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死亡》有时跳舞

14、第 14 章

　　十四

　　惟有爱 才能永垂不朽
　　惟有你 我才能找回我
　　——《不死之身》

　　穆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斯坦罗斯家阳光灿烂绿叶成荫的大宅里了。除了头脑昏沉，四肢也无法动弹，感觉深陷在比海更深的黑暗之中，光亮就在头顶上，却无论如何没有力量前往。有人执起他的右手，温暖的小宇宙带着沉稳雄浑的力量包围住他。他的神智终于清明了些。光亮向他逼近，他睁开了眼睛。
　　沙加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带着垂落一地的悲伤的笑容看着他。
　　“你从昨天晚上起就一直昏迷，我很担心。”
　　穆心想，这不就是你打的么？
　　五感渐渐回来，他看到挂在头顶上的吊瓶。里面的液体只剩下了一点。
　　“葡萄糖和能量。医生说你生命机能下降得很吓人。”
　　那当然，最后从海底死命的那一击，让他耗尽了全部的力量。
　　穆又把目光转向沙加，最后停在了沙加握住的他的那只右手上。他感觉到被子下的身体是赤裸的。
　　沙加讪讪的放开他：“你的外伤，是我用小宇宙治好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就痊愈。

　　没有人说对不起，也没有人说谢谢。
　　我欺骗了你，你打伤了我。大家扯平了。

　　穆还是觉得困，他估摸着身体的情况，大概还要个两三天才能恢复如初。沙加的小宇宙治疗帮了他很大的忙。过了一会，隐隐听见沙加起身出门的声音，过了一会他带着另一个人进来房间。那人拔掉了他手上的针头，沙加帮他按住了针孔。
　　虽然闭着眼睛半睡半醒，但穆感觉自己仿佛能看到这一切一样。
　　他对沙加是那么的熟悉。从手上传来的触感，他判断，现在沙加一定捧着他的左手，预备吻一下。为了阻止他睁开了眼睛。
　　事实是他还是慢了一步，沙加已经珍而重之的吻在了因为输液而有些青肿的手背上了。察觉到穆的目光，他又悲伤的笑了笑，把穆的手放回了被子里。
　　穆看到自己的胳膊上仅仅只有深深浅浅的红色伤痕的余印。沙加确实打伤了他，确实差点掐死了他，但也确实救了他。
　　穆觉得有时自己简直是太了解沙加了，但有时则完全不能理解这个人的行事方针。他原本以为，像沙加那么高傲自尊的人，被他那样狠狠的欺骗利用了，大概见了面就只有杀了他这一条路了吧——否则他要怎样才能洗清他曾经所受过的屈辱？穆的脑子飞快的转着。或许沙加还要问问为什么吧。

　　大概是觉得穆睡着了，沙加又握住穆的手，用小宇宙为他治疗。穆感觉那霸道的力量流进身体，他几乎可以看见伤痕在痊愈，听见细胞砰砰的膨胀的声音。他睁开眼看着沙加，目光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没关系的。”沙加笑笑说。他全身环绕着金光，在这晴朗的风和日丽的下午，微风拂动他的金发，冰蓝色的眼睛温柔迷人，简直像个天使。穆感到直接的拒绝似乎有些不近情理，他于是问：“有睡衣么？”
　　沙加起身去拿。
　　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接受沙加的小宇宙，那么温暖，充满了力量，简直让他心惊肉跳。
　　“你还不能动吧？”沙加说着掀起了被子。他的态度很严谨，没有一点想趁机占便宜的意思，规规矩矩的帮穆穿上内裤，再穿上睡衣睡裤，扣好每一粒纽扣。最后又帮他把被子盖好。
　　沙加在做着这些的时候，穆的脑子里在反复的权衡，要不要就此接受沙加的示好？但是他最终还是决定把话挑明。
　　他和沙加之间，一向只有他对沙加说“事情就是这样，你看着办吧”，然后明知结果的等待着他依从他。猜测不是他们之间交流的常态。
　　于是穆问：“你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照顾你。”沙加的声音很低，“你不是还没好么？”
　　“你不是要杀我么？”
　　“我不想杀你，我只想揍你一顿。”沙加看着别处，神情有些落寞，“但是在舞会上看到你之后，我只想抓住你，好好问问你，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现在可以问了。”
　　沙加叹了口气：“我不想知道了。”

　　气氛沉重得让穆觉得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他深吸一口气，撑起了身体。沙加在一旁看见，赶紧过来搀扶他。
　　“我要上厕所。”
　　“你能走么？”
　　穆想推开他，但是力量还是不够。沙加没有把他抱起来，搀扶着他去了卫生间。
　　穆手脚无力得很烦躁：“沙加，你家房子为什么这么大？上个厕所还要走半里地。”
　　沙加也不回嘴，把穆送进卫生间，但却不肯关门。他犹豫的在巴掌宽的门缝后面问：“要帮忙么？”
　　穆扶着墙，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你怎么帮忙？”
　　沙加讪讪的关上门。

　　沙加在外面听见冲水的声音，他等着穆叫他，等了很久也没有动静，他心下一动拉开了门。穆当然衣服已经穿好了，他坐在关着的座便器上，一个香水瓶子正凌空飞舞着，可是完全没有平常的灵巧机敏，就像被风吹落的树叶一样晃晃悠悠的。
　　穆长舒了一口气，香水瓶落地，居然没有摔碎。穆的身体差点从座便器上滑下来。沙加赶紧上前抱住他。
　　“你还没恢复。”
　　“……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呢，穆没有说，但沙加知道。
　　从来没有一个人中了天魔降伏会是这样，但他们都知道这是因为穆被念动力在最后的伤害中隔绝了一步。可是穆付出的的代价是巨大的。沙加几乎治好了他身上所有的伤，可是他还虚弱得厉害。
　　所幸念动力没有失去。

　　所幸他们拥有的东西都还没有失去。如果没有艾俄洛斯，如果没有撒加，如果撒加还没死，如果穆不曾欺骗他，如果他不曾打伤穆，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如果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是假的，那简直就太好了

　　“对了，圣域那边还没有消息。”沙加说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穆说。
　　估计检验结果出来，圣域里要乱成一团。艾俄洛斯肯定要头大的把整个事情重新梳理一遍，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前后矛盾的，已经错了一次，如果这次还是一笔糊涂账，圣域可要遭人笑话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错了。”他想一想，又补充道。
　　“你别担心。”沙加把穆放回到床上，“我会保护你的。”
　　穆原本想挣脱沙加的怀抱，但是事到临头他却觉得自己那么的虚弱。“我会保护你”这一辈子他听很多人对他说过，但是他不曾真的有什么需要别人保护的时刻，因此也觉得这种空头支票不疼不痒犹如鸡肋。可是这个时候，他听来却觉得很安心。
　　沙加其实一直都是那么温柔。他会下手打伤他，也是因为他骗他在先。他有尊严，那是他的底线。为了撒加，他对他做了那么残酷的事情。现在揪出真凶、给撒加报仇这目的已经遥遥在望，穆终于能停下来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他曾经努力帮助撒加建筑起的那一切，现在他正亲自在挑战着毁坏着。
　　他为了撒加，几乎把人生的全部都动摇了。复仇总有极限，之后呢？
　　穆把头埋进沙加的怀里。
　　“对不起……”他说，很轻很轻。
　　沙加没有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