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潮——少女藏花》红*T

6、赢歌

　　花房中浓香袭人——花香与酒香竞相争斗。
　　忽听有人说：“妖姬敬贺王爷大寿。奴家愿歌舞献寿。”语声娇媚，不歌已醉人，正是东郡王送给戴天做妾的美人妖姬。她身为侍妾，名分低微，本不在受邀之列。但她向戴天请求，说思念东郡王府中的故人，希望借此机会探访旧友。戴天便携她一同入席。以她的身份，只得在戴天身后侍立，此刻方得机会一展绝色。
　　东郡王微一扬眉，绝色的容颜展开一丝戏谑的笑靥，道：“原来是我们东郡的第一美人妖姬，今日却是回娘家了。你夫君待你如何？是针线闲拈拌伊坐？还是从此君王不早朝？”他这两句诗，一句是柳永描写男女情事的艳词，一句是《长恨歌》里写唐明皇与杨贵妃春风沉醉的荒唐。堂堂王爷当众打听起闺房情事，明明荒唐至极，但是东郡王的轻薄却是他自成一体的风范。
　　妖姬闻言羞红了娇靥，拈起水袖遮住半边容颜，宛如花瓣半掩的花蕊。她那恰到好处的羞涩带着无限风情，引人绮思。她还恰到好处地瞟了戴天一眼，眼风斜斜地飘到戴天脸上，视线一触即走，像是被人撞破好事。
　　东郡王故意看看妖姬，又看看戴天，哈哈一笑，大声道：“久闻戴总管风姿，某常思何等美人方配得上这位人中龙凤，非我东郡第一美女不可。如今看来，二位琴瑟和谐，伉俪情深。英雄美女，相得益彰。宝剑赠英雄，红粉配佳人，此人生之一大快事，当浮一大白！”
　　戴天苦笑——当初两郡结盟，二王爷游戏一般便硬塞给他这位美女。如今被妖姬当众一番表演，恐怕无人不信他已是她裙下之臣，入幕之宾了。妖姬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难得兼有智慧，他也不便说妖姬是他白璧上的微瑕。人生有时真真是滑稽之极，只可怜了他多年来爱若羽毛的清白名誉。
　　戴天欣然起身，与妖姬并立，向东郡王谢道：“戴某谢王爷割爱。”就算东郡王送了他一只猫，他也会如此道谢。何况以他的修养，断不会让妖姬独自应对——她是侍妾，他是主人。无论真相如何，礼数他是不会错的。人生更多的是表面文章，他的真心却也不介意无人知晓。
　　殷退海的面具下只传来冷冷一声笑。
　　藏花本来看得高兴——她一直好奇冷淡如清水的戴天居然有这样一位风情万种娇媚艳丽的侍妾。她闻声转头，道：“你为什么冷笑？”
　　殷退海道：“一对狗男女。”
　　藏花大愕：“为什么？侍妾也是有名分的，又不是偷情，何必说得这么难听？”
　　殷退海低声，却坚定：“一个男人的一生，只应该有一个女人。”
　　藏花谐谑道：“儿子造老子的反呢。”东郡王好色天下皆知，他儿子居然说出此话。藏花虽然好笑他的偏激，却也隐隐生起一丝敬意。
　　东郡王道：“戴总管笛声动人，妖姬舞姿无双。不若贤伉俪一展曲舞，我等也好大开眼界？”
　　戴天微笑不变，目光已然变得冰冷，他淡淡回道：“戴某不才。笛声不做娱人之用。”此话当众驳回东郡王，傲骨铮铮。
　　殷退海冷言道：“我东郡之首竟然也不配听你的笛子吗？”他边说边慢慢起身，长袍如风，带着逼人气势走向戴天，全然是挑衅之姿态。
　　每一步踏出，殷退海身上那种难以言喻的迫人压力便更加炽烈。戴天静静立着，身上没有一丝气焰嚣张，却也没有一丝被压迫的痕迹，仿佛火焰中的一块冰核。殷退海发出的劲气渐渐逼近，戴天身旁的妖姬有些承受不住，她的笑容消失，身体微微颤抖。戴天察觉到了，他转身微笑，道：“姑娘请去歇息。”他体贴地伸手示意。妖姬摇头，牵住他的衣袖。戴天却微微一笑，轻轻挽住她的手，送她离开。妖姬再回头望他那一眼，却流露出真心的担忧。
　　藏花很清楚殷退海的实力，在她看来，那简直就不是人力可达的境界。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好看热闹的小混混。今天不是打无谓之仗的时候，更没必要让殷退海有机会炫耀他的神功。藏花已经知道，戴天虽然看似平和，骨子里却傲不肯屈，宁死不会低头。她必须阻止殷退海的挑衅。
　　她求助地望向二王。皇甫擎天手握酒杯，一脸笑意，居然是看好戏的样子。东郡王绝色容颜，一片静谧如玉盘，没有一丝波动，双眼微合，仿佛不胜酒力。
　　藏花急了。她想：今日也顾不得颜面，只得装疯卖傻，搅了局才是。她蹦了起来，叫道：“东王爷，你不就是想听个曲儿看个舞吗？用不着戴天和他老婆。戴天不会唱，他老婆说起来是是东郡的人。他们不算数。算你运气好，南郡唱歌最好、跳舞最好的人今天都在场。”
　　她冲坐在下手的花舞语做个手势。
　　花舞语犹犹豫豫，此刻她的身份尴尬：到底算是南郡世子的姐妹呢？还是东郡的郡主？她还是起身走来，袅袅婷婷，一路如风过莲塘。
　　藏花笑道：“东王爷，今日我姐妹二人为你歌舞一曲，敬贺大寿！”
　　她这一提议大出众人意料。有些知道藏花与花舞语出身青楼的人已经蹙眉厌弃——居然不以身世为耻，反而炫耀这种青楼中学来的歌舞。
　　花舞语没料到她是这个提议，僵在半路，进退不得。
　　东郡王倒欣然一笑，道：“好！本王拭目以待。”
　　藏花回头便对殷退海道：“世子，此地局促，可否回座赏鉴？”她也挑衅。
　　东郡王已经有旨意。殷退海自然不会违逆，他回道：“世子献歌，在下三生有幸。”他收了劲气回座。他却没有向花舞语望一眼，虽然后者始终哀然注视他。
　　戴天若无其事，向藏花淡淡一笑，翩然回座。
　　藏花这才放心，索性放喉高歌，却是一曲岳飞的《满江红》。起首一句“怒发冲冠”唱出，声音清亮高亢，如鹤唳九霄，那至清至锐的声音宛如昏沉时嗅到的薄荷，直冲百汇，惊醒梦中人。众人酒已过半，渐入沉酣之际，闻声而凌然。
　　东郡王拍案叫绝。殷退海本就束手肃容，只觉他目光如电，紧紧凝固在藏花身上。
　　花舞语随声起舞。她的舞姿如鹤舞云天，至轻至灵。
　　藏花将《满江红》的豪迈悲壮唱得入骨入髓，花舞语的舞姿虽然轻灵，却也把将士的壮美、报效祖国的豪情舞得淋漓尽致。这首曲子恰合两郡击退倭寇之战意，一扫宴会中的暗流涌动。
　　满座一时神魂被带离俗世，若修炼可成正果，或者也不过此时感受。皇甫擎天不觉和韵而歌，手执金箸应声击节。唱到一句“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时，曲中的豪情更引得众人热血沸腾，和声越来越大。
　　唱到最后一句“朝天阙”，藏花戛然而止，所有豪情停止在生命最高峰，以一瞬搏永恒。“当啷”一声响，却是皇甫擎天用金箸击碎了玉盘。
　　藏花回身搂住花舞语，开心大笑。这一刻，她无比畅怀。

　　东郡王抚掌笑道：“擎天兄好福气，令爱果然不让须眉。”
　　如果皇甫擎天的自豪是酒，那早已从他的容颜溢得汪洋肆意。
　　戴天看见皇甫擎天的表情，不觉呆了一呆。他的目光从依次从藏花滑过皇甫谦恭兄弟。没人比他更了解多年来皇甫擎天对子女们的失望。皇甫擎天少年游侠江湖，仗剑天涯，青年接管南郡，多年来论勇谋堪称人中之龙。但皇甫擎天一生最大遗憾却是子女无一成才，常令他有“刘备阿斗”之叹。提起东郡世子的神勇，皇甫擎天也曾说过“生子当如孙仲谋”。如今，这个捡来的小藏花竟然有智兼勇，挫败了不可一世的东郡世子的锐气，大大为皇甫擎天争得了面子。那种父母为子女的成就而自豪的神色出现在皇甫擎天的脸上，却让戴天别转面孔，仿佛不忍再看。
　　东郡王又道：“犬子枉称英雄，却败在令爱手下。可知单是武功高明并不能百战百胜。”他瞟了世子一眼，又道：“此番比试大是有趣。愚弟倒想起一个比试的法子，或者尚可让我东郡找会一点面子？”
　　皇甫擎天此刻正在兴头上，当即道：“好！有什么法子全丢过来，我南郡怕过谁来！”
　　东郡王便大致一说，原来他最近得到情报，有一队倭寇即将途经南郡海域，似乎护送某位重要人物。他提议两郡各自派人行动，谁先劫回该人物便算胜利。皇甫擎天自然绝不服软，答应下来。此番赌注是黄金千两。
　　以藏花之好赌好胜，自然当庭应战。
　　夜宴归来。戴天提出异议，不赞成藏花以世子之尊，贸然涉险。皇甫擎天却道：“老殷和我少年时便相识。他这人好色好美，行为怪癖，但绝不会害我。于此行确实危险。但是，如果不能亲身迎战，将来又如何带领南郡将士保家守土？就把这次任务，当作对她的一个考验。活不下来也就不配做南郡世子。”
　　戴天沉默，最终还是忍不住说：“若是大公子和二公子，王爷可会让他们接受这种考验？”
　　皇甫擎天闻言愣住，戴天却没有打算争论，只留给他一个若有所思的背影。
　　而面临人生第一个真正危险的考验的藏花，此时此刻正在呼呼大睡，酣梦中尽是人生快事——比如赌钱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