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金》春深桃眠

8、冷雨夜

　　老板将热气腾腾的面端来，金夕听到后面碗筷的交撞声。
　　她悄悄侧头，此刻的红白猫与直播中的轻浮模样很是不同。
　　比起直播里，现在的红白猫和唐莉莉更像了。
　　无论是她身上的香气，还是她吃面持筷的动作。

　　就好似唐莉莉此刻活生生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可对方见到她却完全无动于衷。

　　如果是唐莉莉，又怎会认不出她来。

　　“想吃面吗？”邵雪飞开口问道。
　　金夕这才回过头来，“不想，我只是看看。”

　　金夕近乎强力克制着自己，才没有将头转过去继续看红白猫。
　　有那么一刻，金夕甚至觉得红白猫说不定正注视着她的背。

　　电话铃突然响起，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红白猫侧对着她接起电话，倚着墙，手肘抵在桌子上。
　　金夕听不清她都说了什么。
　　红白猫刻意压低了声音，懒散而又惑人的软语了几句，最后是吃吃地笑。
　　挂断后，她便踩着高跟结了账，开着宝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金夕也起了身，下意识想跟住红白猫，她迫切地想要了解她更多。
　　邵雪飞却拉住她的手臂，“菜还没上呢。”
　　“我要……”金夕差点把她要去找红白猫的想法脱口而出。

　　他开口问，“你要……？”
　　从这个角度看，金夕刚好能看见邵雪飞眼角的痣在昏黄的灯下若隐若显。
　　金夕总觉得，一个人好看就好看在眼睛上。
　　一双好看的眼总会不动声色牵引着人陷进幽深的瞳仁里。

　　邵雪飞察觉到金夕的视线，偏头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
　　金夕晃了下神，很快又被车飞驰起步的声音猛地拽回到现实。
　　她缓缓坐下，“我刚才看到了一个和我朋友长得很像的人。”

　　老板将热菜端到桌前，邵雪飞执筷夹了一口，“长得很像，所以不是咯？”
　　“不是。”
　　红白猫怎么可能会是唐莉莉？
　　只是这两个人，实在是太像了了，从模样到举止。

　　这顿饭对金夕来说，吃得实在味如嚼蜡。
　　比起待在这家小菜馆，此刻的她更想回到旅店打开红白猫的直播间，仔细去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可邵雪飞却是不紧不慢地吃着菜，没有半点想走的意思。

　　金夕拿出手机，下载好火玩TV的APP，红白猫此刻并没有直播。
　　大抵是她还没到家。
　　金夕按下了关注键，并开启了开播推送通知。
　　等她又在微博上浏览过红白猫的几套福利照后，邵雪飞才吃完。

　　归程中，金夕蜷在副驾中，昏昏欲睡。
　　邵雪飞鬼使神差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下，人没反应，看来是真睡了。
　　他将车停在路边，把车窗都摇上，又去后座翻出毛毯想给金夕盖上。
　　动作间，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本就睡得很浅的金夕歪了下头，邵雪飞坐回到主驾驶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划动接听。
　　“喂，邵雪飞？”
　　车子里风雪寂静，一个急促的男声在车厢内响起。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忙问着：“你还不回来吗？我这里堆了一堆的商业邀约。”
　　邵雪飞沉默了下，“先不回来，我在北塔还有些事要办。”
　　“做你的经纪人可真是太苦了……对了，陆玉这两天一直向我打听你的动向，她是不是又向你要钱了。你没必要因为当年的事情一直对她……”
　　对方还想再说些什么，邵雪飞就打断道：“她的事你不用管。”
　　经纪人沉默半响，“行吧，我不掺和你们之间的事。”

　　邵雪飞把电话挂断后，车内鸦雀无声。
　　他踩下油门，往前开了一段路后才开口，“醒了？”
　　金夕僵着身子睁开眼，佯装成没醒多久的样子，“嗯，才醒。”

　　实际上就在邵雪飞接起电话的时候，金夕就醒了。
　　不过当时两人正说着话，对方还是他的经纪人，她不想撞破邵雪飞的身份。
　　因此装睡是最简单的逃避方法。

　　金夕对邵雪飞是存着点好奇的。
　　她有想过，这种好奇是否是因为他的外在条件或者金钱名气。
　　可深思过后，她发现与这两样都无关，
　　她只是单纯好奇邵雪飞这个人。

　　回到旅馆后，金夕拉上窗帘，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电脑屏幕还亮着光，
　　电脑右下角显示着时间，十一点二十。
　　打开浏览器，金夕输入直播平台的网址，点进了红白猫的页面。
　　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主播当前不在线。

　　金夕点开其他主播的页面，青春貌美的少女在镜头前尽情挥霍自己的姿色，许多人沉溺其中。
　　快要凌晨了，大多数人都安稳入睡，而在这里却是热火朝天。
　　这里的人没有睡，他们都像是夜行动物，聚集在某个角落放纵狂欢。
　　红白猫，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吗？

　　胡思乱想间，短信铃声响起，她低头查看，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
　　[138XXXXXXXX：还记得她吗？]
　　紧接着，一张彩信传来，照片的主人公是唐莉莉。
　　而背景，正是那个富商所住的酒店。
　　唐莉莉绝望地看着镜头，她全身赤·裸，肌肤各处都有红痕，就像是一个被用过的玩物。

　　金夕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始终无法从震惊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她从不知道唐莉莉曾经受过这些。
　　这就是那一晚，唐莉莉为救她付出的代价吗？

　　金夕一眨不眨看着照片中的唐莉莉，心狠揪起来，眼中的泪夺眶而出，砸在屏幕上。
　　唐莉莉救了她，而她却毁了唐莉莉。
　　更可笑的是，她对此完全不知情，直到有人特意给她发来。

　　她回打着那个陌生号码，得到的只有冰冷的机械音。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是假号码。

　　发消息的人到底是谁？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当初那个富商究竟对唐莉莉都做了什么？

　　无数个问号在金夕心里盘旋，她的鼻腔似是呛进了柠檬汁，酸到疼痛。
　　她想报警，可唐莉莉所遭遇过的事，她不想再让其他人知道。
　　若是被传开，那些人不知道又要怎样恶毒的去说唐莉莉。

　　眼前一切都不再清晰，此时的金夕处在崩溃和痛苦的边缘。
　　她宁愿这一切都是她痛苦的幻觉，或者只是一场噩梦。
　　可无论她怎么拧着自己的腿·根，她都没有从痛苦中挣脱醒来。

　　或许，唐莉莉的死，并不简单。
　　又或许，唐莉莉因她而死。

　　金夕死命地咬住她的下唇，不许自己尖叫出声，她把行李箱狠狠推倒，翻扯出一个两人从前最爱的玩偶。
　　她沉闷地厮打着玩偶，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已经四分五裂了。
　　她怎样努力的拼，也不能把自己拼起来。

　　从她心脏跳动的区域开始破了一个洞，渐渐扩散开裂到她的喉头。
　　分裂、拉扯，成了残破不堪的她。
　　她的泪水变成了腐蚀液，渗入进她的每一寸皮肤。

　　她原以为一切都会好转，结果却是一场空。
　　她如同一个愚笨的人，被突如其来的事实狠狠砸中，然后再粉身碎骨。
　　这样的她，和死去好像也没有什么分别。

　　金夕去了顶楼的天台，看着漆黑的夜空和那弯皎洁的月。
　　她问自己，要不要跳下去，和唐莉莉一样。
　　虽然她的腿早已发软，只有抓紧生锈的护栏才能勉强维持站立的姿势，可她的心境却是无比平和。
　　除了生理上的本能，她对死亡没有半分恐惧。

　　她踮起脚，好似这样就能和天空离得近一些，和唐莉莉近一些。
　　唐莉莉骗了她，让她成为一个痛苦而又幸福的傻瓜。
　　幸福在一无所知，痛苦在她失去了此生的挚友。
　　而真相揭露过后，她一无所有。

　　金夕伸出一条腿，在空中晃荡了一下，这种迎风的感觉宛若她是一片落叶。
　　只要她再迈出一步，她就可以坠入进夜色中。
　　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有人来看她的热闹，新闻标题又会夸张扭曲到一定程度。
　　这些对她已经无所谓。

　　就在她松开抓紧栏杆的手时，她被人用力拦腰抱紧，从高台上拽了下来。
　　那人的力气很大，金夕拼命的挣脱反抗，都无济于事。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指甲陷进对方手臂的软肉上。
　　可那人就好像一点都不痛似的，用着不容置喙地力道一点点将她拖离天台边。

　　力道作用间，两个人一起倒在天台的水泥地上。
　　金夕看到邵雪飞冷着一张脸。
　　他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难得见他如此严肃。

　　金夕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成全我吧。”
　　邵雪飞只是慢慢地把手伸给她：“ 你死了，我家旅店可就摊上命案了，以后还怎么开门做生意？那些活着的人也会为你担心的。”
　　金夕发了几秒的呆，笑得很难看，“哪儿还有活着的人了。”
　　“她死了，是我害的。”金夕轻轻说道。

　　邵雪飞脸色很难看：“到底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