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索》苏特

2、第 2 章

　　章二

　　谢南庭在那少年的监视之下，找人带了个口信回府，然后就垂头丧气的跟在少年身后，也不问去哪里，只管低着头闷走。
　　他原本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只是这少年不喜他开口，他也实在没什么好说，干脆就装了哑巴，走到日暮，两人拣了个客栈进去落脚。
　　店小二殷勤的迎上来：“两位客官有什么吩咐？”
　　谢南庭装聋作哑，那少年开口道：“一间上房，酒食做好后端入来。”
　　店小二离去后，少年看了谢南庭一眼，冷冷道：“你为何一路不说话？和我在一起觉得委屈么？”

　　谢南庭心里叫屈，心想分明是你不准我开口，说我闭上嘴便和东城有七分相像，开口就煞风景，如今又来问我为何不说话？
　　心里这么想，嘴里可不敢说，只好干巴巴的回道：“我向来就话少。”
　　少年冷笑道：“是么？我可听说谢家公子最会哄女人开心了，一张嘴抹了蜜似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个话少的人了？”
　　谢南庭忍气吞声，也不争辩，跟在少年身后进了房。两人用过晚膳，又各自梳洗后，谢南庭偷看少年的脸色，踌躇着自己要睡哪儿。
　　看这煞星的脾气，自己只怕是要睡地板了。

　　少年自行解了外衫，在床沿上坐下，见谢南庭木头一般呆坐在椅子上，不悦道：“还不来睡？”
　　谢南庭小心翼翼的开口：“睡……睡哪儿？”
　　少年不耐道：“当然是睡床上，难道你要睡到屋顶去？”
　　谢南庭不由一阵欣喜，急忙凑到床前，脱了外衫，不敢先上床，便想等少年睡下后，再爬上去窝在床边对付一宿罢了。少年见他磨磨蹭蹭，愈发不耐起来，挥手催促道：“睡到里面去！拖拖拉拉的，等人伺候你宽衣么？”
　　谢南庭这才省悟，原来少年怕他夜半逃走，所以不肯叫他睡在外侧。他想自己怎么像是这少年的奴仆，事事不敢造次，一举一动都要看人脸色——果然他骨子里欺软怕硬，怪不得在谢府也没地位。

　　这么一想，不由有些难受，闷闷的爬上床，闭上了眼睛。
　　少年吹灭了蜡烛，也上了床。一阵沉默后，忽然开口道：“我叫索青绫。”
　　谢南庭一愣，翻身道：“你，难道你是索王府……”
　　“不错，东城要嫁的人，便是我二哥。”索青绫的语气十分平淡，“你我……也算姻亲了。”
　　怪不得……谢南庭终于明白了，为何索青绫会认识他，又为何会喜欢上东城。
　　当年他父亲瞒着他娘在外面私自纳了妾，不敢带回家，有了东城后，只好寄养到好友索亲王府上。因此东城和索府两位王爷，是自幼一起长大的。
　　他不认识索青绫，不代表索青绫没见过他。他是京城里有名的浪荡公子，认识他的人，远比他认识的要多。
　　明白这层道理后，谢南庭忽然觉得索青绫有些可怜起来——喜欢的人，偏偏嫁了自己二哥。日后免不了要时时相见，那是怎样的折磨。
　　他未曾被女人伤过心，但也曾见自己的朋友为情所伤，终日愁苦不已。心肠一软，便对索青绫也不那么愤恨了。
　　就当是陪他散心一场，这少年，和东城年纪相仿，自己年长于他，也就忍让些吧。

　　索青丘下了朝方自回府，刚换下朝服，便听下人来报，说是谢府小姐到访。
　　眉头微微一皱，索青丘急忙到了前厅，果真见谢东城正端着茶碗饮茶，见他进来，便起身笑道：“二哥。”
　　她自幼在这索王府中长大，唤索青丘二哥，索青绫三哥，多年的习惯，一直未曾改口。
　　索青丘温言道：“你我不久便要成亲，此时该是避讳，不应相见的。”
　　谢东城挑眉道：“你我之间，还需忌讳那些？”

　　索青丘被她一句话噎回，只得笑了笑，不再多言了。谢东城于是低下头，又喝了一口茶。索青丘静静的凝视着她，这是他即将过门的妻子，也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少女。记忆中，仍是她刚被抱进索府时，圆嘟嘟包子一样的脸，如何一晃之间，便成了明媚少女。
　　谢东城察觉到索青丘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抬起头，向着他微微一笑。
　　索青丘心头一动，急忙移开了视线。平心而论，谢东城的容貌并不美艳，眉眼都极似她父亲。但她有种雍容大气的美，笑起来却又显得极为温柔，无论谁看到那笑容，都会忍不住怦然心动。
　　难怪她大哥是京城里出了名的风流种子，谢家兄妹的气质太过相似，一个男人能笑得那么温柔，又有几个女人能不为之心动？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索青丘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问道。
　　谢东城微微叹了口气：“我大哥……无故失踪了。”
　　索青丘一愣：“怎么回事？”
　　“昨日他去翠玉阁取我的龙凤钗，谁知一去就不回了，只托人带信说，要出门游玩几日。”谢东城皱起了眉，显然忧心不已，“我大哥平素虽……有些不拘小节，但断不可能如此荒唐。再说要出门，总也要回来收拾些衣物，带些银两，如何会突然之间便走了呢？下人出去寻他，却是在外面拣了个鸟笼子回来——那是大哥自幼养着的，心疼得紧，断不会随便丢在地上。我只怕……他是遭人劫了。”
　　索青丘沉思了一会儿，道：“报官了吗？”
　　谢东城摇摇头，低声道：“我娘说，过几日便是我大喜之日，此时惊动官府，未免不吉利。”

　　索青丘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回头道：“你娘的顾虑也有道理。这样吧，我会暗中派人找寻，若有头绪，一定通知你。”
　　谢东城抿嘴一笑：“我就知道，二哥一定会帮我。”
　　索青丘在她的笑容里微微失神，青绫喜欢的，就是这样一张如花笑靥吧？心念至此，不经思索的话语便脱口而出了：“东城，你心里……究竟是喜欢青绫多些，还是我多些？”

　　谢东城愣住了，半晌，勉强笑道：“我都要嫁你了，你怎么还问这种话？”
　　抬头看向她未来的夫君，索青丘和索青绫的外貌并不相似。索青绫的美带着一种骇人的凌厉，即使神色冷淡，也掩不去眉眼间的傲煞之气。而索青丘，凤眼长挑，玉齿朱唇，是另一种奢华而高贵的美。
　　这样的一个男子，有着如此地位，如此容貌，怎还会不自信？

　　“难道你真的不明白青绫对你的情意？”索青丘转过头去，眼间的落寞一闪而逝，“他就是不愿面对你我成亲，才会离开。”
　　谢东城沉默了半晌，终于微微一笑：“我只知道，我要嫁的是你。”
　　青绫对她的心意，她怎会不懂。可她又能如何呢？说到底，她要嫁的，是索王府名正言顺，当今圣上亲封的王爷索青丘，而不是侧室所出，连个封号都没有的索青绫。
　　不是她薄情，只是她原本就不是多情的女子。
　　她从自己父亲和大哥身上，早已看透了男人的薄凉。今时今日爱你如心头肉，他朝一旦红颜色衰，彼时的浓情蜜意，也不过旧时黄花。她只要风光出阁，一世衣食无忧，夫荣子贵，得到天下间女人最想要的一切，仅此而已。
　　所以对于青绫，她割舍得下，从来不曾犹豫。

　　索青丘蓦然转头，定定的望着谢东城，终于也露出了个微笑：“是我多心了。”
　　谢东城笑了笑，起身道：“我也该回去了，大哥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索青丘点了点头，送她出府后，目送她的轿子远去，这才回转身来。刚要去书房，便见府中的管事沈长右匆匆而来，手里还拿着一件披风。见了他，不由一愣：“王爷不送谢小姐回府么？”
　　索青丘不由失笑：“她自己乘轿来的，何需我送。”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披风，“你拿着这个出来做什么？”
　　沈长右笑道：“这几日天凉，我怕王爷出门受寒。”他跟在索青丘身边数年，深得信任，故而平日说话也随意惯了，不以“小人”自称。
　　索青丘不以为意的一笑：“我的身子没那么娇贵。”顿了顿，又道，“这件披风我也少穿，日后青绫回府了，就给他吧。”挥挥手，径自往书房去了。
　　沈长右眼见得索青丘走远了，低下头，自语道：“什么都能让给他，为何唯独一个谢东城，就不肯让呢？”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