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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哪位英雄救的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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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悦这次回来,开始转作布匹、成衣的买卖。她每日笑容满面,还时常施舍些不错的料子给妓馆里的倌儿们,自然是经营得不错。不过,君兰也能感觉得到,她有了新人。
起初君兰以为是莺莺,后来才听人说,沈悦看上了“邀月楼”的头牌“邀月”。不说那邀月楼比小兰所在的“温滑下处”要气派多少,也不说那头牌美人多么娇美白皙、娉婷善舞,单单这个名字,就暗合了沈悦的“悦”字,比那俗之又俗的一声“小兰”要抬气许多。如今沈悦有钱了,包赎头牌,自然也是花得起得。小兰这里缺了沈大小姐,即刻便冷清了许多。好在苏訸倒是在天气好时,会不时递个帖子,约他外出见面。
苏大人出身名门,又兼才学卓著,自然比沈小姐一介商贾要更加讲究。她与君兰谈笑多是品诗问画,纵论时政。要么就聊聊君兰正在看的书,拷问他其中学问。君兰不能从容应答,她也从不嫌弃,总会引经据典,讲解明白。君兰为了对付苏訸,愈发卖力读书,这样的日子倒也不算难捱,只是心中终归记挂着沈悦,难以开怀。
好在沈悦还算念旧情,她虽然捧“邀月”的场子居多,也偶尔回君兰处留宿。夏日蚊虫多,君兰也在屋里点了香,沈悦每回来,都没在意,每回走,都皱皱眉。
这一天,她来时急匆匆的,额上都带着汗,进了屋,端起君兰的茶杯,就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君兰连忙给她续上水。
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生意的吗?”
“嗄?”
“我倒腾了两年的茶叶!”
“哦!”君兰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现在突然明白,事有不妙。
“茶叶闻起来是什么味儿,喝起来该是什么味儿,我晓得!”君兰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他放下茶壶,听沈悦接着说道,“在茶里下药!在熏香里下药!这么做值么?”
君兰转身将燃到一半的香掐灭了,又关了门。沈悦不安地站起身来。
君兰缓缓走到她身前,屈膝跪下来。
沈悦往后退了两步,“你干什么?”
“我自知没有才艺姿色将你留在这屋里,在熏香和茶水中混了催情的药物,迫你必须与我交合,让你迷恋我的身体。这于礼法不合,于律法不容,你若告发我,我——”君兰咬着唇,强迫自己把话说完,“我也——我自知不得好死,只是不想游街示众,再受欺辱。求你——”
下面的话他终于说不下去,只是那么直直跪着,全身瑟瑟发抖。
沈悦皱眉看着这个可怜的男人,她听过一些掌故,知道大靖朝的典例,对男子迫女子交合,与妻子以外的人私通等等不贞的行为,惩戒严苛,绝不姑息。想了想,终于摇了摇头,蹲下对他说,“你我相交日久,我不会为难你。你且起来吧”说着伸手扶他。
君兰抬头看着她,勉强挑了挑嘴角,一对凤眸漾着水光。沈悦似乎能从中读出“凄苦”、“绝望”、“依恋”、“乞求”“嘲讽”种种情绪。让她原本含在嘴边,将将要出口的那些,以钱财安抚,两人好聚好散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我不是想缠着你,”他低低地说,“我也不是图你的钱”他本想补充说,可是还没容得他说完,门便“砰”地一声被人撞开了。
率先抢进没来的竟然是苏訸,鸨爹与一个陌生女子跟在她身后,小跑着跟了进来
“清安你在!我听说顺天府派人来叫兰公子应堂,怎么回事?”
君兰看了看苏訸,又转头看了看沈悦,后者脸上凝固了一个笑容,正慢慢从他身畔站起来。
“令言姐身居要职,怎可轻易涉足这种污秽之地?”
这话是有根据的,当今圣上反感官员嫖妓,沈清安没有公职在身,可以自诩风流,苏令言却是御前之人,多少需要避避嫌疑。
沈悦语带责备,搀上苏訸的胳膊,满脸堆笑,“走,走,走,你我姐妹另找个地方说话。你也太不慎重了。”
苏訸一把甩开沈悦的手,闪身走到君兰近前,她力气颇大,硬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紧张地问,“你怎么样,可有人难为你?”
君兰尚不明白苏訸所谓何来,只顺着她问话,讷讷摇了摇头。
苏訸似乎十分开心,伸手将他横抱起来,走到床边轻轻放下,又掖好被角,最后还不忘追加一句,“别怕,万事有我!”。这一套做得自自然然,仿佛她才是君兰的旧好,早已熟络。
沈悦愣愣地看着苏訸做完这一切,她以手触鼻,表情仍是那个僵住的笑容,冲那个最后进门的陌生女子道,“这位捕快大姐明鉴,苏大人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她回护之人,怎么可能要下药强迫恩客?要迫也该迫苏大人才对!您说是不是呢?”
那被称作捕快的女子点点头,鸨爹连忙接话道,“是!是!是!是是是!都是莺莺那个小贱人,乱说话,我去割了他的舌头!”说着急忙想要避走。
“慢着!”苏訸发话,“那个诬告他人,无故劳动府衙的恶人,我已着人割了舌头,不过,还没来得及跟鸨爹爹说,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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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沈悦强拉着苏訸出门,苏訸再三叮嘱君兰好生休息,君兰还困在震惊里,纳不过闷儿来:用熏香做引,用药茶控制恩客的事情,虽是铤而走险,可是为了过好日子,馆子里时不时会出上一桩。大家同命相连,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早已想好,若沈悦知晓,便一死了断,以免受辱。没想到,莺莺嫉恨他,竟去官府告发了。
如今,沈悦也好,苏訸也好,都齐齐跑了来,替他开脱;那被称作捕快的陌生女子,看似也是与苏訸相熟的人,录写供状,对他百般回护。他真的是哪天烧了高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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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受苏訸苏大人的照应逃过一劫,沈悦隔天便携君兰前去答谢。照应苏訸一向风花雪月的品味,沈悦也是提前挑选布置了有山有水的地方,先游景后设宴。
客人到来之前,沈悦先跟君兰打了个铺垫,来的除了苏訸,还有一位闲散王爷——睿王楚偲,与“御前行走”苏大人很是相熟,一并请来做陪。至于跟沈悦的关系,据说是沈悦的姑夫做过人家的奶父,睿王殿下便娶了沈姑母的儿子做小,因此绕了一个大圈,互相粘连了裙带关系。
苏訸先到,她带着一个身材娇小,雪肤碧眼的男眷,让君兰吃了一惊。要知道,大靖朝鄙视羌夷之后,蛮人、异族在中土从来不受待见。不过这个男孩儿显然是个特例,他不光眉目精妙,机灵柔顺,汉语也说得极好,若非因为蓝眸,确实难得的尤物。沈悦、苏訸对他都极怜爱。
男孩儿看到君兰身材高大,挺鼻深目,便上前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番语,君兰一句也听不懂。倒是沈悦欺近身来,说,“他说他叫比蒂,觉得你长得像他的族人,问你是不是羌族?”
“我不是,不是!”君兰连忙否认。
沈悦笑着摇头走开了。比蒂便自来熟地与他攀谈,问他如何与沈悦相识,是否与沈悦相好云云,君兰不知如何回答,被他问得憋红了脸。幸好苏訸走过来,把比蒂支去帮沈悦的忙。君兰这才松了口气,转过来倒开始好奇苏訸与比蒂的关系。
“比蒂很可爱。”
“是”苏訸应道,“清安送了他给我,我很喜欢。”
“沈小姐?”
“嗯!清安偶尔会去关外,也会挑几个伶俐的异邦人带回来。”
“苏大人不讨厌异邦人吗?”
“非我族类,当然觉得怪异,不过,无碍礼尚往来。”
“那,异邦男子……”君兰突然咬住舌头,沈悦也好,苏訸也好,与异邦男子之间的事情,都不是他该过问的。
连比蒂都看出君兰长得像羌人,苏訸再傻也看出了不同,何况她还是个人精。此时见君兰对异邦之事如此上心,便顺着君兰的问话,貌似不经意道,“也许我不该问,当然,你也可以不答,兰你,是不是有异邦的血统?”
君兰看了看远处的沈悦,又回过头来看了看貌似云淡风轻的苏訸,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果然!”苏訸笑了笑,“其实你不必担心,清安和我都不排斥异族人。”
苏訸说出这句话,便如愿以偿地吸引了君兰的全部注意,见君兰面露不信,又补充道,“我听说,大碗马和中原马□□,孳息骁勇善战;南人和北人婚配,子女也会比较聪明。能与异族男子婚配,其实是件好事。”
君兰瞪大了眼睛看着苏訸,她的言语的确开解了他一直以来的忧愁,可大胆暧昧,让他惊惶不安。为了避免尴尬,他连忙转移话题道,“苏大人学问好,我正好有件事想请苏大人帮忙。”
“愿闻其详。”
“我这个名字俗气得很,我想换个名字,最好是……”君兰想到那邀月的名字暗合了沈悦的“悦”字,但这样直白他委实说不出口。正绞尽脑汁措辞,沈悦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你们俩聊什么呢?”
“呵呵,兰公子嫌这个“兰”字不够好,想换个更加端方响亮的。清安,你也帮着参详参详。”
“这“兰”字怎么不好,我看很好。着人拿纸笔来,我来解一解这个“兰”字。”
仆从依言拿来纸笔,沈悦难得豪放,挥笔而就。片刻之后,纸上已成一首五言咏兰诗:
“兰若生春夏,
芊蔚何青青!
幽独空林色,
朱蕤冒紫茎。
迟迟白日晚,
袅袅秋风生。
岁华尽摇落,
芳意竟何成?”
“好诗!‘空林幽草’!‘芳意何成’?妙!”首先叹和之人,是姗姗来迟的睿王殿下,她身后跟着的,是君兰许久不见的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