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氏》小排米饭

1、第 1 章

　　清风和熹，吹动点点花瓣径自入溪顺流而下，染尽半面桃红缀于夕阳之上。
　　水流顺山而下，清可映人，汩汩而流。
　　归羽之蹒跚着走到溪边，泼了把水洗手。旁边嬉闹玩耍的孩童见他衣衫破烂、打扮又不似当地本土人氏，纷纷避开去。
　　归羽之慢悠悠地洗了手，同时又捏了个清水诀，四下已静寂无人了。他一张脸掩在黒兜帽下，黑发随意打个绾散在背后，一双桃花眼本应是眼波流转风情万种的，却如两口枯井不起水波，死目无神瞳孔发灰，已然瞎了。
　　归羽之伸手在怀里又摸索半天，掏出一只长柄松木烟斗来。他摸了块方石在上面敲敲烟锅，熟练地装烟点火，慢腾腾的吸了起来。
　　归羽之与其他烟枪不同，他有个怪癖，只让烟气过过味儿，从不入肺，一天不闻烟味儿就觉得少了什么。
　　有人来打水，见他一身破烂看不清脸，一条血迹斑驳的长腿又靠在方石旁，便没好气道，“劳烦一让，别把水弄脏了。”
　　归羽之闻言抬头笑道，“姑娘别气，这水我下了清水诀，不会脏的。”
　　来打水的少女见他两眼无神分明是个瞎子，又看那泉水果真澄澈依旧，语气软了下来，“你会这种法术，怎么又在这里？也不找个落脚地，太阳都要下山了。”她边说边提起罐子装水，“你也是来抓雪兽的吗？”
　　近日来听雨城雪水融化归溪，泉水清甜。本就处在半山腰的小城也春晓生花，早早迎来温暖的春天。但此时也惊醒了冬眠的雪兽，它们开始闯入城镇拖走家养的牲畜，更甚者伤到了人。
　　雪山最近的仙道师府便是听玉门，昨日城主已发了求告文书去那里，按理派出的子弟本应昨日就到，却是拖了三日，今日正午时分才姗姗来迟。
　　不过这倒也不至于让城主郁闷至此。雪兽通常只有午夜时分出来狩猎，修士弟子们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务耽误了时机，城主也必须耐心等候。坏就坏在，迟来的弟子们还捎来了一份文书，称雪兽骚动可能不仅仅是因为春日化冰而苏醒，它们的食物也不是牲畜人口，最有可能的推测就是——它们的主人，这座玉莲雪山以及所有冰寒之地的主人，凌寒醒来了。
　　凌寒本是上古诸神之一，统管冬日和冰雪。但在开世之初大州天柱被火凤游烈撞倒，整个大州陷入火山火海的炎热之时，凌寒以自身神力化冰雪冻结整个大州。后又在诸神化尽冰雪时陷入沉睡，至此已达上万年月。
　　上古诸神在此灵气充盈、仙人遍地走的时代，早就不多过问世事，各自为居安然为乐。
　　只是这冰神凌寒醒的不是时候，天下已被诸神多年来划分的七七八八，人皇诸王们按时上贡，早就把他抛在一边。若是他就此长睡不醒也好，可是他偏偏就是不按众望地醒了，能耐他几何？
　　大州遍地都等着这曾经的救世主也是祸世主的反应，他会怎么办？难道再来一次冰封九州吗？
　　或者是，找到当年那只罪魁祸首火凤游烈，直接扒皮烤来吃了？
　　谁也不知道冰神的性子，所以谁也不敢随意猜测。

　　事实证明，他们不敢随意猜测是对的。

　　归羽之在那打水的少女引路下到了一家客栈，不用开灵眼只听声音他也分辨出来，这是家专门供修道之人的客栈，店家见多了奇奇怪怪的道人，对于他这一身破烂乞丐打扮也丝毫不介意。
　　不多时一只焰红色的小鸟扑楞楞从窗外飞来，直直冲进他的怀里。小红鸟啄了他的手指几下，急切地示意归羽之取下它腿上的信，可那家伙手上倒茶的动作仍是不紧不慢。
　　小红鸟很是气急，一嘴作势要狠狠咬下兜帽，归羽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它的尾羽，低声呵斥，“急什么急什么，胆子肥了敢咬你爹，啊？”
　　归羽之似是看到它委屈的小表情，顺了几下毛以表安慰，便取下那信来。
　　写信的明知他不会轻易开灵眼，偏偏还用了最难看懂的草书，一行行飘若蛟龙，洋洋洒洒写遍整张大纸，力道还不小，厚厚的火木纸墨水都要洇透纸背，颇有几分入木三分的气概。
　　这样的来信风格没有人能比归羽之更熟悉，肯定是那货——他的二哥，归玄醉。
　　多年来的信件无一例外，都是先说一些家人情况，当然，如果把喜闻隔壁孔雀王再次求亲失败、大鹏至今单身的幸灾乐祸去掉，肯定更好一些；然后就是又有什么新收入，末了总是洋洋洒洒一通骂，骂他再不回来就最好死在外面别回来了，免得还要专门收尸之类。（当然谁都清楚，凤凰的傲娇天下第一。）
　　归羽之开了灵眼，很是耐心的读完了，然后揉吧揉吧塞成纸团，抓过小红鸟来捏开鸟嘴，语气软得能滴出水来，“乖，帮我吃了。”
　　小红鸟习以为常的吞下纸团，不过这次还是抻了脖子，躺在归羽之手心里歇了半天。
　　归羽之狠狠揉了一把鸟毛，正要闭灵眼，下一秒却怔住了。一股寒气从远处猛地袭来，在其他修士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那股寒气化为冰锁，悄悄爬上了他那条血迹斑驳的腿。
　　寒气直接从经脉侵入又从里面出来，缓缓从脚踝攀爬到腿上，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来。归羽之本是惧冷体质，这样突来的袭击使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冷汗淋漓。
　　小红鸟察觉到主人的状态明显不佳，慌张的爬起来，归羽之抖着手一把按下它的头，“别动。”
　　虽然不知道这寒气的主人是谁，能将这冰使得随心入化——归羽之突然想到了凌寒，不过那位上神怎么会有这等心思，他不过普普通通一介凡人，又不是什么火凤游烈。再说如果真是那凌寒上神，怎会来这偷袭。说不定是以往得罪的旧敌。但与他作对的人实在是有点多，竟一时想不起来那个家伙是使冰最顺手的。
　　不管是谁，总之，来者似乎抱着玩死他的心思。对方的灵力明显在他之上，整个从一开始就是残酷的碾压。
　　细小的冰锁几乎缠满全身，蔓延到手腕和脖子，经脉灵力被生生压制住，他整个人完全是冻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但在旁人看来他只是闭眼沉思而已。
　　清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归羽之僵硬地看向来人。
　　好巧不巧，那人就是常与他比试的水系修士岁星晨！
　　在和他对上眼的一瞬间，冰锁和压制也完全消失了。
　　压制既然已经解了，归羽之也不好说什么，他眼睁睁的看着那货十分自来熟的在他对面坐下，又叫了一壶上好的茶。
　　岁星晨天生一张眼眉含笑的脸，温文尔雅，他会使这般法术？
　　当然，与他归羽之为友倒是众人意料之外的了。
　　当初归羽之一身破烂黑袍不露眉眼，还跛着一条烂腿，看见的人都仿若无睹地路过，只有岁星晨上来就使出一条水桥把他全身淋了个湿透，冷声道：“归前辈，不好意思冲撞了。”话听着客气，身边的灵宠水麒麟则心照不宣地打了个喷嚏，又喷了他一身水。
　　归羽之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找茬儿招惹他，他可不是暗自吞声的主儿，毫不犹豫出手就是一顿胖揍。
　　自此孽缘算是结下了。
　　岁星晨也是十分不客气，没隔多久就要找到他比试一番，不打不算完。
　　眼下归羽之慢慢饮了一口茶，心底却打着小算盘。
　　什么时候岁星晨这么强了？
　　不对，冰系法术，这么精巧的冰锁，绝对不可能是这孙子。料他也没那个胆子。
　　那会是谁？归羽之压下心头这股火，十分不爽的接过岁星晨倒的茶。
　　“我怎么看你脸色不太好。”
　　岁星晨开口，温柔的语气好似在问道侣，当然，如果忽视他暗中捏诀的手的话。
　　归羽之冷哼一声，抬手灭了他手里的诀，道，“地点你定，完事就给我滚。”
　　旁边闲聊的修士们闻言惊讶地瞥过来，又在归羽之身上打量了几眼，最终无奈之下归羽之直接隔闭了空间。
　　岁星晨能找他干什么？归羽之想都不用想，当然是这孙子又想找他比试了。
　　但这回岁星晨按下他的手，“这次不是。我是为了雪兽。”
　　归羽之茫然地看着他，一双看不出瞳色的眼睛很快垂下眼睫，“雪兽？你来抓他们找我干什么？”
　　他可不是水系的，更不是冰系的，而且他是畏寒体质，根本不想抓那帮雪兽，他来这儿只是想看看听玉门近年来新收的弟子。
　　谁想和那群护主狂魔打交道？归羽之想道，而且在他们眼里天下都欠凌寒上神一条命，自然是对冰封后新生的人类也毫不客气。
　　岁星晨很是无奈的叹口气，“那你，就不能换一件御寒的衣服吗？”他又看了看归羽之身上的黑袍子，“难不成归前辈就不想与我比试一下谁抓的雪兽多？”
　　想激我，当我三岁小毛孩吗。归羽之不为所动。
　　岁星晨见他没反应，又说道，“昨天秋水刚下了两个蛋。若是这次能抓住一只雪兽，我就请归前辈吃烤水麒麟蛋。”
　　“成交。”归羽之感受到岁星晨手下异常的灵宠灵力波动，不禁扬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