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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碧螺春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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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安院
秦岫正看着书,窗前的案上放着碗碟瓶罐等杂乱的东西。
窗外,晓妆站在庭院花丛里,臂弯挂着提篮,采摘深秋已所剩不多的鲜花。
“晓妆姐,摘花呢,要帮忙吗?”路过的丫鬟询问。
“不用,这一会儿都采完了。你们若是闲,可以去旁的院子看看还有得采没。”
“那我们去别处看看。”两个丫鬟提着裙摆跑远了。
晓妆直起腰正打算换个地儿,就看到李贺之的身影。拎起提篮跨出花圃,进了屋里。
“夫人,少府来了。”
李贺之踏进里屋,秦岫抬头看去,“夫君怎么来了?”
桌案上堆叠着书籍与一些杂乱的东西,李贺之扫了一眼,目光落在秦岫的脸上。她身上杂糅着清冷与温婉,一抬眼一微笑皆是大家闺秀的样子。
兀自找了个地方坐下,“纳妾未提前知会你是我的不对,今早的事怕是惹你不快了。”
秦岫未答话。
“是我考虑不够周全,但曹氏与孩子还是无辜的。岫岫若不能忍受的话,我让曹氏好好待在院里,岫岫就不要为难曹氏了。”
秦岫看了他一会儿,垂眸轻轻笑了起来,李贺之一时蹙眉,看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都与她纠缠一年之久了,还说什么考虑不周呢?你真的有考虑过我么。”
“我无心伤害任何人,你也别让她来我面前挑事。”
“岫岫。”
“若你还想维持这表面关系,离了于你没好处。”秦岫看着李贺之。
恍惚还是那风清月朗的人,恍惚又什么都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心不一样。
秦岫心中烦躁又有些闷痛,握紧了手中的书卷,目光落回笔墨书写的一字一句上。然而这冷淡的墨香,也不能让她静心。
她以为还能维持的,至少表面还能维持平和。相敬如宾的日子也能过。
李贺之看着秦岫,缓缓敛下眸光微微扬唇,站起身来,“岫岫,是你三年都不愿与我有孩子。”
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需要倚靠秦太傅的时候,且她三年不愿生育,就算是休妻,他也名正言顺。
“是你不配。”秦岫向李贺之看了过去,给了他三个字。
她自己尚可以忍受这段被利用的婚姻,但孩子不行。她本是想再等等,再等等或许能陪养出感情。
李贺之未再留下一个字,离开了。屋中的温度也似乎都叫院中吹入的秋风一并带走,秦岫放下手中的书看向窗外清冷的院落。
他就为了妾室来说了这么两句,又走了。秦岫自嘲地笑了一声。
晓妆蹲在外头偷听,见李贺之走出门只恨不得冲上前打他两拳,但她只是个丫鬟,只能进了屋里,“夫人。”
秦岫闻声看向晓妆,她手中的提篮里装着赤红色的一团团蔷薇,便与她笑道:“我们明日去铺子里吧,清净些。”
“好!”晓妆干脆的答应,“奴婢再去看看别的院里还有没有,多摘些。”
次日一早秦岫就安排好府中事物与晓妆、阿芽出门了,曹素娥起身后想折腾点事却连秦岫的影子都没摸着。
“染香”铺子前。
洛阳的街市已经传扬着叫卖,淡淡的食物香气四处飘溢,街道的行人尚不多但也初见热闹。
秦岫叫了晓妆下马车,逛了逛早市,买了些糕饼、山珍、酒酿,打算带回铺子里。
秦岫的脚步忽然停在一家“珍衣坊”前有所犹豫。晓妆琢磨着看出秦岫的思量。
“夫人,这种事,还是交给徐掌柜去办吧。”
“既然打算收留他,总归还是得上些心。徐掌柜要管几个铺子,还要照看他,这些生活的杂事怕是顾及不暇。他年纪也不大,身世可怜,多照顾些吧。”
秦岫估摸着谢昀的身量,买了几件料子上乘的成衣,珍衣坊掌柜将打包好的衣物递到秦岫手中时,秦岫还愣了一下。
是没想到自己会给除去李贺之这个丈夫以外的男子买衣裳。
回身见晓妆神色有些复杂地在愣神,无奈笑道:“捡都捡回去了,他又无父无母的,莫想太多了。”
晓妆顿时叹气,“夫人,若您没嫁给少府卿,招个赘在府中养养小白脸也挺好。”
“胡说什么呢。”秦岫冷了些脸色喝止她口不择言。晓妆不再说话。
回到铺子里,秦岫让晓妆将买的食物分给了下面的人,徐正淞这会儿并不在这间铺子,阿芽正招呼来买脂粉的顾客。
这间铺子的顾客大多是洛阳富贵人家,见秦岫便笑着向她行礼,“少府夫人。”
秦岫应声,转进了内堂。
后院,一道黛色的身影利落地跃下墙头,一落地就听到自前堂传来声音,“昨日那少年呢?”
“禀夫人,可能在后院。”
谢昀衣袂如风,刚抬手要掀开门帘,一只素手已将帘幕挑开。
“姐姐。”
秦岫抬眼就是他那张漂亮的笑颜,活力洋溢,不觉也露出笑,“用早膳了吗,在这儿一切可还适应?”
“姐姐能收留我,我很感激,也很喜欢这里。今早上还未吃东西。”
秦岫将手中提着的衣物递给他,“这是你的衣裳,我估摸应当是正好的。收好,与旁的小厮一块儿去吃早点吧。”
谢昀看着手中整齐包好的一小摞,又抬头看秦岫,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谢谢姐姐。”
秦岫看他跑回屋里也转身回内堂。
她来这儿是为了静心看书,补上损失的货品。
内堂靠窗安置有个长榻,秦岫便坐在榻上倚着窗看书,但思绪还是有些杂乱,为昨日之事所扰,遂又吩咐阿芽将她那些材料也拿了来摆放在靠窗的案上。
谢昀从外堂进来就被花香扑了满面,“姐姐在做什么?”
秦岫看向他,脸上带上笑容,“做燕支呢。”
“我可以帮忙吗?”他像是很期待能帮上的样子。
秦岫笑盈盈地,一手拿着卷起的书,一手抵在窗台撑着颧骨,闻言又微微起身,指尖指向地上的花篮,“那就把花瓣挑一挑,挑出颜色最红最艳的,去蒂,去白。”
内堂中花香四溢,谢昀看她素手纤纤,指甲盖颗颗圆润泛着粉,脸上笑容姣姣,恍惚见着花中仙,垂眸敛下视线走到花篮前蹲下择花。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秦岫看着他忽然问。
“熙春,贾熙春。”谢昀道。借了贾清翊的姓氏,熙春则是他的字。
“怎么像个女孩子似的。”秦岫下意识呢喃,谢昀听见了抬起头笑容灿烂,“怎么会像女孩子。”
秦岫乍然因他的笑容晃了神。若不看那一双浓眉与线条分明的轮廓,单看五官确实雌雄难辨。
“你的父母将你生得真是好看呢。”
“那也不是女孩子。”
秦岫笑了笑,只是说那“熙春”二字像女孩子罢了,竟这样介意。
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谢昀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只觉眼前人此时身上的清冷气淡了,多了些懒散。混着浓郁的花香,略让人头晕目眩。
垂下眼帘,手中花瓣柔软地蹭着他的指腹,香气止不住往鼻腔里钻。柔软的触感,像是昨日握住那细腕时一样。
内堂中静默了一会儿功夫,秦岫的声音又响起,“昨日伤得可严重?”
谢昀抬起头,却见她的面庞被半卷的书挡了大半。她并未看他,只是随意地一问。
“不严重,但是很疼。昨日大夫给了一些伤药,今日还觉得疼。”
他话落,秦岫遮着脸的书本放了下来,目光落在他脸上。
“那几个是京畿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但也就斗鸡走狗,四处瞎混罢了,你怎得惹到他们动手打人呢?”
“我也不知如何惹了他们。姐姐,他们还会来找我麻烦吗?”谢昀忧虑又不安地看着秦岫。
秦岫便想起昨日见他时的那副可怜模样,心生怜爱,声音都柔了好几度,“他们不会来我这儿闹事的,不必害怕。”
“好。”谢昀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
晓妆与阿芽忙完堂中的事来内堂,就见谢昀蹲在花篮旁择花。
“夫人,可有奴婢们需要做的?”阿芽问。
“去将昨日的草木灰水滤出来,一定要滤干净。”秦岫吩咐后,晓妆与阿芽又离开。
蹲了半个时辰,谢昀站起身,“姐姐,我分好了。”
秦岫看向花篮里挑选出的花瓣,挑得很细心,遂放下书,“坐会儿吧。”话落要起身,谢昀却是走到了她身前,“我身上好香,姐姐闻闻。”
修长而指节分明,可见一些青筋的手伸到秦岫眼前,黛色的衣袖露出一截玉色的腕骨,拢着满袖的香气。突如其来,让秦岫惊了一晌。
抬眸,眼前的少年双眸如星,笑颜纯净,眼尾的小痣又给了他几分妖异。
“嗯,很香。”秦岫应。思绪有些被晃到。
“我还有什么可以帮姐姐的吗?”谢昀收回手,目光落在秦岫脸上看她晃神的模样。
秦岫正要说话,谢昀忽又俯身凑得更近,似是在她额顶的发间嗅了嗅,“姐姐也香吗?”
他轻声问。秦岫微抬的目光落在他白皙的颈间,领口敞开了些露出雕琢般的一小片锁骨,说话时喉结随着吐字微微耸动。
“姐姐没有我香。”头顶再次传来谢昀的声音。
秦岫觉得他不像个落难的孩子,像是雕琢打磨过的上好的白玉,还带着香气。
“姐姐?”谢昀不知何时已经看着秦岫,“姐姐在想什么?”
秦岫回神,目光与谢昀相视,微微侧开,“熙春,你靠得太近了。”
谢昀顿时后退,神色有些无措,“我只是觉得整个内堂都很香,好奇姐姐会不会也变香。我有些唐突了。”
秦岫目光落到他脸上,看到一脸的天真无邪,未做计较,拎起那择好的花瓣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着谢昀,“你蹲着挑了好一会儿了,既然伤还疼就好好歇歇,不急着做事。”
谢昀看着她,“好的,都听姐姐的。”
他看着她时眉眼总是带着笑,偏又生得俊秀漂亮得很,晃人心神。那一双凤眼,看谁都勾人,更不论带着笑眼里只有一人的时候。
秦岫收回视线,掀开帘子去了后院。
“晓妆,阿芽。”
“来了!来了!”阿芽从后门口跑了过来,围着围裙擦了擦手,“夫人,您要的草木灰水奴婢们过滤的很干净了。”
“将这些清洗一下,放入草木灰水里小火熬煮。”秦岫递上手中的提篮。
“夫人,中午回府吗?”此时,早晨过半,再忙活一个多时辰便该是午膳的时候了,阿芽接过提篮,问了一句。
秦岫一时未答。
昨日傍晚的事始终如鲠在喉,如刺在心。她此时不想回去。
阿芽不知昨日的事,她昨日回府时已是较晚。但此时见秦岫不欲回答,提着竹篮打算先去办事,“夫人,奴婢去蒸花。”
“不回去了。”秦岫答道,“将这些事收拾得差不多了再回府吧。”
“好的,夫人。”阿芽应,转身离开。秦岫又与她道:“忙活了一早上了,同晓妆将手中的事做完都歇歇吧。确实也快到午膳的时候了,想想午膳吃什么。”
阿芽回头,俏丽的脸蛋惊喜得有些泛红,“好的,夫人!”
秦岫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
谢昀靠在窗棂旁的阴影里,听着院中的声音,唇边带笑,“姐姐真是奇怪呢,一早就来中午也不回去。”
踏出阴影,谢昀站到窗棂前。院里的秦岫一转身就见他站在窗棂后,一张笑颜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