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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寂寞沙洲冷(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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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这一眨眼的工夫,那道白影已疾掠过远处的数道屋脊,径奔城东门而去,就在展昭的视线中轻展双臂,犹如一只大鸟般滑下城墙,遥遥消失在一片昏黑的夜色之中。
展昭身形一跃,踏足城墙,怔怔地望着白影消失的方向,一时间胸口血流如沸,想要开口呼唤,嗓子里却像是堵住了什么,他用力摇了摇头,仿佛想要摇醒自己的神智,心里暗暗自责,“展昭,你当真疯了,难道竟会想念他到了如此眼花的地步?!”定了定神,他握紧手中的长剑,点尘不惊地飘落城下,沿途追去。
行不多远,他却不得不再次停住了脚步。
前面一片黑糁糁的树林静静伫立,挡住了去路,恍似有淡淡的雾气漂浮于四周,显得幽暗而神秘。
展昭略一沉吟,足尖一点,轻盈无声地纵上一棵大树的树梢,自上而下向内观瞧。
只见林间的一片空地上,正有两个人在沉默地对峙着。面朝自己这方的是一个身材消瘦的黑袍男子,面色青白,眉眼本也算得上英俊,但目光乖戾,神情阴冷,给人的感觉竟是极为邪异。
背对展昭的那人穿着一身亮眼的白衣,应该就是刚才那个夜行人,他始终不曾回过头来,只能看到一头飘逸的黑发及束发的白色玉玦,看背影应该是个年纪轻轻的男子。
展昭死死盯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脑中轰然一片空白,心脏缩紧,几乎失声唤了出来,“玉堂?!”
就在这时,白衣人开口了,声音清朗悦耳,于傲然中又多了几分少年人的凌厉,“你是什么人?为何要留书引我来此?”
这声音一经入耳,展昭反而愣住了,就像突然被一根钉子牢牢地钉在了树干上,清澈的眼底渐渐浮起一层迷茫......
黑衣人嘴角一撇,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白少侠不认得我,我叫花寻,这些年多在北边走动,不过我有个亲生兄弟叫做花蝶,不知白少侠可曾听说过?”见对方微微露出疑惑之色,心中暗恨,眼中掠过一丝杀气,咬牙道,“我那个不肖的兄弟就是拜‘陷空五义’中的老二老四所赐,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白少侠,你倒说说看,这笔帐咱们究竟应该怎么个算法?”
白衣人仰头一笑,笑声中尽是不屑,“当然是该怎么算,就怎么算!阁下既然怎么心疼你那个兄弟,怎么不敢公然到陷空岛上寻仇去?”
花寻眼神一暗,切齿道,“陷空岛上机关密布,你们又人多势众,我自然不会傻到去自投罗网。不过,杀弟之仇不能不报,我只不过略施小计,管教你们一个个自己上门来送死!”
白衣人冷笑,“什么‘小计’?”
花寻眯起眼睛,邪邪地道,“你们这些自命侠义的家伙最见不得什么?我也只不过是效仿花蝶当年的行径,多多祸害几个黄花闺女罢了.....”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已霍然亮起,带着一阵厉烈的风声,直逼他的面门。
花寻却似早有防备,冷笑着急退,黑袍当风,形如鬼魅,但饶是如此,仍被白衣人手中急追而至的剑风扫到,发带应声散开,头发顿时披散了下来,显得异常狼狈。
花寻惨白的脸上蓦地闪过了一层青气,厉啸一声,手里已多了对吴越钩,随着一阵激烈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起,两人已缠斗在了一处。
展昭目不转睛地盯着树下一黑一白那两道身影,一颗心如吊在半空中般难受。他已从刚才那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这个花寻,应该就是自己正在寻拿的那个屡屡作案的“采花贼”,而与他交手的白衣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就是白玉堂的亲侄子,他大哥白锦堂的儿子——白芸生!
一时间涌上他心头的,说不上是欣慰还是伤感——白家有后,而且还是这般出息。玉堂,你若泉下有知,亦当含笑了吧?
就在他紧张注视的目光中,树下的两人已分出了高低上下。
白芸生师出名门,剑法开阖之间雍容大气,却又不失凌厉果决,长剑如虹,招招进逼,抢尽先机。
花寻脸色愈白,额上见汗,双钩飞舞间已呈不支之相。
展昭微微松了口气,正欲出声要求白芸生留下对方性命,便在此时,随着一声厉喝,两人的身影在半空中瞬间交错而过!
接下来的一幕发生得太快,以致于展昭根本来不及出手救援——但见眼前白影闪动,白芸生发出了一声沉沉的闷哼,身子倒飞出去,重重跌落于地,挣扎了一下,竟是再也起不了身。
花寻狞笑一声,正欲赶上几步结果了对方性命,突觉一阵清风掠过,白芸生身畔已多了一个人,正俯下身去查看他的伤势。
花寻一惊停步,脱口喝问道,“什么人?”
展昭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眉宇间带着隐隐的怒意,眼神雪亮如刃,寒声问道,“你用什么东西伤了他?”
花寻双钩一合,交于左手,右手在袖中一探,指尖上已多了条血红色的小蛇,长约一尺,细细的身体不住盘旋缠绕着,豆大的双瞳精光闪闪。
展昭目光一凝,抬手横剑当胸,虽然剑未出鞘,已有一股凌厉的剑气直逼了过来,冷然道,“拿解药来!”
花寻情不自禁退后两步,眯起眼来上下打量着对方——面前这人,温润有如美玉,透出一种淬炼过后的沉静与空灵,但此刻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却充满了鄙夷痛恨之色。
心里一动,花寻面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缓缓追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开封府展昭,特来拿你归案。”
花寻皱眉,脸上阴戾的神情一闪而过,“有意思,我这圈套没招来那几只‘老鼠’,倒先招来了一只‘御猫’。也罢,就让我先来领教领教所谓‘南侠’的厉害。”话音未落,双钩一分,已抢先攻了上来。
这一回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功夫,双钩如电,来势迅疾,诡谲难测,招招狠辣,直指要害。
展昭眼神一厉,半步不退,随着一声清越的龙吟,巨阙出鞘,雪亮的剑光恍若划破长空的闪电,直指花寻眉心。
花寻越斗越是心惊,只觉对方剑势犹如长河之水,绵延不绝,温和大气中偏又带了种无法形容的气势和骄傲,沛然莫御。他一边勉力相抗,一边偷偷抖了抖衣袖,任那条小蛇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瞧准机会,厉喝一声,“去吧!”
那小蛇得了指令,弹身跃起,张嘴吐信,便如一道红色的流光,径奔对方咽喉咬去!
展昭虽在与他缠斗,却早已暗中留心他会故技重施,此刻见他又放出小蛇偷袭,不由夷然一笑,身形跃起,柔韧的向后折腰,一个漂亮的空翻,轻俏地闪避开来,几乎与此同时,左臂扬处,冷厉的寒光仿佛漠上烟花当空一现,急锐的箭声破空响起,“咄”的一声,那条凶悍的赤红色小蛇已被一只小巧精致的袖箭穿头而过,牢牢钉死在了一株大树的树干之上!
花寻惊呼出声,还没来得及心疼,展昭已翩然回身,长剑反撩,势如破竹,直抵上他的咽喉——比冰雪还冷上三分的剑尖儿紧紧贴在了他的脖颈上,再深一分便会见血。
空地上霎时间一片死寂,连风声也似被森寒的剑气所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