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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殇变(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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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是别离的笙箫,生与死的别离也如此,是悄无声息的肝肠寸断。我把二十年的眼泪在一个月里流光,也治不了这痛。我给他买的真皮皮带还在我的行李箱里搁着,没想到他就这样匆匆离我而去,我每天醒来都不会相信这不是梦一场。
办完爸爸的丧事,我查了查家里的账本,半年来,我们不仅花光所有的积蓄,还负债累累,店里几个月没进过货,已是名存实亡的空行当。
妈妈从爸爸停止呼吸那天就卧床不起,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倒下?爸爸临终前把这个家交给我,我怎么能让他失望?我该坚强,我不再是父母为我营造的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了。
辗转难眠,一夜又一夜,一闭上眼就是爸爸的身影,惊醒后又是一叠一叠的泪。钱,是我脑里唯一的一个字,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弄到足够的钱给弟弟妹妹交学费,维持家里的伙食和店里的经营。
我开始瞒着家里人登门拜访一家又一家的亲戚朋友,目的只有一个,借钱。客气的人反倒滔滔不绝诉说他家的难处,希望我体谅或给几十块将我打发;落井下石的开门见山就是一场奚落。
人就是这么现实,翻脸像掀桌布,以前爸爸在时,他们个个对我笑脸相迎,前一个赞后一个夸的。为保留最后一点尊严,我是不会在这些人面前哭的,为不添加家里的悲哀,也不能在家里人面前哭,于是,高宇成了我唯一的知己。
当我受尽人间白眼,濒临绝望时,高宇把一张银行卡塞给我,“里面是八千块,是我的私房钱,两年来爸妈把生活费给多了,我花不了那么多,你比我更需要它。我知道这远远不够,你就先拿着吧,不要再到处借钱了,没人会理你的,只能自讨羞辱。”他愤愤地说,像是在咬牙切齿。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拿你的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你,还是我自己再找找吧,明天打算去汕头姑妈家,她最疼我的。”我的眼眶又红了,既是感动,又是自怜。
“等你做了一品夫人,衣锦还乡的时候送我一个百宝箱,就够吃我一辈子,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还有,千万别告诉我爸妈我这个发财大计,不然他们会往死里塞钱给你的。”他憨憨地笑,把我也逗笑了。
这是一个月来,我第一次笑。
我把高宇给我的卡拿给妈妈,她红肿的眼放出惊讶的眼神。
“去年开学时,爸瞒着你往我卡里多打了一万多块,可能是他的私房钱吧。你也知道他最疼我,最怕我在外面受委屈。”禁不住眼泪又渗出来,虽然我已用最大的努力忍住,“我自己留七千块交学费,两千块做生活费,剩下的全在这里,八千块,三千块给弟弟妹妹交学费,剩下的给店里进点货,可能还够维持一阵子,妈,我知道你一直很辛苦。”我停顿了一下,用最真诚的语气编织谎言,“可是,老师刚打电话说他有个学术项目需要学生帮忙整理资料,要我提前一个月回校,明天就要走,可以吗?”从小到大,妈妈很信任我,所以我有很大的成功把握。
“好,小异长大了,赶紧回去吧,学业要紧,家里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爸不在还有我,过几天我就去店里。”她是个刚毅的女人,憔悴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丝红润。
其实,家里的钱全是妈管着的,爸根本没有私房钱,我卡里只剩五百块,我想起那份可以赚几千块的家教,所以决定提前回校。和弟弟妹妹告别,嘱咐他们要好好学习,听妈妈的话后,我上了回学校的车,带着仅有的五百块钱。
车上,我又想起了安然,短短一个月,我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小异,他还是原来的安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