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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二章 鹜暝(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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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崔缇即不敢进墓中一窥究竟,歇珩便命人将墓中的器物清理了送来给她看。闸岚两军依旧各据工事僵持着,崔缇平日里闲来无事便找些工程建筑方面的书来翻看。日子一来二往,冬季结束,春日降临。
鹜暝位于沥、栖、岚、钥四国互通路线的中心,历来是商贾云集之地,大小街市店铺散布城内,其中数濒江两岸最为繁华。
每年立春是鹜暝的“开市节”。其实无论严寒酷署,鹜暝的商铺都不歇业,所谓“开市”,乃是祈祷全年财运亨通。每到“开市节”,全城张灯结彩,商户们使出各种招数招徕顾客,街头巷尾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开市节”这日夜色将将布下,歇珩和崔缇就出门往濒江去了。很久没有到街上挤过人了,目光掠过身旁的人群,崔缇看到屋檐角摇曳的彩绘灯笼、楼宇上垂下的大幅招牌、摊车上琳琅讨喜的商品、全身挂满小玩意高声吆喝的小贩、骑在大人脖颈上的幼童……
越往前走人流越是拥挤,歇珩微微回过身摊开左手,崔缇犹豫了极短暂的一瞬,遂把右手搭了上去。虽然以前上下马时拉过歇珩的手,但此番两手相握,崔缇才第一次体会到歇珩有些肉肉的大手的感觉。
崔缇的心左右乱晃着,只听歇珩轻叹道:“终于牵到你的手了。”崔缇不知怎的突然红了脸,急忙低下头去。这是她从未尝过的感觉,或许,这就叫作羞涩吧。
“你想逛什么就去逛吧。”歇珩道。
“并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崔缇答。
两人又往前走了百来步,喧嚣中隐约传来呜呜咽咽、如泣如诉的娓娓乐声。崔缇拉着歇珩,寻声而去,走至一个卖陶笛、土埙的摊位前,摊主正端着个陶笛吹奏。待摊主一曲吹毕,崔缇才开口询问价钱。歇珩随手抓起一个埙,瞥见上面刻着三个字,遂向摊主问道:“这是你的名字?”
崔缇忙朝他摆手小声道:“别这么没礼貌。”
摊主许已经习惯,神色平淡道:“是的。”
“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歇珩又问。
“是的。”
崔缇挑选了一番,最后双手捧了个挂在摊车上的鸡心型的小陶笛道:“就要这个吧。”
老板闻言取下陶笛,崔缇正要掏钱袋,歇珩已扔出一个银锭。
崔缇道:“我买的自己的东西,我自己付就行。”
歇珩把陶笛挂到崔缇脖上,道:“在我这儿何必你掏钱。”
崔缇笑道:“哎哟,歇大员外好大的口气。”
“吹来听听。”歇珩冲她一笑。
“这里人这么多,怎么好意思。再说我还没开始学呢,等回去摆弄摆弄再说吧。”
说毕歇珩拉起崔缇走进了街另一侧的小食店中,要了两份土豆羹。
崔缇小心翼翼的尝了口热气腾腾的土豆羹道:“嗯,真好吃。”
歇珩则大口大口的舀了往嘴里送着:“我每次来这儿都买这个吃。”
“你吃慢点,这么烫。”
“烫吗?”歇珩说着放下碗,碗已见了底。
崔缇无奈的摇了摇头,歇珩则冲她挑了挑眉毛,逗得崔缇乐道:“老爷,您有时候看上去真像个小孩子,做我儿子好了。”
歇珩果真如小孩子般吹着鼻子扭过了头。
吃完土豆羹走出店门,突然刮起了寒风,人们都不由得拢衣、抱肚、低头、躬身。
崔缇素来不耐寒,此番凉风一吹,刚刚下肚的土豆羹就在胃里翻滚起来。这么冷的天,歇珩只穿了件单衣,想必冻得厉害,崔缇遂指着身后的制衣店道:“我们进去买件衣服吧。”
歇珩不屑道:“那是穷人穿的衣服。”说着牵起崔缇的手走开了。
“不过暂时穿下御寒,瞎讲究什么?”
歇珩不理,只管往前走,崔缇拗不过他,也只好作罢。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然后进了打着金漆招牌的“紮记制衣行”。店内布置讲究,伙计十分殷情,看料试衣的也都是些达官贵人。
“你帮我挑吧。”歇珩一屁股落到凳子上道。
“可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呀。”
歇珩不答话,使了个“去吧”的眼神,崔缇无法,只好走到呈着成衣的柜子前挑选起来。
伙计拿过一件深蓝色的袍子,殷情道:“夫人,这是刚做好的,不知您可看得上眼。”
崔缇接过袍子,朝着歇珩坐着的方向展开,皱眉摇头道:“你这五大三粗的,穿什么才合适呢?”
歇珩蔑笑着回了句:“矮冬瓜。”崔缇随手抓起身旁小桌上摆着的花生就朝歇珩扔去,可惜被歇珩闪过去了。
最后,歇珩选了件款式极简单的浅棕色长裳,指明让崔缇付账,崔缇便爽快的答应了。
从制衣行出来,凉风已把街上的人流吹得松动了些,不如先时那般拥挤。望着灯花璀璨的河道,歇珩得意道:“这儿是不是比农田村舍好?”
“鹜暝的繁华又没你什么功劳。”崔缇不买他的帐。
歇珩忽冷冷冒出句:“王炙的婚礼很隆重,扈施很漂亮。”
崔缇一听到“王炙”二字,一只手就不由自主的敲到了歇珩的头上,且发出清晰的一声“咚”。待歇珩伸手来拿崔缇时,崔缇已拔腿跑开了,歇珩发足追了上去,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崔缇深知自己跑不过歇珩,遂挤到街边人群中,想绕过摊车溜到歇珩后面去,没想眼神穿过摊车,却与歇珩的眼睛碰了个正着。歇珩几步跨过来逮住崔缇,本想发火,但抓到她的瞬间火气突的消了大半:“你知不知道男人的头不可以打?”虽用的是训斥的口气,笑容已隐隐在脸上绽开。
崔缇毫不示弱地回道:“我说过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他是我兄弟我怎么可能不提他!”歇珩的怒气又回来了些许。
“我说了我不想听到有关他的任何事!”
歇珩停了停,转而露出挑衅的笑容:“你还是很在意他。”
崔缇切齿道:“不是在意,而是不甘心。”
“你和我在一起,就不可能避开他。”
崔缇扬头哼了一声。
闹过别扭,两人走的也有些乏了,便在河道旁的阶梯上坐了。崔缇靠着歇珩的肩膀,看着河中飘过的花灯和对岸燃放的焰火,只希望时间能在这一刻永远的停住,但心底另一个却声音告诉她,这只是美好的愿望,时间从不肯停步。就如同眼前的濒江,看似平静,却是一瞬也不停的流淌着,并随着四季的更迭,涨涨落落,起起伏伏。带来了新的,也送走了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