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柳-人鬼情未了》炼金的喵

6、第6章 醉

　　夜正好，圆月当空。
　　在十几根巨大的圆木堆叠起的方形篝火堆里，柴火被烧得旺旺的，海风吹来，不仅没有吹灭火焰的热情，反而像为火焰输送了更多活力，让它生机勃勃，像一个充满力量不知疲倦的舞者，尽情释放着自己的生命。
　　火光映照着一个圆形的木桌，没有凳子。众人将刚刚抵达的江云和华紫音围在桌前的中央。
　　祁族的仪式程序很简单，他们只需要将桌子上摆放的东西吃完喝完，便算作礼成，接下来便是彻夜的狂欢，哪里还需要什么凳子。
　　江云首先端起杯子，杯中浅红色的茶水倒映着不远处篝火的光芒，浅浅地抿了一口，入口清雅得有点无味，片刻回味却有些甘甜。
　　“这是鹧鸪茶。”华紫音解释道，“是我们祁族里特有的一种药草所制。”
　　万春流捋着长须笑道：“平淡是真，这是希望你们能够细水长流，来，赶紧尝尝这四道菜！”
　　两个人各自夹起桌上的一叠小菜，吃完之后表情都是一言难尽。
　　“云，你那盘什么味道？我这盘是辣的。”华紫音有些纠结地皱眉问，向来居住在海边的她吃惯了清淡的事物，对辛辣食物的抵抗力实在有些微弱。
　　“苦的。”江云觉得还勉强可以接受。
　　“所以这四盘是酸甜苦辣吗？”黑惜凤笑道，“我们那儿也兴这个。”
　　最后还有两盘小点心，味道实在是说不出来的甜，江云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甜的东西。
　　不知道是祁族哪位厨师的手艺，吃完之后，华紫音只觉得胃里还是空荡荡的，改明儿得好好谢谢他。众人围着两个人风云变幻的表情乐不可支。最后，万春流拉过两个年轻人的手，送上了作为一个前辈最诚挚的祝福，两个人相视一笑。
　　接下来，属于众人的庆典到了，他们要围着篝火，角力、斗舞，就这样疯狂一个晚上。
　　江云素来不太爱热闹，除了应付族人们过来敬酒，他就坐在边上，静静地含笑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们。忽然一个声音闯了过来。“哎，我说过今晚要灌酒的，你可别逃啊！”
　　然后是江瑕满脸的笑意和摇摇晃晃的脚步。
　　“瑕弟，你喝了多少？”江云微微蹙了蹙眉，但心里不免也奇怪，方才几个祁族的小姑娘轮番过去敬酒，算来也不过十七八杯，按照江瑕的酒量，这点根本不够塞牙缝的。
　　“不多，不多。四……八……十杯而已……”江瑕呆呆地扳着自己的手指数数，也不知道到底是多少根，但是他一点儿也不介意，踉踉跄跄地走过来，靠着江云的后背就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递过去一个空杯，摇晃着替他满上。
　　这种酒和中原的酒大不相同，中原的酒大多都是透明清亮的，而祁族的酒却是有些浅黄色。江瑕曾经来过祁族一次，今晚却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酒，据说这种酒是在特殊庆典时才会端出来的佳酿，既然是佳酿，又是被七八个漂亮的小姑娘端上来的，江瑕自然来者不拒了。
　　这酒闻起来清香扑鼻，初入口时带着一种欺骗似的甜味，却不想后劲十足，极易醉人，明明知道祁族的姑娘们热情如火，唯一能劝住江瑕的人却不知道何时没有了踪迹。
　　“若湖呢？”江云这才想起，自从帐篷出来之后，黑惜凤等人均已赶来，却唯独没有看到若湖。
　　江瑕伸了一个非常舒服的懒腰，端着酒杯指了指天上的月亮，“今天是月圆之夜，这会儿她不在的。”
　　“月圆？”
　　“嗯……月圆……之夜，她妖力太盛，就会躲起来的。”江瑕似乎已习以为常。
　　“没关系吗？”虽说他们一起旅行一起战斗过，可是江云也没有太过留意，江瑕素来也不太刻意提及若湖火狐族的身份，今日得知，还颇有几分惊讶。
　　“没关系啦！过了子时就会回来的。” 江瑕摆摆手，“来来来，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先干为敬。”
　　说完，他抬起头，一仰而尽。
　　“这第二杯，敬我们两兄弟。破……破镜重圆……啊不对……是重……重修……旧好……”
　　这什么跟什么，江云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要阻止自己这位日常舌灿莲花的堂兄弟胡乱用成语。
　　“瑕弟……你喝多了。”
　　“不多！不多！”江瑕又是一口气喝下，然后兀自说下去，“我说真的，一开始我真的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你……没想到我们竟然是兄弟……唉……世事难料……唉……“
　　他一边说着很讨厌，但一边又笑嘻嘻地很舒适地往江云身上蹭，江云只得苦笑，你永远没有办法和一个喝醉的人讲道理。
　　“第三杯嘛，第三杯……第三杯你得敬我……”他故作严肃地说。
　　“好，我敬你。”江云已经放弃了挣扎，主动将杯子靠了过去，轻轻地碰了碰江瑕的杯子。
　　江瑕却端着杯子没有喝，他看着杯子里的酒，嘟嘟囔囔地说：“明明我是在宜昌救了她……明明是我……为什么是你……”
　　他的心结，到底还是没有彻底放下。
　　江云默默长叹。
　　江瑕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跟你说，你要对紫音好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她为你……吃了多少苦……”
　　两杯碰过的酒迟迟没有被喝下去。
　　江瑕前言不搭后语的唠叨着，江云默默地听着，一会是什么你不该在赤血巨木前赶走她，一会又是什么在仇皇殿想一刀劈了你之类，一会儿又是什么感谢你们取回了我的意识，总之前言不搭后语，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过了许久，他仿佛才想起要江云敬他的理由：“说来说去，还是我在宜昌救了她，你们今天才能……在这里成亲……”
　　“宜昌？”
　　“你们那个……什么灵芝……什么仙花……有什么用……”江瑕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最后还不是差点被人用阴掌掌力害死……”
　　“还有这事？”江云愣了愣，这件事他倒是第一次听说。
　　“你当真不知？”江瑕转头死死地盯着他，眼神清亮得仿佛一点儿醉意都没有。
　　“怎么回事？”江云有些茫然地看着江瑕问。
　　“你、说、呢？”一向和颜悦色的江瑕极少用这种挑衅的目光，江云不觉怔住。
　　江瑕并不打算就此打住，反而继续说了下去：“所以那种人你为什么还——”
　　“瑕——”
　　华紫音有些着急地插了进来，然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瑕、云、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啊？”
　　“啊，没什么……”江瑕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一样，连忙挠挠头。
　　不待江云说话，华紫音连忙拉起江云，“云，去帐篷里换身衣服吧，当心着凉。”说完，急急地将江云拉走。
　　江瑕怔怔地望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颓然地垂下了双肩，然后抱着头懊恼不已。
　　“混蛋，我都说了些什么啊……”
　　“喂——小虾，这么多年，你还放不下紫音吗？”身后一个明亮的声音响起。
　　“我没——”江瑕转身就看到的黑惜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晚的她清冷雅致更胜以往，仿佛只可远观的谪仙。。
　　“别否认了。”黑惜凤逼上前来，眸子亮得可怕，“没事你翻那些陈年旧账做什么？你还怕江云对你的宝贝紫音不够好吗？”
　　江瑕抬起头，木然地望着她，半晌才讷讷地问：“你当初，是怎么放下的？”
　　黑惜凤怔了怔，看着江瑕的眸子里有依依不舍的留恋，然后很快变成了十足十的坦然，她淡淡地说，“到了该放下的时候，便放下了。”
　　江瑕记得他和若湖成亲之后的头两年，黑惜凤变着方儿的在小鱼儿面前各种叔叔伯伯喊得殷勤，然而到了第三年，她忽然转了态度，又变回当初那个在九秀山庄里高高在上，冷冷清清的女孩子。如今的她日复一日的在江湖上甄选着她的如意郎君，却迟迟没有一个真命天子出现。
　　江瑕看见站在身侧的她凌然而立的身影，忽然觉得有一种不输给男子的顶天立地的气概，他默默地品着这两个字，“放下……唉……放下……”
　　说完，他头一仰，将最后这杯酒一饮而尽。
　　苦酒入喉，滋味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