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性》你谁啊你我谁啊我

2、过客

　　高三行远楼有一处隐蔽的地方，那就是顶层天台。

　　上天台的门常年锁着，是为了防止学生想不开。高三学子压力大，学校严防死守学生出现心理问题，一发现学生情绪不对就抓心理疏导，这天台的门更是严格地锁着。

　　不过，连滕通过一些门路，自从高一就有了天台的钥匙，那时湛稚的状态极其糟糕，连滕迫不得已才找了这么块地方。

　　这个天台他们来的挺少的，就高一湛稚家出事那一年连滕常常拉着湛稚来，后面湛稚情况转好，就很少来了。

　　连滕今天又叫湛稚来天台，湛稚心里还有点惊讶。

　　废弃的天台上，地面有未干的雨水，多年闲置没人管的桌椅、建材乱七八糟地横摆着。

　　湛稚轻轻越过一处水洼，转身往后坐在一个课桌上，双手撑着课桌，双腿轻轻晃着。

　　他脸上没了一贯挂着的笑，嘴角平直，神情有一股认真，淡淡开口：“D大挺好的，不仅是为了我妈，也是我仔细考虑之后的选择。”

　　对面站着单手插着兜的人，听见这话之后把手抽出来，过来坐在了湛稚旁边。

　　“真的吗？”连滕眼神沉静下来，眼里像有寒潭，专注地看着湛稚，好像要从他脸上看出他是不是真心回答的，有没有在口是心非。

　　湛稚眨了眨眼，清澈的眼珠在阳光底下上有种剔透的光芒：“连滕，是真的。我考虑了很久，我舍不得我妈，妈妈也的确需要人照顾，D大的一些专业也是全国顶尖的，不差的。”

　　连滕偏过了头，碎发下有日光的阴影，遮住了一些锋利的眉眼，看不清他的神情。

　　湛稚无谓地笑了笑，一只手勾上他的肩，头靠在他肩上：“我想了很多，人这一辈子，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就足够了，对于我来说，这已经很好了。我不想失去什么东西了，全都抓在手里，我才有安全感。”

　　他偏过身，后背靠着连滕，“这是感性的回答，真的是基于我自己的感受的，这个选择更让我好过。如果你要更准确一些的阐述，那就是：我评估过自己的情绪，如果我去了北京，我的后悔概率是百分之八十，而我留在本市的话，后悔概率只有百分之五十……”

　　湛稚脑袋靠在连滕肩上，望着天，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认真的决定。

　　连滕任由少年的脑袋动来动去，说话间有淡淡的干净的气息，肩上的重量忽轻忽重，他心里徘徊着湛稚之前的那句话。

　　连滕低头，看着肩上的一颗毛茸茸，说：“全部都抓在手里，才有安全感？”

　　湛稚回过头来，看向连滕。

　　那是从小到大再熟悉不过的眉眼，是经历过平淡日子酸甜苦辣之后的熟稔于心。

　　连滕的眉弓很深，不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严肃感。

　　湛稚笑了：“是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什么远大宏愿的，我更重感情的。还记得我妈妈躺在病床上的一句话：人的一颗心就是一座客栈，会路过很多的过客，最后剩下的人都变成了客栈的伙计。那些人走的太快太急了，让人挽留不住，匆匆走了，就留不下什么感情和痕迹，就变成无关紧要的过客了。”

　　“我不想变成一座空空的客栈。”

　　连滕的衣襟被风吹散，湛稚的头发也被风吹乱。连滕伸手，摸摸湛稚的脑袋。两个少年坐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台里，青春的流逝渐渐有了显现。

　　阳光和风在这一刻都停留的有些久，连滕眯起眼，微微抬头，看远方的天空，那里有一行大雁掠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滕双手捧着湛稚的脑袋拿开，摆正了，眉眼里有一种拨云见雾之后的清醒和坚定。

　　有些奇怪的，连滕此时的心情让湛稚有些看不懂，他说：“好。”

　　湛稚没想太多。

　　“好什么啊好，”湛稚笑着把连滕的手薅下来，卖乖道：“你要去北京，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嘿嘿。”

　　连滕脸上没啥表情，湛稚却本能地知道，他心情应该稍微好了一点。

　　连滕对湛稚来说，一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和严东新不同，明明都是一个小区从小玩到大的发小，连滕和严东新，还是有一点细微的差别的。湛稚对连滕更放的开，也许这一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湛稚知道怎么样能让连滕更开心，满嘴跑火车道：“你走了，以后去别人家吃饭，就没人帮我夹菜了。”

　　连滕也笑了，那温和的笑中和了他锋利的五官，浅浅淡淡，眼里是两人独有的少年记忆。

　　连滕、湛稚、严东新三个人从小一块儿长大，严东新和连滕认识的更早几年，后来严东新认识了湛稚，就三人一起玩了，成了铁三角。

　　湛稚那时候还没变声，加上长的秀气，会有人误以为他是个短发的假小子。

　　连滕最开始也认错了。

　　第一次认识湛稚的时候，连滕嫌弃地对严东新说：“你怎么领了个姑娘回来？”

　　那是的严东新还是个胖墩儿，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喘道：“他是个男的！男的！”

　　湛稚小时候的确有点先天不足，干干瘦瘦的，又却爱招猫逗狗般撂闲，又菜又爱玩，经常摔跤和受伤。

　　连滕是三人中最高的，力气也大，小孩子下手不知轻重，玩闹间难免有小磕小碰，湛稚有一次就受伤了。

　　他们放学后在人行道上推推搡搡你追我跑，连滕稍微一推湛稚，把人给撂倒在路边了。

　　连滕没控制好力道，湛稚摔了个五体投地，膝盖隔着裤子还摔了个稀巴烂。

　　剧痛袭来，当时湛稚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和连滕当场绝交，两手抹着眼泪，跛着脚一深一浅地拖回家，告家长去了。

　　连滕还在原地有点懵，严东新连声叫湛稚都没有回应，也慌得一批。

　　回到家，湛稚妈妈看到自己孩子流血不止的膝盖，又心疼又气愤，千方百计哄好小孩后，领着人去连家兴师问罪了。

　　连滕妈妈和湛稚妈妈关系挺好，看到小孩儿的伤也是愧疚又尴尬，连说我们连滕是不小心的，不是有意的……而连滕站在湛稚面前低着头，有些抹不开脸那味道。

　　后来还是让连滕妈妈哄好了湛稚，给湛稚送他最喜欢的零食，又给小孩儿赔罪，保证一定好好教训连滕。

　　随着膝盖伤疤的淡去，湛稚的气也慢慢消了。被连滕妈妈一顿好吃的哄去了。

　　在他家吃饭的时候，饭桌上三个人，连滕、连滕妈妈、湛稚，两人还没彻底和好，本来气氛还是有点尴尬的。

　　连滕还是板着脸一句话不说，手上却夹着筷子不停地给湛稚夹菜，眼看湛稚那小小的一碗米饭上面堆满了蔬菜和肉，都快要溢出来了，连滕妈妈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湛稚也有点懂事了，红着脸，别扭着说：“够了，吃不完浪费了。”

　　两人才算真正和好。

　　从此以后连滕就再也不没轻没重了。湛稚也从一个瘦小子长成了一个如青竹般挺拔的少年，唇红齿白，朝气蓬勃，再也不会被人一撂就倒了。

　　湛稚的妈妈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很宠爱湛稚，湛稚也的确乖巧，傻乐傻乐的，特别孩子气，人称“湛幼稚”。

　　可天有不测风云，高一的时候，湛稚的妈妈出了车祸，重伤。

　　那对16岁的湛稚来说，就像是一片日出灿烂的天空正照的人心里暖洋洋的时候，猛然被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翳。

　　湛稚还在念高一，整天往医院跑，课程拉下来不少，被医院灰败的气息浸染，人也像是丢了魂儿。一个耀眼的少年肉眼可见地变得灰暗了。

　　还是连滕和严东新这两年一直在他身边帮衬着才稍微有点儿走出来，特别是连滕，真的不声不响做了很多，湛稚才有今天这样的状态。

　　*

　　两人从天台下来，回到二楼教室里，严东新看见他俩一块儿回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两人怎么又把他甩下了……

　　男生的感情铁起来，连发小的醋都吃。

　　严东新坐在桌子上，交叉着双手，阴阳怪气道：“呦呦呦，又撇下我去玩了，你们可真行。”

　　湛稚笑死了：“严东新，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严东新：“像什么？”

　　连滕补充：“像怨妇。”

　　湛稚单手支着腰，拍了拍严东新的肩：“好了好了，今晚你侍寝，行了吧？”

　　他眯着眼擒住严东新的下巴，打量他的脸：“这品相嘛……憨态有余，精致不足，凑合凑合吧……”

　　严东新笑骂：“我可去你的吧……”他踹空了一脚，湛稚侧身躲开。

　　严东新看了湛稚和连滕一眼，拉着椅子到赵齐旁边，两个脑袋一凑，鬼鬼祟祟编排道：“赵齐你看这两人，都TM是颜控，我跟他们兄弟这么多年了始终是个电灯泡，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拥有姓名……夺笋呐！”

　　赵齐用中指推了推黑框眼镜，理性分析：“的确，要是我对着一张好看的脸和一张普普通通的，其他条件相同下，我也更喜欢和好看的一块儿玩……”

　　严东新恨恨地说：“好家伙，这残酷的现实……”

　　“祝他们兄弟情早日变质，再也当不了兄弟！”

　　严东新话赶话又来了一句：“两个死gay，这样下去迟早变真gay！”

　　赵齐的心思比严东新这个缺根筋的细腻一些，他转过头看了看后面两人，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确保只有他和严东新两人能听见，不负责任地推测道：“湛稚还好，连滕我看……啧啧……冷不吭声的，保不齐。”

　　严东新没在意，继续编排控诉叨逼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