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鹤集录》一只咸鱼澈

10、八卦镜

　　“郁捕头，你可有去霜姨娘的院内？”抛去所有的一切，宋悬始终觉得霜姨娘的房间里有很重要的东西。
　　“尚未。”郁捕头也郁闷，“本想直奔霜姨娘的院子，没想到被人给拦住了。”
　　宋悬：“拦住？”
　　“他们说要清扫整个侯府，还要请道士做法事，便将我拦在厅前，不过，说来也奇怪。”
　　郁捕头拿出一个八卦镜，“一位老道人叫我教给二郎君，也是他让我去侯府大门。”
　　郁捕头手里的八卦镜，为青铜镜，镜面外凸是为挡煞，镜面上刻有阴阳鱼，边镶玉石，极为精致。
　　“那位道士做何装扮？”宋悬接过八卦镜，触到镜底的一瞬，眼底的差异一闪而过。
　　郁捕头略作回忆，“是位游方道士，身上破破烂烂，唯有庄子巾颇为干净，胡子拉碴，背影瘦削。”
　　“衣裳破烂？手脚可干净？”宋悬摩挲着镜底，一个有如此精致名贵八卦镜的道士，怎么都不可能落魄。
　　“不干净，似乎是进府后洗了一次，指缝仍有灰黑。”郁捕头虽不解其意，但还是如实回答。
　　宋悬：“那他可有说些什么。”
　　“就说让我将这个交给你，说你若是有意，便去找他。”郁捕头，“不过，他未与我说去何地找他，他说你会知道。”
　　宋悬皱了皱眉，这突如其来出现的人究竟是为何而来，是否因他改变了既定的命运，所以出现了不同的人？
　　“二郎君，是不是这人心怀不轨？”郁捕头见宋悬眉头紧皱的模样，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倒也不是。”宋悬松开眉头，墨黑的眼珠望向屋内，似笑非笑的唇角微微勾起，“只是觉得奇怪，为何他如此笃定我会去找他。”
　　“是啊，为何。”
　　郁捕头也弄不明白，他见了这么多人，看不清的寥寥几人。
　　可奇就奇在，一个一眼便能看清的道人，竟能让他感受不到丝毫的情绪。仿佛就是一片干净的湖，清可见底。
　　“先不说这个了，既然还未去霜姨娘的院子，我们便一起去罢。”
　　宋悬走在郁捕头身后，手里的八卦镜在稍浅的日光下散发着莹莹暖光，铜镜上的阴阳鱼仿佛活了一般，游曳于镜面。
　　此时霜姨娘的院子，看守的人已经换了一批。郁捕头托衙役看管的孩子，呆呆的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热腾腾的馒头，也不吃，就看着。
　　见到郁捕头面露欣喜，哒哒跑上去，“官爷，给你。”
　　小孩馒头递上去，自个咽着口水，一脸的不舍。
　　郁捕头蹲下身，笑道：“你自己不吃？”
　　小孩摇摇头，一双干净的小手珍宝似的捧着馒头，“阿姐说了，无功不受禄，凡事必先问自己，是否值得他人如此待你。”
　　“你阿姐倒是明事理。”郁捕头没想到一个丫鬟竟能有如此觉悟，“这馒头你拿着罢，你阿姐托我给你的，她如今在京都府，也不方便自己给你。”
　　小孩纠结的捂着馒头，既想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又想着阿姐的话，啊姐是不会给他馒头的，郁捕头明显是在骗他。
　　“不若这样，我问你些问题，这馒头便是你的。”
　　宋悬开口了，这孩子虽然看着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但也正是因为小，他所能听见的，必定比那些仆从多，也更能得到消息。
　　“好啊。”小孩一口答应下来，脸上挂着大大的笑，这样，他就能吃馒头了。
　　幸好钟屹不在，不然他就能看见宋悬用同样的圈套，套不同的孩童的话。
　　宋悬：“你可有见过院子里的主人？”
　　“官爷是说霜姐姐么？”小孩睁着大眼睛，一脸好奇。
　　“对，霜姐姐。”宋悬道，“她近几日心情可好？”
　　“好，不，不好，经常哭。”小孩摇摇头，又拧着小眉毛，纠结一瞬，“但也挺好。”
　　郁捕头快被小孩的说辞绕晕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前几日挺好的，老是笑，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还送我好多好吃的。”小孩，“后来就不好了，有一日一直哭，啊姐都急坏了，后来还是侯老爷送了首饰才不哭的，但心情一直不好。”
　　“昨心情又好了，还说等她见了父母便要向他们告知喜讯，啊姐就不高兴了，说霜姐姐魔怔了。”
　　宋悬手微微动了动，他似乎窥见了什么。
　　小孩努力想了想，“大抵就是这样，我还看见霜姐姐画了好几幅一样的画像哩。”
　　宋悬：“那，那些画像在哪儿？”
　　“就是墙上挂的这幅，霜姐姐特别喜欢，她每天都会画一副，有些烧了有些送人了。”
　　小孩指着墙上的簪花仕女图，图上的女人娇羞柔媚，一点泪痣透着风情，正是霜姨娘的脸。
　　宋悬却又皱了皱眉，这画，似乎与他今早看见的不太一样了。
　　但题字与女人的动作并没有差别，依旧是在看着爱人将花簪在发上。
　　宋悬眉头微动，他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
　　他又站得偏了些，画上的门道看得愈发清晰，他许久没有看见这般作画手法了，几乎绝迹了。
　　他终于想起为何霜姨娘看起来如此眼熟了。
　　名噪一时的画术大家，以及被所有人口口相传的冤屈，还有……去岁的科考舞弊案，看来，魏大人又要头疼了。
　　宋悬心中沉甸甸的，若真是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么这案子当真是深不见底了。
　　“你可知你霜姐姐真名叫什么？”宋悬拉着小孩的手，神色凝重。
　　小孩被宋悬的样子感染，小声试探道：“季，季霜霜？”
　　“季？”宋悬松开手，嘴里念叨，“一字横盖……果然是她！”
　　“什么是她？”郁捕头听得一脸懵逼，蹲了许久，站起来都眼冒金星，还未来的及拉住宋悬，就一下跌在雪地上。
　　宋悬也未注意，他看着那幅簪花仕女图，结合王李和小孩的证词。如果说她来稽府是早有预谋，那王李是意外还是他人的计谋？
　　若是他人的计谋，那他的目的是什么，用如此阴毒下作的手法，让霜姨娘身败名裂。
　　他忽然想起，稽夫人善妒，她既然不喜侯府中的妾侍，还会如此布置霜姨娘的院子？
　　单单就桌上的那琴便值千金，如此精致的闺房，怎么都不像被苛待过。
　　小孩将馒头塞进领口，去扶晕乎乎的郁捕头，笨拙的用身子做倚靠。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夏管事的屋子里也有霜姐姐的画，有次我路过时，见他还往里面藏了银票。”
　　这时，夏管事正好带着稽夫人出现，见到小孩便大声呵斥：“狗蛋！你在这里干什么？”
　　小孩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旁边走去，忘了还未起身的郁捕头还靠在他身上。
　　只听一句“哎呦”声，郁捕头的后脑勺顺利与雪地亲密碰触。
　　小孩想伸手去扶，却被夏管事拎住耳朵，他冲宋悬弯腰道：“这小崽子惯会说假话偷懒，冲撞贵人了。”
　　宋悬却看小孩一脸的不服气，却又畏缩的护住胸前的馒头，对夏管事明显是惧怕的。
　　“他也是侯府仆人？”
　　“这……”夏管事悄悄看了一眼稽夫人，才否定道，“也不是，是霜姨娘捡到的，交由春桃养了几月，说过段时间找户人家养。”
　　“既是如此，倒不如做我的书童好了。”宋悬伸手将小孩拉到身旁。
　　手上的温热传到小手掌心，令小孩颇为心安。
　　“想来霜姨娘知晓他有了归宿，也瞑目了。”
　　听到瞑目二字，夏管事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郎君说的是。”
　　稽夫人冷眼旁观，也不出声，只专心摸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似乎只是来看看热闹。
　　“这位是？”宋悬看向稽夫人，哪怕早就知晓，安平侯府里能穿正红的人只有稽夫人，但出于礼节，他还是得问上一问。
　　“是我家夫人。”夏管事勉强笑着，似乎还没有从刚刚话里缓过神来。
　　稽夫人略一点头，虽有些不近人情，却十分看重礼数，“郎君。”
　　“稽夫人。”宋悬轻轻拱手，倒也不必弓身，“稽夫人来此是？”
　　“霜姨娘死不瞑目，我特地找来道士为她来做场法事。”
　　稽夫人自然也看见了那幅簪花仕女图，眼底波澜不惊。
　　宋悬却看见她抚摸戒指的手顿了顿。
　　不知为何，宋悬看着那戒指，隐隐觉着有些透光，这种一般只会出现在劣质的宝石上的透光，不该是稽夫人会有的才对。
　　“原来如此。”宋悬笑了笑，“我等也许久未见法事了，不知夫人请的是哪位道长？”
　　“只是些游方道士，不足挂齿。”
　　稽夫人木着一张脸，宋悬从未见她笑过，仿佛从一开始，她便不会笑。
　　宋悬：“可我们还有些地方须得查探，恐怕夫人得等一会了。”
　　“无碍。”稽夫人说完便利落的离开了，似乎并不在意。
　　宋悬却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生稽青一只小白兔在群狼虎伺的安平侯府艰难生活的想法。
　　甫一见面，稽夫人便给他深不可测的印象，也难怪她能一手掌握整个安平侯府了。

　　也算补了一点点……慢慢补，求收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