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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十四章 盟誓 (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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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柯身着夜行衣,一路疾奔,回到李道旻的营地时已是深夜。展眼一望,见西首的一顶帐篷未有守卫,心知便是细封流索的帐篷,当即闪身入内。见细封流索脱了外衣,正在铺床,道:“你今天怎地睡得这么早?”
细封流索道:“谁说我打算睡觉?”说着向床铺上拍了一拍,坐了下来。缇柯一笑,便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提起床边的一个酒袋来,但觉入手轻飘,却是空的,皱眉道:“你怎地一个人喝酒,也不等我?”说着将袋子向边上一抛,伸手又抓过另一袋酒来。细封流索道:“你鬼鬼祟祟地出去,想必又爬人壁角去了,可听了什么?”
缇柯嘻嘻一笑,道:“这是我吃饭的家伙,怎能都告诉了你?”
细封流索叹道:“‘知人阴私者不祥’,你这门生意再做下去,哪一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缇柯又喝了两口,方道:“笑话,我不做生意,难道你养活我?”
细封流索道:“好。”缇柯怔了一怔,道:“别开玩笑了,你的家底我还不知道?从前当强盗来的那些钱,这些年都贴到阿旻这个无底洞去了。否则他要笼络朝廷里的人,要给手下的暗探发饷,筹划这事那事,哪里来的这许多钱?前年劫的那笔岁币,我猜你也都给了阿旻,自己一文都没落下。这样子哪里还想养得起我?你可知道我一年要花多少?”
细封流索淡淡地道:“我既然说好,必定能做到。”缇柯哼了一声道:“谁稀罕。有了钱,你自己留着将来娶老婆罢。”提起酒袋来又往嘴里倒,一心要把这话题岔开,便道:“我给你的那个名录,你想好了哪个没有?还是咱们等这回的事儿完了,一起到大名府去?”
细封流索微笑道:“你怎地这么关心这事?我便是萎靡不举,也不碍着你啊。”
缇柯怒道:“怎么不碍着我?倘若你五年前不是和我有过那一回,我才不来管你。现下却好像是我害了你一般。”细封流索道:“我早说了那和你不相干。”缇柯伸手揪住了他衣襟,道:“你最后睡过的人是我,那便相干。我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喝下去了足有大半袋子烈酒,然而一双灰眼睛闪闪发光,却是半分醉意也无。
细封流索看了看他眼睛,道:“你非要知道?”缇柯点头,细封流索便道:“那我先问你一句,五年前那夜,你自己觉得怎样?”
缇柯没好气地道:“痛死了,还能怎么样?”心念一动,脱口道:“难道你是为了这个,愧疚难安,以至于……”生生将“不举”两个字咽了下去。
细封流索摇头道:“那回明明是你自己要的。再说让你痛一次,算得上是为民除害,我干么不安?”
缇柯气结,道:“那你为甚么过后马上说再不做之类的话?”
细封流索神色自若,道:“我说再不做,是不同你做,可没说别人。”
缇柯心道:“你又没去找别人。”说出来的却是:“你既然不怕我痛,为甚么不和我……”说到一半,忽然自觉这话太也不对,急忙住口。
细封流索道:“我不想同你做,因为你这人性子跟我差得太远,勉强也合不来。”
缇柯怔了一怔,道:“好好的寻欢作乐,跟性子合得来合不来又有甚么相干?”
细封流索道:“对你来说,这事只是寻欢作乐,下了床便忘得一干二净。我要是和谁睡,却是要一心一意,一辈子就只跟他一个人好。”凝视缇柯道:“倘若我跟你说,要你从今往后,只跟我一个,你待怎样?”
缇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道:“你说只是‘倘若’,不是当真罢?”
细封流索道:“当然只是倘若。”
缇柯苦笑道:“你既然深知我的性子,又何必来此一问?要我对甚么人一心一意,从此目不斜视,那还不如直接叫我去死算了。”
细封流索道:“哦,你肯为我去死么?”
缇柯道:“那个自然。”见细封流索眼里含着笑意,似乎全然不信,恼道:“你当我甚么人?我虽然对旁人尽有扯谎,但几时跟你说话不算话来着?”
细封流索道:“嗯。”忽地将他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将一只手臂撑在他头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另一只手却搁在他腰上。
两人挨得这般近,缇柯只觉得浑身不自在,道:“这又是做甚么?”
细封流索悠然道:“咦,你刚刚说过的话,怎么就忘了?你先前说,同我做便是痛得要死。又说可以为了我去死……”
缇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是难以置信,脑中便如风车般乱转,道:“喂喂,你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我说……”眼前一暗,两片温润的唇覆了下来,把后面的话都堵回去了。
缇柯眼望着帐顶,觉得身上发虚,脑袋里发晕,适才的事情似乎便是在做梦,到现下也还没醒——只要稍一回想,便觉得仍在梦里,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
细封流索凑在他耳边轻轻地道:“你怎么了,痛糊涂了?”
缇柯回过神来,勉强笑道:“这次倒不怎么痛,可是……”摇了摇头,道:“我只是纳闷,到底五年前和我过夜的,同刚才这个,是不是一个人?”
细封流索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下颏到耳际的那条线,道:“这么说其实很好?”
缇柯笑道:“要不是你自己说没有去找过别人,我定然以为你碰到了甚么高人,把你调教得开窍了。”想了一想,问道:“你这油膏真是不错,是哪里买的?”心里隐隐约约,只觉得有甚么事不对,却想不起来。
细封流索不答。缇柯正自晕晕乎乎,忽然察觉到他手指的动作,道:“你做甚么?”
细封流索轻轻咬着他耳朵,道:“既然很好,那就再来一次。”缇柯吃了一惊,道:“刚才都这么厉害了,你还不够?”细封流索笑道:“不够。先时你都说了要为我去死,现下又没死。” 一面说着,一面又吻他嘴唇。缇柯心道:“为你去死,和在床上被你做死,又怎能是一回事?”然而被他堵住了口,一时却说不出话。细封流索一路细细密密地亲下去,喃喃地道:“你自己说过的,我太久不做,肯定欲求不满。” 缇柯本来浑身酸软,被他吻得又有蠢蠢欲动的迹象,心中只想:“难道我前日说他萎靡不举,他记了仇了?”急忙叫道:“我收回先时的话!流索老兄你龙精虎猛,绝无不成……唔……”
缇柯精疲力竭,向后一倒,喘息了半天,才道:“我死了,你莫再同我说话。”细封流索道:“又没见血,怎么就要死了?”缇柯哀叫道:“你这是杀人不见血的招数。”细封流索一笑,将衾单拉了过来,盖住他身子。缇柯见到他神情,不觉一怔,道:“你怎么这般高兴?我认识你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你这等欢喜的模样。”
细封流索道:“你答应了要对我一心一意,从此心无旁骛,我当然高兴。”
缇柯错愕万分,只道:“我几时答应过这话?”
细封流索道:“咦,我一开始便和你说,我若是同人睡了,便要那人从此只有我一人。你既然听的分明,又同我睡,那自然是答应了我了。”
缇柯瞠目结舌,半晌才道:“可你也说了,你觉得咱们性子差得太远,合起来也勉强……”
细封流索若无其事地道:“那是我从前的想法。最近这几日,我忽然改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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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三家人马汇拢了一处,往普涅曲上游缓缓进发。众人虽然各各怀了鬼胎,面上倒还言谈款洽,十分相得。
午晌休息之时,池闳野便取出那块手帕来,与萧氏父子,西羌众人共看。池闳野以手指点着那帕上的线绘,道:“据这里所示,宝藏所在,是在普涅曲上游西角的一处山洞中。这里几条弯曲的线路,便是那山峰的走向。只是那一带多是山丘,又多岩洞,如此寻起来怕是也要费些周折。”
萧浚不以为意,道:“咱们加起来有一千六七百人,把那地方围了起来,一分一寸细细地搜过去,哪里还会找不到?”
李道旻突然开口道:“池老伯,你那日取了我的短刀去,可发现了甚么?”
池闳野道:“也没甚么。那刀上花纹,有一处同这图上所示藏宝处的山脉走向是一样的。”说着拿出了那把短刀,示以众人。那刀鞘制得极是精美,密密地雕满了花叶,然而仔细找去,中间果然隐藏了几条藤蔓,弯曲得便同那图上的山脉毫无二致。几条藤蔓间有一朵花,又同那图中所标山洞位置相合。
李道旻心道:“这刀鞘同手帕上的图原是一样的意思。这手帕是列雅所作,信息应是来自于安仲信那张藏宝图。然而这刀却是哪里来的?”这后一个疑问却是有好几个人想到了,萧邯默便道:“这刀到底是甚么来历?”
池闳野道:“我从前在细封家时,便曾见到过这柄刀。那一日细封峨浦托付给米擒德翼的一包物事,这把刀也在内。”这一句却大出李道旻等人意料。据细封流索和祁蔚廷所述,当日细封峨浦交给米擒德翼一个小包,内有藏宝图和细封家的武功图谱。图谱在其后不久便交给了细封兄弟,藏宝图则被安仲信藏匿多年,在细封微达上门求索时毁去。然而直到这时,才听池闳野说出那包里居然还有第三件东西。
池闳野道:“米擒德翼让我们逃走时,将那把刀给了安仲信,只说是此刀锋利无匹,教他以此防身。我当时也没在意,过后才想起,这刀既然是和那藏宝图一起,被细封峨浦珍而重之地托付给米擒德翼,当是极重要的东西,恐怕不止是防身利器这么简单。”
祁蔚廷一直默默站在一旁,听了这话,心道:“多半如此。这刀既然是细封家的物事,则爹爹在见到细封微达时,照理会拿出来交给他。然而他却故意不提这把刀,当是这刀也同藏宝洞有关,他才不愿意细封微达得到。……然而细封微达后来还是拿到了这把刀。”
李道旻道:“则列雅要在安仲信那里找的,不止是藏宝图,也有这把刀了?”
池闳野冷冷地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列雅不是我派去安仲信身边的。我虽不是甚么正人君子,倒还没有要用自己女儿行这等美人计的地步。”
李道旻笑道:“我为甚么不信?列雅是自己要去安仲信身边的。她知道你心心念念要找的东西,便自发替你去寻了来,当真是孝心可嘉。”
祁蔚廷心道:“妈妈跟细封微达走时,故意把织了藏宝图的手帕留下,到底是留给我,还是池闳野?”想到此节,心中一个念头忽然浮了上来:“她是甚么时候织了那块手帕的?这手帕织起来极是费事,想是花了许多时日。她……应该是在细封微达来之前就找到了藏宝图,作成了手帕。……她并不爱爹爹,同他在一起,为得只是找那藏宝图,则她得手之后,为甚么不马上走了? ”想起缇柯转述列雅临死的那几句话,一时心中百感交集,乍喜还悲:“她心中到底是顾念我,舍不得便走。”
却听李道旻道:“池节度,我求你一事。咱们寻到宝藏之后,你便把这手帕还给祁蔚廷,好不好?”
池闳野哼了一声,道:“祁蔚廷是我外孙,这手帕既然是列雅留给他的物事,事过之后,哪里有不给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