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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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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郡王此次游玩经过南郡,因此生日并没大张旗鼓,只设家宴款待南郡王爷一家。南郡王爷皇甫擎天携大夫人和皇甫谦和皇甫恭及藏花几人前来。戴天及他的小妾妖姬也在邀请之列。妖姬原是东郡王的歌姬,被赐给戴天为妾,也算是回娘家了。
东郡世子殷退海携几人迎接他们。殷退海依旧戴一副白瓷面具,在暗夜中显得格外诡异。除去他的面具,殷退海举止有度,虽然不能算是殷勤,倒也不傲慢失礼。
上次藏花质问殷退海杀害无辜女子一事,被他丢到海中孤礁上自生自灭。此仇藏花自然不会忘。她满以为世子见她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与他身份相等的南郡世子,必定惊讶。待二人见过礼,殷退海的白瓷面具虽然平板,面具后传来的声音道:“世子殿下风采不减当年,可喜可贺。”分明并不讶异。
藏花回道:“世子您却古怪如昔,依旧见不得人,可惜可叹。”说毕她高高昂起头,打算拂袖离开。
谁知殷退海却回过身来跟上她,走在她身旁。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俨然一副下定决心非陪她到底的架势。
藏花当即道:“世子请远离我。我看你就来气。”
殷退海道:“殷某一尽地主之谊。”
藏花撇嘴:“不需要。”
殷退海道:“不客气”
面对这么个沉默古怪的面具人,要斗嘴都无处下口,藏花气结。
冬季的王府依旧美丽,到处是梅花,香气满园。藏花盛装打扮,头戴黄金镶嵌红宝和珍珠的冠冕,身穿绯红洒金遍地团凤锦缎长袍,腰束嵌宝金带。殷退海亦头戴白玉冠,身着白底银丝麒麟袍。二人沉默而来,俱是气宇轩昂,势如龙凤。
东郡王爷一向喜好美色,骄傲于其子之英俊时,也不免讶异于藏花的气度——他当初见过的藏花无非是个瘦长野气的女孩子,今日却已隐隐有王侯之姿。他对皇甫擎天赞道:“令爱果真是天生凤种,身在草野不减其姿。”
南郡王爷得意大笑,道:“多谢谬赞。令爱才是天生丽质。”
花舞语此刻正和其他人在正厅门口迎接。她依然美丽惊人。纵使东郡王府汇集天下美女,花舞语依然有让人第一眼就能看到她的那种魅力。
藏花眼睛一亮,快走几步,赶到花舞语旁,叫道:“妹妹。”
东郡王行宫花园内,即使冬天,依旧繁花似锦。整座花园以琉璃为顶,搭建一座透明宫殿,内里不见火盆,却温暖如春,满园鲜花不顾时令,竞相绽放,与那些游走花丛间的妙龄少女们争艳高下。园中除了鲜花,更有高大的树木和修建齐整的灌木,宛如仅在梦中存在的天堂。
藏花本待与花舞语叙旧,自花舞语与东郡王父女相认后,二人便再没见面过。但是二人刚刚互相问安,东郡世子忽然走过来。他一手扶住藏花的手肘,彬彬有礼,却不可置疑的说:“世子,该入席了。”藏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他天生权威的语气迷惑一般,乖乖跟他离开,待她感觉不对劲时,殷退海已经放开了手,沉默而恪守礼节的跟在她身旁。藏花几乎以为自己记错了。
席位布置颇具古风:长条雕花矮几,后置坐褥,仿秦汉跪坐风格。设置也别具一格,为一主陪一客式:上首一几坐东郡王和南郡王,左右两边依次是两郡世子、正夫人等。
藏花坐下,发现花舞语的坐席离她很远,而她的身旁是殷退海,她直接面露不悦,道:“我不和你一起吃饭。我要跟花舞语坐在一起。”殷退海高高在上的仪态让她不舒服。藏花不愿意承认的是:殷退海深不可测的武功让她内心多少有些恐惧。
殷退海淡淡道:“她没有资格坐这里。”
藏花闻言冷笑:“狗屁。她是你妹妹。怎么不配?”
殷退海道:“这是礼数。”
藏花的视线扫过宴席,已经发现在所谓“随意的家宴”称呼下森严的等级:花舞语作为子女之一,已经排在靠后,戴天坐在很远的下手,与东郡王的家臣同列,而花漫雪作为众多妻妾之一,甚至没有资格出现在宴会上。
她霍然而起,道:“我才不管什么礼数。我想坐哪里便是哪里。”
她愤然转身。殷退海却比她更快,他也跟着站起,拉住了她的衣袖,森然道:“坐下。”他的语气俨然帝王般威严不可驳斥。
藏花天生叛逆,她几乎是比她地位高的人下的命令她一定要反对,比她厉害的人的威胁她一定要反抗。
虽然同为世子,但殷退海是“天生的”,世子身份是他呼吸的空气,他生于其间,长于其间,举手投足均是王侯气度。但藏花不是,她永远不会习惯高高在上的地位。她的内心总想叛逆她所身在的位置——游离于内心的真实自我和外在的身份之间,有时会茫然。
藏花的不羁之火骤然被点燃,她昂首迎战。她看见那张白瓷面具。面具空无一物,就连露出眼睛的空洞都镶嵌了某种舶来的奇特玻璃:那双藏于其后的眼睛必定能看清楚一切,但其外的人却看不透那层薄薄镜片。然而藏花却清楚地感觉到那双眼睛正在凝视她,带着奇异的感觉,她清楚地感觉到空气中有某种热得滋滋轻响的气氛,仿佛银丝在空气中轻轻颤抖的声音。
她的脸色沉下来,声音也变得沉稳平静——那是她发怒的前兆:“放手。”极度愤怒时,藏花会短时间失去理智,忘掉一切,只有某种奇异的火烧燃烧在她胸腔脑海,无法自控。
那一霎那的对峙,藏花站在矛盾的桥中央。她知道殷退海的武功无人能敌,她知道二人的对话涉及政局,她也知道内心最真实的自我无法容忍对方的跋扈。
往前一步是不可收拾的怒火,后退一步是无法面对的自我。
“世子殿下。”戴天恰逢其时的出现,打破僵局。藏花想,这个阴险狡诈的老头子,一定要逼我委曲求全了。她瞪他,却发现他那一声称呼是针对殷退海。
殷退海的面具轻轻一侧,是极其傲慢的示意。那意思是说:以戴天的地位,不配跟他说话,这已经很给面子。
戴天的气度在于:宠辱不惊。对方敬他、爱他,与辱他、恨他,在他这一边引起的态度没有不同,他的内心高于一切,超脱于俗世。
戴天说:“请放开她。”
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谋深算,一切以南郡利益为重的戴天居然会当面挑战东郡世子的威严?
殷退海没有任何动作。
戴天再次开口:“请,放开她。”
对峙。静默的对峙。
藏花的心忽然激动:如果殷戴二人打起来,谁会赢?
三人的动作早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东郡王道:“海儿,替我招待好世子。”他对儿子说话的语气有郑重其事的尊重。
殷退海自然要给父亲面子,他放手,却没有道歉,往旁边一让,依然示意藏花坐下。他不会后退半步。
皇甫擎天如何不了解藏花的叛逆?他需要东郡世子先做出让步,这口气要争的。此时方提醒道:“藏花。”
戴天也道:“世子,请入席。宴后可与殷郡主一叙。”他虽然坐得远,但早猜到藏花与殷退海冲突的原因,因此来解围。然而看到殷退海拉住藏花的衣袖时,他不能容忍。在他看来,那是冒犯,无论是藏花的尊严,还是南郡的尊严。
皇甫擎天的目光暗含警告,藏花冷静下来,静静坐下。戴天正待离开,藏花忽然抬头,望着他的大眼睛黑而深,她低声说:“这就是你设想好的吧。”说完便转头。
戴天呆了一呆,静静离开。一直以来,他给她的印象,不就是这样吗?他又何必有其他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