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他柔弱不能自理》岂曰无乐

18、设计

　　腊月初八，临近年关，喻兰楚与程氏一起置办年事，虽说事多且杂，也算是有条不紊。自从上次沈夫人传令下去要整顿内务，沈府上下无不战战兢兢，比往年办事更填了几分小心。

　　腊八是释迦成道之日，沈家是尚佛之家，自然不会等闲视之，一大早，便熬了数十锅腊八粥，在城东搭了粥棚施粥。

　　流年不利，再加上大燕近些年战乱频发，哪怕是在这鱼米之乡的旬阳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穷苦人家也不在少数。

　　沈家腊八施粥是多少年的传统，沈家管事仆从们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轻车熟路，虽说粥棚前涌了不少百姓，但场面却并不混乱。

　　此时，喻兰楚正与沈夫人、周瑾、程氏等人在中堂饮茶，沈府的管事婆子们一个接一个回过事后，一时间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一家人聚在一起闲聊，难得有些清闲。

　　喻兰楚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问程氏道，“嫂嫂，今儿负责施粥的管事是谁？”

　　程氏也不知喻兰楚是何用意，笑答道，“今年负责的是沈良，弟妹可是有什么事？”

　　喻兰楚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突然想起来沈家今日该开棚施粥，我心里突然有个小打算，想叫良管事来商量商量。”

　　沈夫人疑惑，也好奇地问，“兰楚啊，你有何打算？”

　　喻兰楚见沈夫人问，叹气道，“我是想着，沈家每年腊八施粥，是极大的善举，只是今年的冬季，又比往年更冷了些，再加上战乱不断，不少流民涌入旬阳城，他们一个个儿的瘦骨嶙峋，衣衫褴褛，就算是领了今日的粥，可以一时果腹，可这么冷的天儿，这些可怜的流民，尤其是那些老弱妇孺，又有几个能够撑过这个寒冬呢？”

　　程氏闻言笑道，“弟妹有慈悲之心，只是流民甚多，便是倾尽我沈家之力，也不过只能救护十之一二罢了，沈府施粥，也不过是为了这些穷苦的老百姓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喻兰楚道，“话虽如此说，但我心终究是难安，兰楚本就是贫苦人家出身，如今嫁入沈家，得以享受这锦衣玉食的生活，已是万年修不来的福气了，沈家这几个月给我制了不少过冬的衣裳，我却穿不过来，平时常穿的，也不过只有那两三件罢了，其余的不过是白白搁在柜子里落灰，兰楚想着城里那么多百姓尚且无冬衣可穿，自己却如此奢侈，我这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所以想着借这佛成道节，将我手里那些闲置的衣裳捐了出去，虽然仍旧是杯水车薪，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就算是为昌湛祈福积德了。”

　　程氏闻言有些皱眉，“弟妹虽一心向善，可委实没必要为此委屈了自己，更何况弟妹的衣裳料子，都是上好的，这样捐了出去，实在有些可惜，不如再等些日子，我令织艺坊另制备些寻常的冬衣散与百姓，你看如何？”

　　沈夫人从中却咂摸出几番滋味来，她可是牢牢记得，那日在禅房，无妄大师亲口说的有人在喻兰楚的衣服上动了手脚，想要暗害她呢。

　　从万相寺回来也有四五天了，喻兰楚一直不声不响的，她原以为喻兰楚已是忘了这事。直到今日，才提起衣物的事来，明里是要行善，暗里是要避免打草惊蛇，将手里这批带了毒的衣裳处理掉呢。

　　既然如此，沈夫人焉有不配合的道理，她开口道，“兰楚的提议很是不错，今日是吉日，你我行善事，佛祖必是可以看到的，另制一批冬衣，终究不如捐出我们手头的现衣来的心诚，老身手里也有几件闲衣，兰楚啊，你一并拿去捐了吧。”

　　程氏见沈夫人如此说，也不好在反驳，只好垂手说道，“太太说的是，是媳妇思虑不周。”

　　堂上沈府其他内眷见沈夫人十分赞同喻兰楚的意见，又特地拿出自己的衣裳出来做善事，少不得也一人两三件认捐，就连周瑾，也出了三件自己的冬衣。

　　沈良正在粥棚旁的茶楼窗口坐着，两条腿搭在窗台上，手里捧着个碳火手炉，遥遥地看着不远处施粥进程，很是悠闲自在。这时，一个小厮从远处打马跑来，叠声叫道，“良爷，太太奶奶们传您回去！”

　　沈良闻言，心中有些不解，但也不敢耽搁，急忙从旁边的小厮手里接了马鞭，便随着前来传话的那个小厮一起往沈府去了。

　　“太太奶奶们可是有什么事？”沈良一边拍马，一边问小厮道。

　　小厮回道，“小的也不太清楚，听里面伺候的姐姐们说，三少奶奶想将自己的冬衣捐给穷人们，太太准了。”

　　沈良见不是找自己办差不当的麻烦，也松了一口气，虽说这三少奶奶临时起意实在有些折腾人，但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过心里吐槽一句罢了，面上是万万不会有一丝一毫怠慢之色的。

　　沈良也是沈家的老人了，沈家的近况他看在眼里，心里很是敞亮，虽说现在依旧是长房的程氏当家，可长房早逝，程氏又无子，这沈家说到底，还是三房的，假以时日，三少奶奶就是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现在折腾折腾，又有什么要紧的？

　　不多时，沈良赶回了沈府，给主子们行过礼后，便恭敬地垂手立在一旁，沈府各个女眷的丫鬟们也早已将要捐的衣裳准备出来，堆在中堂的大厅之中。

　　程氏将之前众人商议的结果与沈良说了，沈良哪敢有什么异议，一连声答应了下来。又赶紧叫账房先生过来登记造册。

　　一时登记完毕，沈府女眷之中捐出的冬衣数量各异，少则两三件，多则七八件，唯有三奶奶喻兰楚，竟是拿出了三四十件衣裳，那材质做工，一看都是上等的。沈良不禁心中暗暗纳罕，这三奶奶行善，未免也太实诚了吧？别的奶奶姨娘拿出来的衣服，虽说也是好的，可有的一看，要么是旧日过时的衣裳，要么便是拿体面丫头们的玩意儿在充数，这三少奶奶，竟是实打实地搬空了自己的衣柜，一点儿水分都不带掺的。

　　沈良心中暗暗打鼓，三少奶奶也未免太大手大脚了，得亏沈家家大业大，不然还真禁不起她这么造的。

　　周瑾看到喻兰楚如此大方，竟然将自己的衣裳全捐了出去，也不禁暗暗皱眉，她暗中看了程氏一眼，程氏此刻也在看她，周瑾微不可见地轻轻摇了摇头，暗示程氏不要声张。

　　晚间祭过灶神，程氏盯着小厮丫鬟们将祭祀用的陈设器皿擦拭干净收了起来，一直忙碌到酉时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沈芙早已等不及睡了，程氏看了眼沈芙，也回到自己的房间。

　　头面上的饰品还未卸下，贴身丫鬟锦祥进来说道，“瑾姑娘进来了。”

　　程氏闻言忙命道，“快请进来。”

　　话音未落，周瑾已施施然掀了帘子走了进来。锦祥颇有眼色地退了出来，关好门，笼着袖子站在门口，她抬头看了看天边悬着的月亮，身体不禁瑟缩了一下，这个冬天，果然比往年冷得很。

　　屋里，程氏请周瑾坐下后，却见周瑾并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程氏只好开口道，“瑾妹妹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事？”

　　周瑾微微一笑，“阿瑾为何而来，大嫂嫂难道不清楚？今儿白天的事，嫂嫂难道没看到不成？那喻兰楚竟然将自己的衣服全捐了出去，嫂嫂的计划，可能要化为泡影了。”

　　程氏叹道，“许是她真有天命保佑，无心插柳也可逢凶化吉，或许我不该与她争的，也是，我这般命薄之人，又如何能与她这般命数硬的人抗衡呢？”

　　周瑾道，“事在人为，嫂嫂难道心甘情愿就这么放弃不成？嫂嫂不为自己想想，难不成也不为阿芙的未来考虑考虑吗？”

　　程氏叹息，“那我又该如何是好，衣服已经捐了出去了，难不成我再要回来硬披到三弟妹身上不成？”

　　周瑾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搁在程氏面前，“嫂嫂怕什么，喻兰楚将自己的衣服全捐了，难不成就不穿新衣服了不成？一次不行，再来一次不就好了，这对嫂嫂而言，不是易如反掌？”

　　程氏盯着自己眼前这个小小的瓷瓶，沉默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伸手将瓷瓶收入自己怀中。

　　酉时三刻，周瑾从程氏的院中走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的暖香阁。胡同尽头拐角处，沈恒鬼鬼祟祟地探了探头，他缩着身子等候了许久，见暖香阁已落了锁，里面的动静也渐不可闻，才搓了搓手，跺了跺早已冻僵的双脚，往微安阁走去。

　　微安阁里，喻兰楚并未入睡，沈昌湛也不好先睡，只是换了中衣歪在床上，无所事事地看着手头的一本诗经。

　　沈恒进来后，低眉顺眼地向喻兰楚与沈昌湛请安。

　　喻兰楚也不避讳着沈昌湛，长枪直入地问沈恒道，“说吧，周瑾今儿去了何处？”

　　沈恒事无巨细地将周瑾一整日的动向向喻兰楚一一汇报：“瑾姑娘今日午膳过后，外出街上逛了一圈，先去了红颜胭脂水粉铺子买了两盒胭脂，又去合意坊点心铺买了几样点心，然后去了上安堂药铺，具体买了什么，小的却不清楚。”

　　喻兰楚问，“你不曾问过药铺伙计？”

　　沈恒回道，“小的原来也想问来着，只是想到上安堂是周家的产业，小的若是贸然开口询问，恐坏了奶奶的事。”

　　喻兰楚闻言挑眉，“你倒是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