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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树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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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国营帐一片混乱,蔓蓬潇单骑入营,迅速进入帐中,横上硬榻,锐利的目光竖直向上,没有焦距,竟有些迷惘,全然不顾一旁军医将士的骚乱。锋利的小刀划破战甲里衣,伤口突兀的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伤口很小却深。回想起她那一刻的决然,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剑刺向他,从未想到那样柔弱的身躯中竟可以爆发出那样的坚强。药粉小心翼翼的洒下,空余火辣辣的刺痛,未中要害,却是靠近心脏的位置,她真的狠心置他于死地么?
猛地坐起,眸子恢复凌厉,不理会军医的手忙脚乱,“稚枝,拟旨,”一袭素白飘然而出,已是左手执简,右手执笔,“蔓国之君蔓蓬潇愿请联姻,特拟此旨向树海枸橼公主求婚。”过于简短的求和书,明了中竟是凌驾之上的气势。笔微微一顿,刺伤王的,果真是枸橼么,以女子之身公然上阵,冲破阵垒,攻至王前,树海之迷,原不止于此。想起哪个温婉娇小的女子,泛起丝丝异味,那个女子,终要成为王的妃么?
树海的庆典未来得及开始,蔓国翩然而至的求和书引起一片息音,毋庸置疑,树海之人,没有背叛,但令整个树海震惊的是:公主欣然接受,并设宴款待使臣讨论相关事宜。
“公主,您决定了么?”老丞相的问话中带着一丝不忍,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丞相,您不用担心,枸橼自有分寸,蔓蓬潇应该就是那个人了。”平和的安慰,却令白发苍苍的老臣更加不安,“您真的要瞒二王子么?”“让槟榈知道的话,大概就不能成功了吧,总之,槟榈那边就拜托丞相了。”“其实,公主,这种事情应该让二王子做比较好。而且时间还很充裕的。”“谁哟啊我是姐姐呢?应该多承担一些的吧,况且,让那家伙背叛我,还不如我背叛他的吧!”“公主,在老臣面前,还用这样么?”背叛的那个,背负太多,才更痛啊!
“是的,请贵国退回大军,即日派出迎亲使团,公主```公主随使团前往贵国和亲。”槟榈一反常态,谦恭有度的坐在蔓稚枝对面,长袖中的拳头微微握紧,不可以,不可以给枸橼丢脸的。蔓稚枝看着槟榈故作成熟的脸,想起他曾经的天真烂漫,他对枸橼的感情,果真不只是姐弟之情吧!
“王子的意思我会转达给王,但此次联姻事关重大,稚枝斗胆,请求面见城主!”不懂树海的礼仪,但由王子决定公主的婚事未免不够稳妥。“树海非城,没有城主,只有王子槟榈和公主枸橼,我就是树海的主人。”没有任何一丝的不快,太过客观的阐述事实,“稚枝失礼了,王子,城```稚枝愚笨,不知到底该如何称呼了!”无奈的苦笑,怪异的地方,如传说中的特异,礼节与蔓国相差甚大,的确,想起来,当时他们对常识的缺失竟出自于此么?这个被谣传得多么悬异的树海啊,到底有着怎样的秘密。
“还是叫王子吧!愿意的话,叫槟榈也可以,树海没有那么多规矩。”亦是苦笑,枸橼即将永远地远离这片拥有他们一切欢笑记忆的土地,前去哪个布满新奇的世界寻找属于她一个人的幸福,本该祝福的吧!如果,这不是背叛的话。
“槟榈,和稚枝谈得怎么样了?”繁茂的花园中少年的背影略显孤单,“恩,都说好了,只是没有陪嫁队伍,在他们看来不合礼数,不会让姐姐难堪的吧!”但这是无法改变的,树海是完全封闭的树海。“傻瓜!”微风拂面,那样嗔怪的熟悉的称呼,在胸中荡起的竟只有层层的酸楚。依然是未改变的亲近,为何仿佛已隔了千里。
碧色的绿毯与似火的红毯相连,跨过了界线,枸橼就与树海切断,从此与树海立在不同的世界,与槟榈立在不同的世界,每一步沉稳、郑重,每一步重似千斤,槟榈的手中拖着枸橼的手,为什么要如此,为什么要我亲自将你送走,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牺牲整个树海为保你周全,枸橼,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担你的背叛?难道你从未想过要给我一个解释么?你就那么肯定我会纵容?你真的一丁点的自己是背叛者的觉悟都没有么?还是清楚的明了,却依然义无返顾的选择伤害。谦逊宽和的笑容下隐藏着波涛暗涌,需要一个解释,对,需要一个解释,面对迎嫁侍女伸出的即将带走枸橼的手,槟榈终于找到一个挽留的借口,握紧手心的另一只手,努力压低声调:“姐姐,为什么?”面对稚枝,面对庞大的迎亲队伍,面队树海千百的臣民,更面对槟榈紧逼的目光,枸橼轻纱下的脸庞微微胎抬起,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槟榈,”朱唇微启,“为什么?”求你了,姐姐,不要离开,我不要答案,只要你留下,不要答案,只要你留下。“我爱蓬潇。”轻缓却坚定的话语轻易将最后一丝期盼撕碎,以为听话,枸橼便肯留下,以为沉默,以为配合,以为稳重,以为做出一切的反常可以引起枸橼的注意,却终是白费,终是敌不过那个那个霸气男子的一封书简,抑或是敌不过你对他的爱。喜庆欢娱的曲调环萦世界,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依然用力睁开,送你离开,自此永别。
时间不紧不慢的划过,春去夏来,枸橼在蔓国已3月,有新奇,有繁华,有惊喜,有感动,蔓蓬潇对她的好,不必言说,常常想到,若是没有槟榈,若是并非树海公主,或许真的会爱上这个冷傲而不失温柔的男子吧。可世界没有假如,所以,面对蔓蓬潇的好,有愧疚,有不安,独独少了爱,甚至没有感动,多少次从梦中惊醒,害怕他对她的好,一如她对他的好,只是阴谋。
夏夜清冷,虫鸣喧嚣,一抹青绿立于木制亭桥。“又在这想什么,小心凉着。”轻柔地将枸橼环过,刚毅的下巴抵住枸橼光滑的侧额。“蓬潇,”抬首,蔓蓬潇脸部的棱角在灰暗的夜中更加分明,“太医有告诉你么?”反握住蔓蓬潇环绕的手,向后偎依, “什么?怎么?身体不舒服?身体不舒服还呆在这?”“傻瓜!”嘴角微微向上扬起,眸中依然是惯有的温柔,“我们要有孩子了。”猛然睁大的双眼不掩饰喜悦,将枸橼向怀里紧了紧,垂首至枸橼耳畔:“男孩还是女孩呢?”微微一震,枸橼微蹙眉笑道:“傻瓜,现在怎么会知道呢?```那,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呢?”“都好。”被紧紧环抱难以呼吸,明了那是蓬潇深深的爱,心中再次泛起丝丝愧疚。“都会有的,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像我,女孩像你。”雄厚却舒缓的语调,让人安心。略推开蔓蓬潇的环绕,转过身,抬头直视,蔓蓬潇刚毅的脸瞬间勾勒出柔和的笑意,只手扶乱枸橼额前的刘海,心意得到传达,笑容被传染,随着枸橼唇角的扬起,整个世界仿佛撒落了片片粉色的阳光。一把拉住枸橼,一心要带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却未能察觉身后的枸橼瞬时洒落的一地忧伤。
“王,据蔓行舟将军来报,伍国边境屯兵愈多,其心昭然若揭,望王增兵,以抵外敌。”伍国势强,多次进犯边境邻国,今番又想趁蔓国收服树海,国都空虚,增兵前来。“想要趁虚而入,欺我势弱,哼,我蔓蓬潇定要他铩羽而归。”平静坚定的语气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伍国地广物博,未明其兵力,不容小视,蔓清佐将军征树海未果,兵屯翼洲,存有余粮,可直接引兵前去。”“树海```动兵之事,我自有主张。”“恕臣荐言,树海地小人稀,实不该为竖子所言大动干戈,现吾敌乃西伍,望王以大局为重。”双膝着地,垂首胸前,双手叠交于首上,“竖子口传之言?”轻佻的语调,蔓稚枝进入树海求和,而树海奥秘,却尽是他人上报,蔓稚枝有意隐瞒,又怎能堵众人之口。“臣下一心为国,望王三思。”按捺住心中的骇然,蔓稚枝伏惟奏言。“一心为国,怕是为了槟榈吧!”未知槟榈身份之时,对他的好,未经隐藏,又怎能逃过王的锐眼。“树海小城,未犯大过,企王宽待容之。况王后已有身孕,若兴然动兵,有损王与王后情谊。”“你威胁我?值得么?为一个男子?”明显的压迫,他要瞒的话,枸橼又怎会知道。为一个男子,不禁苦笑,是,一个男子,男子,自己也从未想到在官场跌打滚爬的心竟会为一个男子纯真的笑靥打动。“哼!”冷冷轻笑出声,“若是你能娶到槟榈,令树海归顺,那倒是一桩佳话。”明知不可能,说出来更觉可笑。
树海只是一个树林,没有墙,没有守卫,但没有人可以进去,走进树海的人都会迷失,待弄清方向,或许回到原地,或许已在千里之外。在蔓国,树海是神话般的存在,它拥有的传说如耀满整个黑夜的繁星,而那些传说却也似人们永远无法抵达的仙境,当然也包括了世界称雄。也有人说,树海有门,却不轻易为谁打开,门不开,就不可能有人能进得去,而正是它的封闭更加令人神往。世界万物,穷尽其变,树海之门既已开放,便注定免不了未来的风波。
刀剑铮鸣,寒光旋影,黑色的风狂怒的席卷大地,肆虐张狂。未所料及的祸事,枸橼竟随刺客逃走,无法相信的事实,空余愤怒。蔓蓬潇听到来报,马不停蹄地向城区郊外赶去。十几名黑衣男子与侍卫厮打着,枸橼并没有顾及他人,只一味地奔逃,活着回到树海,才是她最大的使命。马蹄交错,扬起漫天烟尘,亦无视他人的存在,蔓蓬潇只一心追向枸橼,拔剑挥向枸橼身旁紧跟着的一名黑衣,意外的被短剑弹回,姿势,身手,竟是槟榈,再次出手,横砍向马腿,却被枸橼察觉,一手抓住槟榈,槟榈会意,一蹬一跃,跳上了枸橼的马,略回首将短剑斜飞出,直中蔓蓬潇坐下枣红马前蹄。枣红马吃痛倒下,蔓蓬潇无奈,弃马跃起,一剑刺向槟榈,长刃相接,却是枸橼,随之是槟榈一掌击来,太过完美的配合,蔓蓬潇一时难以应对,匆忙迎掌,巨大的冲击力,蔓蓬潇落地向后连退几步才得停下。抬眼望去,却恰好与枸橼四目相对,直令蔓蓬潇心寒,枸橼的眼中,有的依然是那份决然,那份坚定,令蔓蓬潇为之生畏的决然,坚定。夫妻一场,他对她的了解到底有多少?马蹄张弛,奔向远方,向着与他相反的方向。
奔马之上,槟榈从后面紧紧抱住枸橼。“傻瓜,怎么亲自跑过来了?”事过境迁,依旧是熟悉的语调。“为什么不告诉我?”隐忍而埋怨的声音。“已经知道了么?傻瓜,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只要最终是美好的结局,过程又何必在乎。紧紧拥抱,马上的身影婉若一体。
巨大似蓬天之伞的大树,纠结缠绵着旋绕向上的主干,已无法理明,而仰望上空交错繁杂的枝叶,层层叠叠,交相呼应,不失条理,却没有任何的间隙,仿若恋人的相依。柔软厚实的草坪连成九曲回肠的蜿蜒小径,身侧的景物依旧变换更替,却也依旧只有树木草坪,蔓蓬潇走走停停,已不知身在何处。玲玲悦耳的欢笑声打破林中特有的静谧,迈步上前,绕过又一株双木纠缠的大树,一个温柔微笑着的女子,伴着两个孩童,于草坪上欢乐的戏耍,那两个孩童一男一女,三四岁的光景,而那女子,却是枸橼,他们烂漫的笑靥在阳光下更加夺目。猛然惊醒,林林的树丛依然随风摇曳,沙沙作响,一切如初。而刚才的所见,竟恍若梦中。木然地举步向前,一片平川,却是见过的景象。“王,你终于出来了,刚才我```”“稚枝,回去吧!”“啊?```哦,诺,王。”回首,千军万马又如何,苍苍莽莽的树海,在夜风的肆虐下依然猖狂存在,它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创造了多少传奇```
树海的子民,是树的子民,他们都是双生子,或兄妹,或姐弟,他们永远都不离开自己的另一半,就算埋葬亦是同穴,而他们的埋葬之地,不久会长出两株相同的树苗,它们相承相依,缠绕着向上生长,最终二而为一,永不能分,而正是这些树海人民化成的树木,世代守护着树海。树海每十代都会出现一个背叛者,而树海人的心,永远不懂得背叛,只是,树海与世隔绝,力量终会衰退,而永久的繁盛,需要强大而新鲜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