙里当尼姑去。”

      余惊秋紫毫一转,笔头在云瑶额头轻轻敲了一记,“今日是武会终场了,你不去瞧瞧?”

      云瑶摸摸额头,“有什么好瞧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阿镜拿得优胜了,再说了,我昨天刚输了,站那多丢人啊。”

      “你要是将心多放些在习武上,也能取得个好名次。”

      “不了不了,我又不是阿镜,除了练武什么也不喜欢,我平生只喜欢三件事。”云瑶笑出一双月牙眼,“吃饭,睡觉,听师姐念经。”

      余惊秋笑着摇了摇头。云瑶随意翻着书本,“只是没想到,第一场比试就是你和阿镜,阿镜刻苦,颇有成效,竟然胜了你,如若不然,现在站在校场上的怕是你了。”

      余惊秋运笔一顿,片刻后,微微笑道:“她昼夜苦修,日益精进,取得优胜,理所应当。”

      一道声音冷冷地响起,“你给的应当么!”

      云瑶回头,瞧见来人,诧异道:“阿镜?武会结束了?”

      楼镜左手拿着一样锦布包裹的细长物什,另一手提剑,一脸冷厉,也不答话,剑往空中一扔,握住剑柄一抽,长剑出鞘,剑锋一转,竟是直取余惊秋。

      这剑来得好快,剑气凌厉,透着股悍猛之气,如一头蛮牛扑撞而来。这一招大出余惊秋和云瑶两人意料,余惊秋直面剑锋,唯有退身后避。云瑶在侧,被殃及池鱼,往后坐倒,躲开了一剑。

      楼镜一剑将那书案如薄纸一般撕裂两半。云瑶望着一地狼藉,“楼镜,你,你吃火/药了你!”

      楼镜身不停歇,跃到月窗边的桌案上时,脚上巧劲一带,将剑架上余惊秋那把长剑带起,朝余惊秋踢去。

      长剑如离弦之箭,直射余惊秋怀中。

      余惊秋衣袖一揽,化去剑上劲力,握了长剑在手,面对紧逼而来的楼镜,却不拔剑。

      楼镜身如轻燕,足尖一点,如电掣般追至栈桥,青锋舞动间,剑气纵横,平静的湖面顿起波涛。

      楼镜长剑一抄,滴水声叮咚一响,挑飞数道水珠,水珠疾射而出,清柔之水透出刀剑般的凌厉之气。余惊秋长袖轻抚,柔化气劲,将那水珠尽数拦下,袖上立即晕开大片水迹,袖角的金桂越发明艳。

      楼镜趁着余惊秋拦下水珠之时,已攻至她眼前,长剑动若雷霆,是毫不留情。

      余惊秋连剑带鞘圈转抵挡,一面后退,只守不攻。楼镜心头怒火更深,叫道:“拔剑!”

      余惊秋唤道:“镜儿……”

      楼镜怒目而视,“你当我看不出来么,台上最后一招,你让了一寸!”

      两人一进一退,直打到了对岸去。

      云瑶才追出去,水榭内又进了一人。来人身形高壮,仪表堂堂,十七上下,一道浓厚分梢眉,若是眼睛生得深邃些,便会一脸威慑之象,但这少年双目明亮,不染纤尘,人瞧着便十分敦厚忠正,他叫云瑶道:“阿瑶。”

      云瑶叫道:“小猴子。”

      他二人同一天进师门,向楼玄之奉了拜师茶。因狄喉比她年长,所以以师兄自居,但云瑶不认,还总是唤他乳名。狄喉待要说她,说了多少遍,云瑶又不听的,他也就纵着她,由她叫。

      狄喉刚从校场回来,一回来就听见打斗声,望了湖面一眼,皱眉道:“小师妹怎么跟师姐动起手来了?”

      “阿镜一进来就拔剑砍人,说是师姐比试的时候留了手。”

      狄喉往外走去,“我去拦下她。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云瑶拉住他,“什么胡搅蛮缠,你又不是不知道阿镜的性子,要真是像她说的,她能不生气嘛,你别过去,你过去,指不定她连你一起砍。”

      狄喉眉毛一扬,义正言辞,“什么原因也不能对师姐动手,没大没小。”

      云瑶不撒手,说道:“唉,你别去,等阿镜打够了,气也就消了。”

      “这是什么话。”

      两人拉扯间。楼镜和余惊秋已经过了三十来招,楼镜步步紧逼,余惊秋又一路退让,始终不拔剑,退无可退,被楼镜一剑抵住了心口。

      楼镜怒喝道:“拔剑!”

      余惊秋未动,沉默着凝视楼镜。

      楼镜握剑的手用力至发白,咬牙道:“你瞧不起我么。”

      余惊秋道:“镜儿,我没有这个意思……”

      楼镜握剑的手落了下来,退了一步,怒声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让招,你让招,因为你从一开始就认定我赢不了你,你轻视我,所以让着我。”

      “余惊秋,你未免也太傲慢了。”

      楼镜眼圈儿红了,一泓水波蕴在眼中,她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脸连着脖子一片通红,额角青筋暴起,“就算我打不过你,就算我被你打得满地找牙,我也不需要你让着我!”

      “……”面对诘问的楼镜,余惊秋有话却说不出口来。

      气氛僵持间,远处传来人声,那山道上走来一行人,为首的锦衣华服,面容俊秀,气度不凡。

      楼镜手背一抹,将那未落的泪水尽数揩去,只留一双通红的眸子,透着股狠戾。

      楼镜心情欠佳,这伙人也是倒霉,上赶着来找不自在了,她语气不悦,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行人似乎没料到会被人如此冷声喝问,一时间愣住了。那锦衣公子旁有一人,似是侍从,最先反应过来,“我们是曹柳山庄的,这是我们公子,一路游玩到此处。”

      随即那锦衣公子自报家门,一拱手道:“曹柳山庄,曹如旭。”

      余惊秋回礼道:“乾元宗,余惊秋。”

      楼镜却不理这行人,只说道:“这里是内门弟子清修之地,外人不得进来,你们速速离去。”

      确实是有这么个规矩,只是这曹如旭不知,“山下那弟子分明说这里可以上来游玩,到你这却又不能了,你们怎么一会儿一个说辞。”

      楼镜冷笑道:“哪家内门女弟子居养之所是供人参观的,你们曹柳山庄有这个规矩?”

      曹柳山庄一行人遭受如此冷遇怠慢,已有几分薄怒,倒也不多争辩,转道往山下去,但毕竟忍了一口气,那曹如旭嗤道:“哼,好没道理,偌大个乾元宗竟是这么个待客之道,看人下菜碟。”

      楼镜听他背地里叽叽咕咕,非议乾元宗,厌烦得很,对那一行人叫道:“偌大个曹柳山庄好有道理,背地里嚼舌根。”

      “你……”曹如旭回眸,与楼镜目光相遇。

      一人眼神如狼如虎,一人目光似刀似剑。

      那曹如旭一拂袖,冷哼一声,不屑跟她斗嘴,继续往山下走。他身旁那些个随从个个道:“好嚣张。不过是得了个武会优胜,便目中无人,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么。若不是公子路上耽搁,慢了一步,没有赶上武会,鹿死谁手未可知咧!”

      曹如旭昂了昂首,神色间显出几分赞同,“乾元宗,不过如此!”

      话音落时,一行人眼前人影一闪,却是楼镜翩然而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等等。”

      曹如旭皱眉道:“我们依言下山了,你还想做什么!“

      “既然没能参加武会,那我给你个机会,现在来比过,免得今日这个说没赶上,明日那个说耽搁了,倒显得我乾元宗虚有其表,优胜都是别人让来的!”楼镜手一扬,将那锦布细长包裹送到了路旁树丫上,目光斜掠,“如果比,赢了我,这白鳞金就是你的。如果不比,就休要再说那些废话!”

      这曹如旭对乾元宗是天下第一剑宗的说法有几分不服气,一直想有个机会压一压这乾元宗的风头,只可惜耽搁了比试,所以楼镜一说,他立刻应道:“好,我就来领教领教你乾元剑法的厉害!”

      两人不多废话,同时拔剑,尚未交锋,剑气已逼得人退避三舍。

      余惊秋知道楼镜正在气头上,动手定然毫不留情,伤了自己不好,伤了曹柳山庄的人也不好,待要阻拦,“镜儿……”

      才走出一步,那边厢楼镜已知道她要做什么,叫道:“你要是过来,我连你一起打!”

      余惊秋,“……”

      另一边云瑶和狄喉见余惊秋和楼镜好不容易歇下了,楼镜又和曹柳山庄的人打了起来,一个头两个大。狄喉也要阻拦两人争斗,“那人好歹是客人,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云瑶依旧不放,“让他们打。谁让那小子说我们乾元宗不好的,让阿镜给他点苦头吃。”

      楼镜和曹如旭交手往来间,动如雷霆,雪白剑影如花绽放,这曹如旭确实有几分功力,与楼镜斗得平分秋色。

      曹柳山庄的正阳剑法以刚烈无匹著称,只因曹柳山庄先祖刀剑双绝,将两者融汇,剑法之中就有了刀法的悍勇雄浑;而这乾元宗的乾元剑法,分为两路,一路乾字决,剑意尖锐迅猛,难当其锋,一路坤字决,剑势连绵,变幻莫测,楼镜是两路兼修。

      乾元剑法乾字决与正阳剑法要旨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楼镜还熟练坤字决,便要比曹如旭剑锋多两分灵巧,初时不显,半柱香/功夫过后,曹如旭便落了下风,逐渐地挽不回局势。

      直至楼镜使出最后一招,名为‘龙蛰’,这招剑法如龙蛇盘曲身躯蓄势,不出则已,一出必中。曹如旭只觉得眼前一花,似有一条恶龙,张开血口,如急电般朝他面门嘶吼咬来,他慑于气势,竟浑身都动弹不得,回过神来时,楼镜剑锋已然抵住他喉头,再往前一寸,便可取他性命。

      曹如旭喉头滑动,额际流下一抹冷汗。

      楼镜轻嗤一声,“曹柳山庄曹如旭,正阳剑法?不知所谓!”抬着下巴觑人,她以为这人是有多厉害。

      曹如旭颇有几分傲气,何曾受过这等轻侮,脸皮发烫如火烧,“你!”半天说不出话来,最终狠狠剜了楼镜一眼,愤然离去。

      楼镜对这意外闯入的世家公子浑不在意,将那白鳞金取了下来,打了一场,她情绪已不似先前激烈,走到余惊秋跟前,也不管余惊秋接不接,将那白鳞金往余惊秋怀里一塞,冷然道:“你的东西,拿去!”

      随后越过了余惊秋,头也不回地往水榭旁的屋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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