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枫林》艾琳Eileen

3、枫叶

　　美丽的大学时光总是令人难忘，笑过，哭过，相聚过，然后，匆匆离别。说好了不流泪，说好了要再相聚，却说不好，那相聚的日子会有多久，那相聚的路会有多远。有些事情，离开了，就是永远，连再见都成了多余。再也回不去的过往，像根刺，深深地扎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这所学校，我再熟悉不过。因为喜欢海而报考了这座城市的大学，可是真正来到这里后却很少去了。海太深沉，会让望着它的人觉得寂寞，而那四年里的我，曾经笑得那么灿烂，像校园里总是沁着芬芳的那树丁香，淡淡的，幽幽的，却能沁入人的心里。
　　回到学校已经几天了，一直没有时间好好走走，故地重游。虽然熟悉，那四年感情还是会让我流连。开学这几日，每天都是大会小会，思想政治教育，体检照相，大小选举之类。我不忙，除了例行公事的形式，其它的我没兴趣，只是，时间还是被占得满满的，连晚上出来散散步的时间也没有。读研的这两年半里，我比谁都更想名哲保身，我的心，只求一份安定，经历了那么多，觉得好累，只想平静地上完这步入社会前的最后一课。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那条枫林路上。九月，正是林里的枫树长得最好的时候，大片饱满的枫叶或金黄或殷红，漫漫地遮盖住整条路，白天，会有柔媚的阳光从那些茂密的叶间透进来，在地上投向细细碎碎的影子，树影摇晃，它们便也跟着快乐的舞蹈。
　　枫叶，依旧殷红，像浸饱了鲜血，红得那么醉人，让人迷醉，也让人心痛。原来，不管记忆被沉封多久，物是人非，只要这树还在，枫叶满地，一切都还可以保持原状，那么，不完整的心呢，又要如何填补？夜风里，我就这样久久地站在枫林下，看昏黄的路灯映在每一片我曾经心爱的枫叶上，有风吹过，稀稀簌簌地声响，好像在向我低诉，然后大片大片地枫叶在我面前轻轻地转着圈圈，悠悠荡荡地飘落。原来已经到秋天了啊，地上已经洒了一层殷红的叶子，踩在上面，是那种厚实的声音，心，也会忍不住跟着痛起来。
　　凄美，绝望。萧瑟一片……
　　耳边，广播台的扩音器里，是杰伦的《枫》……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我点燃烛火温暖岁末的秋天，极光掠过天边，北风掠过想你的容颜，我把爱烧成了落叶，却换不回熟悉的那张脸。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为何挽回要在冬天来之前，爱你穿越时间，两行来自秋末的眼泪，让爱渗透了地面，我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
　　要你留在我身边，最简单的字，说出的，却是最奢侈的欲念。
　　我站在枫林路上，静静地，一个人。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音乐是什么时候停止的，直到有下晚自习的学生三三两两地经过，说笑声才让我回过神来，脸上，已经挂满冰凉的泪。原来，我还是会哭，我以为，自己已经没有泪了。说好不哭的，说好要笑着生活的，说好要他看到我坚强的样子，说好，再见他时，是我最美丽的样子，我在心底悄悄许过诺言。
　　可惜，约定这东西，那么廉价，那么卑微，看不起自己的人，又怎么能要求别人的怜悯。人真的好复杂，好矛盾，我已经自己下定决心，却总在这样的夜晚轻易地想起他，不知道，我到底是想见他，祝福他，还是要从此为自己好好地活着，然后，出现在他的面前，光鲜，亮丽，像一颗耀眼的明珠，让他后悔，在我身边，却终身活在遗憾里。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放手，我不知道我还要受这枫叶的摆布多久，多深，我不知道，真正的自己，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我只知道，我已经深深地陷入了那片沼泽，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好痛，好难过，却没有人可以救我。
　　夜，安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枫叶，像那年一样殷红满地，只有天上的星星轻轻地眨着，像一颗颗晶莹的泪挂在天上。凉风里，是伤心的哭泣。
　　枫，你还好吗？是否也在海的那一边赏着满眼的秋色，是否也有一片美丽殷红的枫叶在记忆里悠然的飘落。
　　我好想你。
　　******
　　夜幕下的校园，此刻唯有篮球场上的大片空间是最明亮耀眼的。这也是让周围大学的学生羡慕不已的地方，每到天渐黑，立在六个标准篮球场中间的大立柱吊灯就会亮起，映得一百米开外都能感到灯火通明。财大的男生曾为这样的优待深深的幸福过，最好的回报自然是充分利用这块宝地，十一点关寝前是不会出现半个空场的。
　　看看表，九点，我会意的笑，捧着杯热咖啡，依然找到那排情人椅里我熟悉的位置坐了下来。眼前的球场上，几个认识或不认识的高大男生正在场上战得你死我活、大汗淋漓，男生就是这样吧，球场上，只要点个头就是朋友。
　　篮球，我其实并不厌恶，而且，曾经很熟悉，还很迷恋，因为高中，在场边看枫打了三年的篮球。那时的枫，是球场上的王子，帅帅的，高高瘦瘦的，有着最优美的投篮弧度，有着最漂亮的三步上篮，有着最精准的命中率，有着最慑魂的灌篮霸气。赛场上，他永远是全场的灵魂，永远有着领导全队无往不胜的英气和威信，也永远有着足以迷倒场边所有女孩子的最迷人的魅力。
　　想起枫，不禁失神，异样的感情再次浮上心头，挣扎，不知该痛，还是该幸福。
　　“喝咖啡对女人不好，会老的”，眼前突然伸过一瓶绿茶。
　　我被吓了一跳，当看清坐在身边的人时，便又下意识地望回篮球场。这小子，干吗把自己说得好像很老成似的，怎么对女人这么了解，八成又是根“大萝卜”。
　　尹杭好像并不生气，也许这是他意料之中的态度吧。我对他没好感，从第一眼看到他时就是这样，总觉得他眼里的邪气是那么熟悉却又陌生，充满了诱人的魅力，也透着难以琢磨的危险。他没说什么，把绿茶轻轻地放在了椅子上，也把目光投向篮球场。
　　“怎么自己坐在这，别忘了，这可是财大有名的情人椅，周围坐的都是情侣，你和这环境不搭。”语气里，似乎也不完全是戏谑，不过，我还不至于相信这是在关心我。
　　我没看他，只是轻轻抿了一口手中的即溶咖啡。柔和的月光照在情人椅上方的老藤上，在我们的脸上映出些忽明忽暗的阴影，微风吹过，白色的纱裙轻轻抚动。此刻的我，眼里该是没有了骄傲和冰冷的吧，或许，是那么一抹淡淡的空灵和哀伤。
　　我不知道。
　　想起枫时的心情，我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也没有了防备和伪装。小雨曾经说过，你有没有发现，每次提起枫，你的脸上都是那种受伤的表情，像个需要被保护的孩子，笑容和眼泪都揉在了一起，不知是哭还是笑。或许吧，我已经失去了真实的自我，失去了曾经最珍贵的东西，撑得好累，好辛苦。或许，在这样一个陌生人面前，我甚至是不需要防备的吧，因为可能根本不会相识，因为他不会了解我的过去，因为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好到突然想跟这根花心的萝卜开个玩笑，反正男人都是一样的，没一个是认真痴情的。
　　“现在不就是两个人了嘛。”我淡淡的说，眼里有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是吗？那就好。”
　　“好什么？”我意外地冒出些许好奇，这男生很奇怪，话不多，却掷地有声，出奇地镇静，表情不多，却真的满酷，一个大三的男孩能懂些什么呢？我暗自懊悔，简直是种罪过。
　　我扭头看着他，因为光线暗淡，看不太清脸上的表情，他的鼻子真的很挺，漫天星芒下，闪在眼里的邪气更甚。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希望是种错觉。上次救我的时候，我并没有来得及好好观察他，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真的很帅，真的，轮廓分明的脸庞却并不是记忆中冷峻的线条，瞳孔里有亮晶晶的光芒，唇角微微上翘，扯过一丝温柔的笑意。
　　他没说话，只是望向篮球场，好像根本忘了上次的事。
　　良久，直到握着咖啡杯的指尖泛着丝丝凉意，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喜欢打篮球吗？”
　　尹杭似乎还沉浸在什么思考中，冷不防对上我的目光，那眼神里竟闪过一点单纯的灵光，像个天真的孩子。
　　篮球其实一直是我不愿谈的话题，可是，此时此景，我还能说些什么，总比沉默中的尴尬好吧，如果以后遇到嘉恩，也不会太难看。
　　“嗯，我代表财大参加过全国大学生篮球比赛。我初中开始打篮球的，所以本来我小学时很矮的，初中因为运动量大，个子就开始猛长，就变成现在这样的一米八五了。我高中时打篮球很帅的哦，你没看到，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小女生呢！”
　　我咯咯的笑，仿佛那是我听过的最开心的故事。尹杭此时似乎也忘了刚才的尴尬，讲得越发神采飞扬，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果然，真的还是个孩子，这么快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也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如果不是见过他那老成的口气和邪气的眼神，或许我会相信，眼前的这个高大的男孩还是个不谙世事的清纯小男生吧。
　　他们真的很像，一样不羁的性格，一样玩世不恭的表情，一样是对篮球的执着，一样是那双邪气的眼。只是，枫永远不会这样和我说话，他不会，因为对他来说，我才说是那个陌生人。
　　手中的咖啡早已凉透，我却下意识地把杯子送到嘴边，任苦涩的咖啡一直凉进胃里，然后，冰封所有的血液。
　　“原来，会打篮球的男孩子都是那么得意的，被人喜欢已经习惯了吧。”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尹杭不禁一怔，好像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
　　“没事啦，你继续说啊”，我冲他温柔地笑。
　　那个晚上，我们聊得很开心，应该说是很舒服，很惬意，比想象中好很多。或许，他并不像表面看来那么傲慢无理吧，在这个开始陌生的校园里，能多一个认识的人也许不是件太坏的事。长久的寂寞，已经让我冷得忘了自己还有与人交往的本能。
　　******
　　夜，静得忧郁，温柔的夜风里悠远的飘来一缕淡淡的咖啡的清香，载着很重的心事，幽幽淡淡，越飘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