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元》风中夕

4、盘古身陨

　　修炼无岁月，当元夕从修炼中醒来，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
　　“小妹。”一醒来，她便听到一个雄浑而又响彻天地的声音，这个声音，她无比熟悉。
　　对于元夕来说，现在的盘古，只是一个眼珠子就覆盖了她头顶的整片天空，她根本无法将盘古整个身体纳入视线之中。
　　元夕不满地冷哼一声，将自己的精神力散发出去，直到可以完全看清盘古为止。
　　虽然如此，她还是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更加巨大的盘古对着她讨好地笑着。
　　元夕再次冷哼一声，傲娇地转过头去，没有搭理盘古。
　　现在才想起讨好自己了，兄长是个大坏蛋。
　　通过精神力，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盘古哭丧着的脸，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她虽然已经明白过来自家兄长是为自己好，可是她怎么能这么快就让对方高兴呢，就让对方再郁闷一段时间吧，这也算是她的一个小小的报复。
　　在之前的修炼中，元夕将自己的《宗衍篇》完善到了第三篇——《物衍篇》。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变地化，万物皆衍……
　　她伸出手来，一团乳白色的混沌之火便出现在手上，随手一扔，混沌之火便落到了那堆未收起的灵宝上。
　　百年时间眨眼而过，那堆灵宝在混沌之火的灼烧下，终化作了一支白玉般的长笔。
　　元夕将白玉笔纳入手中，细细端详。
　　“我为变化，笔由变化而来，却因不变而生。此笔，变也不变也。万物生生灭灭，终将变化，皆悉无常，此笔就名为无常笔吧。”她喃喃自语道。
　　无常笔上一阵白光闪烁，笔身上书写着三个复杂的文字：无常笔。
　　自此，无常笔诞生于世间。
　　元夕看着自家那个兄长依旧在郁闷，偷偷一笑，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兄长，之前之事小妹不与你计较。你且好好站着，让小妹我为你作一幅画。”
　　“小、小妹。”
　　盘古惊喜万分，他本以为元夕还在生自己的气，不会搭理自己，没想到这就要为自己作画，这真是太好了。
　　看着盘古一脸的傻笑，元夕觉得有些不忍直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家兄长真是让自己又爱又恨啊。
　　元夕摇摇头，将一张空白的卷轴在自己身前展开，那是一张足足有千米长的卷轴。
　　元夕在它的面前，显得格外渺小，至于盘古，他早已与天地同高，不做比较。
　　元夕手持无常笔，抬头望着盘古，酝酿许久，才落下笔来。
　　当第一笔落下，元夕就明白了，此画完成之日，便是开天完成之时，更是盘古身陨时刻。
　　她内心突然慌乱起来，想要停下笔来，却发现早已经停不下来。
　　每一笔都饱含灵力，元夕蛇尾变作双腿，飞舞在卷轴之上。
　　……
　　“兄长，表情不要太僵硬，也不要笑得太傻，这样就很好，坚持住……”
　　元夕的身影飞舞在卷轴上，衣袂飘飘，长发飞舞。
　　无常笔一直游走着，虽无墨砚，可是卷轴上的景色与元夕眼前之景并无不同。
　　一道道光芒将无常笔与盘古连接起来。
　　盘古可以用精神力看清元夕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个表情，额头的汗滴也看得十分清楚。
　　“兄长，你的腰不要这样，向右一点点，再向右一点。哎呀，有点多了，再往左一点，这样就可以，一定要坚持住啊……”
　　元夕抿唇浅笑，桃花眼弯成两道动人心弦的月牙，这是自盘古开天以来难得的放松的时光。
　　她依照自己的想法，随心所欲地指使着盘古。
　　……
　　一个会元过去了，元夕的画终于到了最后几笔，她画的无比之慢，只希望能够多拖延下时间。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呼吸有些沉重，持笔的手也有些抖，手上的动作缓慢无比，却没有丝毫停顿。
　　此时天地轮廓已然清晰，天地永远都无法再次合为一体。
　　“小妹，你觉得为兄的新世界好看吗？”盘古突然问道。
　　“自然是好看的。”这么长的时间，元夕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
　　或许这个世界并不美丽，但这是兄长倾尽全力送给自己的，她用尽全部心神，将盘古与世界纳入自己的笔下。
　　“为兄开天之时，窥得一丝后世之事。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故天道有缺。后世之生灵，狡诈奸猾，即使为圣，也是如此。即便是为兄身陨所化之人亦不能例外。若是与你为难，不必留情，随心而为即可。”
　　“放心吧，兄长，我可是元夕，更为变化，谁又能如我多变呢？”元夕的声音中有着得意，可是带着一丝哽咽，眉眼间也是满溢的悲伤。
　　她知道，这是盘古对她的关心与担忧，以后的岁月里，没有了盘古的陪伴，她自己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那就好。”盘古虽是这样说，却仍然不放心。
　　漫长岁月以来，只有他们兄妹二人为伴，元夕纵然为变化，却根本不懂世间险恶。
　　“小妹，混沌青莲有开天之功德，小妹的画与笔也是如此，必定会余荫于你。故圣人之位虽然有限，但小妹也不必担忧，日后必然为圣，为兄也就不用为小妹担心了。而为兄之前留给你的盘古剑不可轻易动用，否则恐沾因果，遭天道为难。”
　　“放心吧，兄长。”元夕的泪水不自觉落下，画卷上光芒闪过，泪水便隐入其中。
　　盘古见此也是心生不忍，自开天以来，他的小妹为他流了太多泪，但他已无退路，便只能一往无前。
　　“小妹，自你诞生以来，是为兄最为开心的日子。”
　　“小妹也是如此。”泪水不停地落在画卷上，却都隐入画中不见。
　　“只是这天下生灵还需小妹照拂几分，你一定要快乐幸福。世间险恶，小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为兄去了。”
　　盘古说罢，元夕的最后一笔终于落下，她的修为顿时猛然大涨，身形也变回正常大小，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看着自家兄长。
　　她的眼神是那样地贪婪，似乎要将盘古那巨大的形象映入灵魂深处。
　　……
　　盘古最后回想起的是元夕两次化形的场景。
　　是元夕的诞生，抚慰了他那枯燥冷漠的心。没有人知道，当元夕和他第一次说话的时候，他内心是多么的惊喜，无数年的修炼，他终于找到了方向。
　　果然，只有元夕才是自己的道啊，他用尽全力去保护的小妹，对不起，小妹，为兄不能实现当初的诺言了。
　　盘古只来得及回头看元夕一眼，只一眼，便是终结。
　　那一眼，仿佛穿越无尽时光，深深地烙印在元夕灵魂深处。
　　元夕看懂了盘古那最后一眼的含意：他离开了，只剩下她一人，她又该怎么办？她是他在这世界唯一的留恋。
　　“兄长！”元夕失声痛哭，她得到了世界，却失去了疼她爱她的兄长。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最重要的，就是兄长啊，可是已经太迟了。
　　她恨啊，既恨自己，又恨那些魔神，如果没有他们，兄长不会身受重伤，也就可能，不，是一定不会陨落，如果让她找到那个存活的混沌魔神，她一定要让对方化作灰烬。
　　仇恨的种子就此在元夕心中埋下，不知何时便会生根发芽。
　　元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盘古身化万物。
　　他呼出的气变成了清风和云雾，发出的声音变成了轰鸣的雷霆。
　　左眼变成了太阳，右眼变成了皎洁的月亮，发须化作星辰，被太阳的光芒所遮掩……
　　接着，盘古的三道元神化作流光飞去，十二滴精血也是蹦蹦跳跳，在这片大地上，渐行渐远。
　　自此，洪荒成矣……
　　盘古为一个美好世界的诞生，贡献了自己的一切，只留下了自己唯一的妹妹。
　　元夕站在半空中，俯瞰着整个洪荒大陆。
　　草长莺飞，山川草木、飞禽走兽充斥着整个大地，洪荒大陆一片生机盎然。
　　春雨撒下，滴落在元夕的身上，让她觉得亲切无比。
　　这是，兄长的气味，元夕有些不敢置信地感受着雨水的味道，痴痴地笑了出来。
　　雨水和泪水混合，再也难分。
　　……
　　春雨离去，太阳从云中跑了出来，那是兄长的左眼。
　　阳光洒落，带着元夕在混沌之中从未感受过的温暖，这是兄长的温暖。
　　元夕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身子，仿佛就抱住了兄长一般。
　　她蜷缩在阵法里，丝毫没有去关注身前闪耀着无尽开天功德的盘古开天图和无常笔，就连那美好如同仙境的世界都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元夕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她为什么要为变化，为什么要向兄长提出变化，她宁愿这世界依旧为混沌，只要有她的兄长陪伴，她便再无他求，可是一切都无法重新来过。
　　虽然她知道，兄长不仅仅是为了她，更是为了自己的大道，去选择那一条道路。
　　她更知道，上穷碧落下黄泉，这世间，再无这样一个人，宠她，爱她，把她作为一切。
　　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才是盘古的道啊。
　　元夕才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兄长，真的不在了，他已经化作了世间万物，彻底消逝在天地间。
　　泪水，无声地落下。
　　兄长，她那唯一的兄长，她那宠她爱她的兄长啊！陪伴了她无尽岁月的兄长，她把对方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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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盘古开天图上，题着一句话：
　　洪荒天地间，亘古一盘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