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赌否？》壹玖玖零

2、第一章

　　其实真的没有人告诉过逝瞳，在江湖上，若是不把白花花的银子摆出来，或是不把亮堂堂的身份亮出来，是住不起上等客房，吃不到上等佳肴，饮不了上等美酒的。

　　他看着桌子上的唯一一道佳肴“青龙过江”——三根青葱，汤面上撒两粒肉屑，勾唇一笑，身子后仰，修长双腿懒散的交叠着搭在桌面上，也不顾桌上不曾拭净的油啧是否会弄脏他那双以金线纹边绣底，靴内外两侧均上施五彩刺绣围附玉饰的白靴。从袖中滑出一把白金为骨的折扇，丢于桌上，扇子颇沉，与木桌相触发出了“砰”的一声，引来了那不长眼的掌柜。

　　“你看这大概值多少银子？”逝瞳随手摆弄着额前略有些遮眸的墨发，漫不经心的问。

　　自打他说出他身无分文，从没正眼瞧过他的掌柜看到桌上那把折扇后，脸上立刻绽开了献媚笑。点头哈腰的擦净杯子，迅速的回柜台取出平日自己都舍不得喝的凤凰单丛茶沏上。

　　“公子莫折煞小人了，这等物件怎是小人能估摸的。”掌柜唯唯诺诺的道。这位爷穿的普通至极，只是一袭洗得有些发旧的白袍，不似绸也不像棉，一进门便说今天未带银两，搁日让人捎百两过来。如今世道，口头阔气算得了什么，他白眼一翻，让人送上一份汤水便再不搭理。岂料，一出手便是一折白金折扇，而且方才被白袍下摆遮着，一时不曾看清他脚上穿的竟是现下京城中只有皇宫贵族才穿的起的踏痕靴。据说此靴全天下才四双，现在连皇上想买都买不到。

　　这人到底是何方人物，他小小的掌柜是想都不敢去想象的。

　　“你若能上齐我要的，这柄扇就归你了。”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话的时候，极为普通的脸微微侧过，双唇间透着一抹薄红，就着自窗棱射进的日光，整个竟似幻化了一般看不真切。

　　掌柜顿时一愣，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客栈每日收入从没超过一锭银子的人突然被金子砸晕是什么感觉？喜极而涕也不算为过吧？

　　“我要……”逝瞳拖长了声线，好整似暇的看着掌柜因为激动过度而充血的扭曲表情，唇线一抿，心情突然变得很愉悦，“白扒四宝，二龙戏珠，鲍王闹府，红烧鹿筋，金镶玉板，龙凤双锤，鸭丝掐菜，一品官燕，珍珠雪耳，最后来一壶绍兴花雕。”

　　掌柜目瞪口呆。

　　“还不赶紧去张罗？”逝瞳挑眉，“还是说，掌柜的您嫌这扇子入不了你的眼。”

　　“不不不……公子，您看小店简陋……这菜肴实在……实在是……”掌柜急得满脸冒汗，别说菜一道都呈不上来，就连那酒，店里也只有兑了六分水的假花雕。

　　“原来这把破扇这般不值钱，竟连几份菜肴都无法兑上。”逝瞳垂眸叹息着，拿起折扇欲离去，“我还是别的地方换取几两纹银实在些。”

　　“公子请留步……公子……留步啊……”掌柜简直悲痛欲绝，眼睁睁的看着逝瞳越行越远，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发财的大好机会就这样错过，他现在真的很想找上一根白菱立马吊死在柱上。

　　逝瞳在巷角看着仍呆在门口的掌柜笑得前俯后仰，突然“啪”的一声，脸上的人皮面具因主人的技术不佳掉落下来，露出一张精致至极的洁白面容。

　　笑声皆然而止，他极不自然的轻咳两声，眼见四下无人，赶紧拾起面具收入怀中，镇定自若的负手离去。

　　快走出巷口的时候，震袖一挥，白金折扇咻的划破空气，稳稳的插进客栈门口的红漆木柱上。他眼眸微弯，阳光弥漫进来，如同冬日初阳在冰池上撒开一片细碎的涟漪般。

　　看在方在掌柜沏茶沏得还不错的份上，扇子赏他了。

　　呐呐，以后切记休得看人低。

　　不远处的露台上，一位身形单薄的男子懒懒的以手撑额，头戴着白釉印花梅月纹纱斗笠，看不清容颜，只隐约可见眉间印出的一抹血色朱砂，似藤非藤。他身后站着一个黑衣男子，面无表情。

　　看着逝瞳离去的身影，轻纱下的淡色唇角美好的上扬。

　　“把扇子拿回来，烧了客栈，剁了掌柜的手”
　　语气轻柔得似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如何。

　　“瞳儿，我送与你的东西，别人的脏手岂能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