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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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是东京梅雨的季节。
补课结束的秋本云子站在私塾大门前，周边的同学挨个儿举着伞和她道别，她有些无奈地站在门口，满脑子都是早上出门太着急把放在门口的伞给忘了的场景。接下来还跟手冢约好了去家庭餐厅解决晚饭以及完成作业，这下好了，就算是和同学挤一挤蹭伞去地铁站，换乘和下了公交车的那两段路，还是得淋雨。
这么大的雨，看来也没有停的可能性。
不管怎样，先蹭伞去地铁站吧。一起做作业大概是做不成的了，她一会儿还得淋雨回家，不马上换衣服的话会着凉。
“植松同学，我能蹭个伞吗？呜呜太好了，我爱你！”
到了地铁站，秋本一边摸地铁卡一边将手机通讯录调出来，按了半天终于按到手冢的号码。拨通的一瞬，地铁闸口打开，她顺利入站。
“怎么了？”
“啊，手冢，你在忙吗？在训练？啊，已经到家了？那就好，没有打扰到你。今天太大雨，我没带伞，换乘那会儿大概率会淋湿，我可能去不了餐厅了。干嘛啦，真没骗你，我已经改过自新啦，我就这么没说服力……好吧我确实没什么说服力。等等，我怎么听见你好像在换鞋？不用接我，我自己可以回去。那么大人了连家都不会回也太说不过去了。地铁？啊，说是还有五分钟左右到，我在站台等啦。人好多，我听不太清你说话，先挂了。嗯，我会小心，拜拜！”
五分钟后，秋本挤上地铁，被层层的上班族夹杂着，一摇一晃地向家的方向走去。最近长笛老师说她进步很大，还夸她好像坐火箭一样，她很高兴。
这一切都是因为手冢国光在她的身边。
好像他在身边，就什么也不怕了一样。
眼前的谱面似乎越发清晰，她终于能在人前按着谱面如实地演奏，以往展示不出来的技巧也慢慢能够在人前展示。当年那个没有勇气面对钢琴，转而选择逃避到长笛身边的小女孩，如今已经成为了发自内心喜爱长笛的大姑娘。
她摸了摸乐器盒。
真是委屈它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直到现在，作为主人的自己才终于肯正视它。
地铁到站，秋本被人潮挤下车，这才终于从闷热的环境中解脱。她深呼吸一口气，拖着疲惫的步伐向地铁站出口走去。接下来还得冒雨跑几百米换乘公交车，也不知道外头的雨到底多大？要还是刚才那样倾盆而下，她不感冒才怪呢。
密密集集的水如同银色的线从天而降，落在他人的伞上打处“啪嗒啪嗒”的声响，随后顺着雨伞掉落在地，砸出一朵朵水花。略带倾斜的地面已经有了薄薄一层流水的痕迹，冲刷着黑漆漆的柏油路，直奔地势较低的下水道入口而去。
路上行人来去匆匆。穿着西装的男人举起公文包顶在头顶，皮鞋踏在流水上，似乎并不在意被踩起的水花溅湿的裤脚；三个学生打扮的女生挤在一把小小的折叠伞下，有说有笑地在雨中快步行走，被雨水打湿的袖子和全是水的鞋子成了三人开怀大笑的谈资。
秋本云子站在地铁站门口，心中满是无可奈何。
跑吧，还能咋地。
她将容易被打湿的资料夹在不容易被淋湿的书本里，再把提包顶在头顶，正准备跑的时候，手机响了。
谁呀？
来电显示上，“手冢国光”四个大字占据整个外屏。秋本放下提包，接通电话，语气有些无奈：“手冢，什么事呀？”
“待在那，等着。”
嗯？什么鬼？
“我已经出地铁站了噢，你是要我在哪里等？”
“在地铁站。”
说完对方就挂了。
秋本一脸茫然地站在地铁站门口，心道他难不成还真来接她吗？也没那必要不是？按日程表他今天白天一直在训练，既然已经取消见面，他也在家里，那在家里好好休息才更好不是吗？
地铁的停留带来一拨行人匆匆离去，本来已经略显空旷的街道又突然起了人潮。然后，人潮退去，下一辆地铁停靠时，人潮涌起，如此反复。这些和她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有着怎样的理想，怎样的家庭，怎样的朋友和恋人，又是如何度过他们的人生？是如歌一般（Cantabile），还是热情似火（Con brio），抑或是进行曲风格（Alla marcia）那样？
她索性扫了裙摆，蹲在出口旁，仔细观察来往行人。
看，那位职业女性面带愁容，像是工作十分不顺；那位老太太满面笑容，挽着她丈夫的手共撑一把伞；那位男士看起来伤心失落，也许他刚刚被女朋友要求分手了；那位先生……噢，那位不是先生，是比她还小上几个月的，同级生。
他撑着一把宽大的伞，逆着人潮，一步步向她走来。那把咖啡色的二十四骨长柄伞看起来似乎有一定年头，和上班族们钟爱的百元店透明雨伞、学生们喜爱的样式繁多的折叠雨伞并不相同。但秋本肯定，这把伞是那个同级生自己的物品，而且，它很新，只被用了几天。
他买的时候，她就在旁边，还开玩笑地指了一把印着Hello Kitty的粉得不得了的伞让他撑。结果那把Hello Kitty被他买来送到她的手里。
今天早上忘拿的就是它。
“手冢，你怎么来了啊。”
说不感动是假的。
“接你。”
咖啡色的大伞停留在秋本面前，向她的方向伸了伸。
隐藏不住的笑意浮现在脸上，她甚至忘了脚边的乐器盒，飞奔进入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又折身回去，提起乐器盒，靠在他身边。微风把雨水吹落在她的衣袖上，他把伞从左手换到右手，腾出来的左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肩上。雨不再落到她身上，二人的距离，也更近了一些。
“干嘛特地跑一趟嘛。”秋本嘴上抱怨，嘴边的笑意根本压不下去，“我很开心，谢谢你。”
“嗯。”
“你就这么坦诚地接受了呀！”
“不然？”
“不然……你不得客气几句，说‘不用谢’、‘没关系’之类的话？啊，对了，我之前跟你说过跟我一起上文化课的人都挺厉害的对吧，今天有一道题问的是十八世纪前半期的法国为什么会有大量戏剧家、文学家、思想家们热衷于参加或举办沙龙聚会，我说是当时封建思想和教会管理使得人民无法接受新思想，这些人的聚会意味着他们想要推动或者已经在推动启蒙思想，那个人非说我的有偏见，说启蒙运动是资产阶级的什么来着？不记得了。后来你知道怎么样吗？嘿嘿，老师支持我的观点啦！”
“嗯。”
“那个人好像有点看不起我，下课以后还跟别人说我肯定是偷看了答案。好在班上的同学跟我比较聊得来，他们都装作听不见。手冢，你看，我出息了！”
“嗯。”
“咦，雨小一点了。”秋本把手伸到伞外，确实雨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大了，“梅雨季节真讨厌，我家的钢琴声音听起来特沉闷，然后我爸就跟着了魔一样，那么冷的天还在家里开空调抽湿。不过我跟他也差不多，太潮湿的话连长笛我都觉得沉闷，所以也不光是我爸在开，父女俩一个德行。唉。”
“别着凉。”
“好～”
二人都不再说话。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二人坐在公交车站候车席上，本来已经变小的雨又一次哗啦啦地落下，将远处霓虹灯的光打成点点光斑。地上小小的积水被溅落的雨滴激起小小的涟漪，不远处的邮筒有人撑着伞向里面投递信件。矗立的广告灯箱依旧在风雨中点亮城市，移动的车灯比往日慢了些，路上的行人比往常少了许多，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来往车声和滴答雨声。
这就是下雨的夜晚。
这就是世间万象的日常。
平日根本没有时间思考一切，也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看一看眼前芸芸众生，如今因为手冢的到来，让她有了这份闲情逸致。这么一看，也忽然觉得，东京并没有原来想的那么糟糕，它也有它的魅力，只是她一直以来都生活在高压之下，除了痛苦以外什么都看不见。在这样的高压之下，她更是怀念柏林的过去式，从没有正视过东京的进行时。
她牵起他的手。
这是她的雨夜。是她专属的雨夜。
心中的情愫不断敲击心房，她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冲动，起身，来到手冢的面前。
“Mozart Piano Sonata No．6 in D Major，K284：II．Dieses Lied ist dem lieben Herrn Kunimitsu Tezuka gewidmet．Danke，dass du mich heute abgeholt hast．”（莫扎特D大调第六钢琴协奏曲，作品号284，第二乐章。这首歌献给亲爱的手冢国光先生，谢谢你来接我。）
秋本云子取出长笛，熟练地安装，鼓起勇气，在空无一人的公交车站里吹响。音符流出，如同在雨中翩翩起舞，带着拳拳之心，如歌一般抒发自己的情感。
这不是第一次听她的演奏，但这是第一次听见她用音符直白地诉说她对自己的情感。毫无保留，毫无遮掩。不时带着些许小俏皮，让他想起这家伙之前自己哈欠连天，让他不得不给她送咖啡的时候，她返了一瓶牛奶还祝他睡个好觉的场景。
这小丫头真的气死个人。
但又拿她没办法，不是吗？
这个调皮又可爱的姑娘，这个坚强又不屈的姑娘，这个为他着想为他付出的姑娘，是他的女朋友呀。
雨还在下，却无法冲走秋本留下的笛音。
雨还在下，却无法遮挡行人的目光。
他们听见了温柔的长笛声，他们看见了相拥的恋人。
这真是个温柔的雨夜。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番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