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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隐庐二楼包厢
      崔昫和她隔着一张赤漆欟木胡床,两两相对。

      已经过了最开始见到他时的怔忪,赵玲珑挑眉兴致地看了他片刻。

      真心话说,崔昫长得真的很英俊。
      他自小就是渝州城的一道风景线。不管是在街面上走,还是以前在学馆进学,从扫地伺候茶水的婢子到各家贵女,无一不为他倾心。
      就如此刻,他什么都不用做,只笔直地席地而坐,却偏偏一副圣人面孔,任是谁来都威严凛冽不可侵犯的模样。

      崔家和赵家不一样,自家中走上科举道路,此去经年,一跃成为剑南第一士族。
      他父亲如今更是剑南道节度使,治于成都府,跺脚一下,整个剑南钱权兵三道都会抖三抖。

      这也是阿耶明知女儿高攀,婚后可能受委屈,都不得不遵照祖宗约定,将唯一的女儿送嫁崔家的缘故。

      赵玲珑却知道,崔昫不满意这一桩婚事。

      他自小都是冷面冷心,唯一愿意柔软相对的只有家中的幼妹。自己这些年痴缠他,怕是早就惹了他憎恶。
      不然婚后那些年,不至于连个笑脸都不愿意给。有的时候,惜字如金,她说十句,换来的只有一个点头。
      那一场婚事唯一让他高兴的,大概是自己提出和离吧。
      犹记得,她辗转思虑好几夜,最后将和离书给他看的时候,对方目光沉沉地盯她半晌,而后一言不发,签字画押。

      那时候自己说不出是伤心还是解脱。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未曾生育子嗣,不然连带着孩子都要受罪。

      所以此刻,面对崔昫,她早就过了心动的时候,声音冷淡,不掺杂一点私人情感,“你为什么不愿意和离?”

      方才,她索要和离书时候,他说撕了。

      崔昫视线从未离开她身上,见她不闹不怒,浑不似韦二郎说的反应,一时候不知道怎么接话。
      韦二郎死乞白赖地非要给他出主意,说要是玲珑问他要和离书,就说自己撕了。保不准玲珑知道他不舍,也就顺坡下来了。
      看玲珑反应,不仅没下坡,像是更是一层楼了。

      他心里暗骂韦二一声,嘴巴抿地越紧,神色也变得越难看了。

      赵玲珑无奈地摇摇头。
      又是这样。每一回她说什么,崔昫总是一副生冷难靠近的样子,若不是自己脸皮厚,这些年早就被冻成冰疙瘩了。

      “你我的婚事本就是崔赵二家往日的情分。如今名存实亡,何必将我拴在你身上,带累你名声。”她温和建议道。

      崔昫摇摇头,“你不会连累。”

      气氛再一次僵持住。
      崔昫本能地察觉到对面的人生气了,却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将袖中的一锦盒取出,放在长案上,“这是送给你的。”

      赵玲珑一愣,打开见是一对孔雀衔花冠子,璀璨夺目。
      她只看看,推了回去。
      “我已经不喜欢这些东西了。”

      崔昫面上不解,眼神落在她发髻上古朴简单的钗环上,说道:“那个没有我给你的好看。”

      好看不好看,本来就没有那么重要。
      她不愿意继续纠缠在首饰上,正了正神色,“二爷,今日你既然来,我们便把话说清楚吧。”

      她以前都是称呼自己‘二郎’的。
      崔昫皱起眉头,“你还在气我新婚夜不见吗?那是因为……”

      “那不重要了。”赵玲珑打断他,快刀斩乱麻,“你为什么不见,你家中婆子如何无礼,都已经过去了。我如今想说的便是,你我既然没有夫妻相伴白首的缘分,不若早些断了尘缘。那和离书你撕了,我便再写一张,寻人送到你府中。”

      崔昫被她一番话说得一愣,花了好久才想明白她的意思,紧接着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赵玲珑心想,崔二爷怕是第一次遇上被人拒绝的事情吧。
      瞧他不语的样子,明显是不开心了。

      其实她是想两个人能冷静下来,商量一番,尽量做到好聚好散。
      这些年城中关于她和崔昫的流言传了几百种说法了。
      最近更是因为自己的举动,将百姓的视线吸引过来,说好说坏,不一而足。
      她不在意那些,但是阿娘没有她这样豁达,每回说起来,愁眉苦脸的样子,叫她担心。

      如今重活一世,她决意新的人生,崔昫也不必同她同床异梦。

      她拿起一旁的茶壶,给二人添了茶水。
      汩汩水声中,她疏离又理智地将事情讲明白。

      “我倒是有些庆幸你新婚夜未同我圆房。若不然,如今就要纠缠不清了。崔家二爷是个神仙般的人物,我可负不起责。”

      崔昫盯着她面上浅笑,未发一言。
      心中却是——你负得起责。
      他后悔了,成都府的事情再紧急,他都不该在新婚夜冷落她,将她一人丢在偌大的崔府。

      “三书六礼已经过了,你我当着全渝州城的人拜过天地,这不能作假,所以和离书上便说我品性不佳,难堪与你崔家做妇。”
      赵玲珑觉得自己吃点亏也好,省得将来崔家人说起来,认为她占了崔家的好处。

      崔昫盯着面前茶碗,还是不说话。

      “那日离府,我只将自己陪嫁过去的人带回来了。如今既然要和离,那些嫁妆我会派人取回来的。当然,你可以放心。崔家送的彩礼自然也会如数奉还的。”

      崔昫还是不说话。

      赵玲珑抿了一口茶,本着生意人和气生财的想法,温柔一笑,“往日我总是缠着你,这事儿以后不会再发生。我可保证,能不出现在你面前就一定消失地干净。崔家和赵家还有生意往来,若是要联系,尽可管事出面。”

      直到这时候,崔昫才有了动静。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忍性超脱,强压着怒火,一字一顿地回应了对方。
      他说:“你!做!梦!”

      赵玲珑:“……”
      有病呀。她都已经这样好言好语,对方还死拖着不放,不知所谓。

      她懒得再说,托着长案就要起身。
      却不想,崔昫一伸手将她手腕拽住,一点点收紧,对上她吃惊的眼神,再一次开口:“你若是因为新婚夜未曾圆房而生气,我现在就能做到。”

      赵玲珑的第一反应是——做到什么?
      猛地明白他在意指什么,终于恼了。
      好无耻的人,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来人。”她扬声喊道。

      木门一开,最先进来的不是杏仁和胡妈妈,而是一个身影欢脱的男子,神采飞扬,还未看清屋中情况,高声喊了一句——我就知道赵玲珑肯定……
      最后的‘愿意回家’,等他看清两人的情形,卡在喉咙了说不出口。

      韦二心说。这不像是夫妻和睦,双双把家归,倒像是崔二强迫赵玲珑一样。
      这事儿...可能吗?

      杏仁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人,听见女郎呼唤,忙不迭地冲了过来,“姑爷,你伤着我家女郎了。”

      崔昫下意识松开手,被白皙手腕上的微红烫地眼神一红,皱紧了眉头。
      然而不等他做什么弥补,赵玲珑已经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睥睨嘲讽,“什么时候崔家二郎成了强逼民女就范的登徒子了?你……”

      她缓了缓,视线落在门外已经凑过来的众人身上,终究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你好自为之吧。”

      临到门边,看清最开始说话的人是韦家二郎,忆起这人总是对自己看不顾,冷嘲热讽的样子,嗤笑一下,“你和韦二郎情深义重,竟连和离都带着他。不如将他纳进府中,做你正头男妻吧。”

      韦二郎:“???”
      你个板板儿在胡诌什么?

      人群先是一静,紧接着如水洒热油锅中,顿时溅起满地狼藉。众人议论之声,如江水滔滔,迅速席卷整个渝州城。

      韦二愣在当场,眼睁睁看着造谣的当事人款款离去,傻眼了。
      过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扭头看向屋中沉默不语的好友,痛嚎出声,“二郎!!!”
      其声悲绝,闻者无不为之震撼。

      门外众人摇头长叹:论世间情为何物,只叫郎郎相许呀!

      *

      撂下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赵玲珑施施然离开现场,下了楼梯直接转去酒楼后边。

      隐庐的大管事和掌大勺的胡师傅已经等了许久。
      从昨日接到府中老爷的命令,这两人就心中猜疑不定。

      同别人想得一样,他们以为女郎来隐庐,只是为了担一个虚名,毕竟崔赵婚事已经成,女郎一直留在家中名声不好。
      但是一说是为了帮助父亲分担家中生意重担,外面的人也不好说什么难听话。

      说白了,女郎就像是朝廷派出去的巡抚大臣一样,没啥事,四处转跶,瞧瞧这儿那儿的就算了。

      谁知,今日天刚亮,女郎派遣采买,吩咐厨间今日歇业一天,等着她。

      歇业倒也不必,如今还愿意来隐庐吃饭的多是一些年岁大的常客,一个月未必来上几回。
      女郎便是将此地烧起火了,都没什么大事。

      前面哄地一声,也不知闹起了什么事情,管事和胡师傅对视一眼,正打算出去瞧瞧,就见伙计迎着一身着葱白色花纱襦裙的女郎进来了。

      女郎娇美纤柔,却步步生风,远远这么瞧着有点虎气。
      管事二人上前问候请安。

      赵玲珑:“我是小辈,犯不着这么大的礼。以后免了吧。”

      再是小辈,那也是主家。
      听说老爷已经将隐庐的地契等一应文书都交给女郎了,他们此后办事都只听女郎的吩咐。
      二人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进了厨间。
      厨房布置乱中有序,赵玲珑前后看了半晌,最后点点头,“虽然隐庐的生意不好,但管事和胡师傅将此地收拾得很好。”

      胡师傅一僵,先是听隐庐生意不好,害怕新主子上任说难听的话,后听女郎轻描淡写地带过,不由松了口气。
      他心里有愧,觉得是自己这些年老眼昏花,拖累了隐庐,惭愧道:“是老奴的错,老爷将这隐庐托付到我手上,如今竟走到这一步,实在是…羞地见您。”

      赵玲珑回头在他眼罩上看一下,只点点头,“错本就不在你。咱们做厨子的,后起徒弟一茬接不上一茬,再好的生意都要完蛋。您是老师傅,拖着身子有累还肯留在这里,是我们赵家的福气。”

      这话说得胡师傅险些哭了出来。

      他是老太爷收留的孤儿,自小跟着赵家学艺做饭,哪成想徒弟弟走得不剩几个,真正能传承衣钵的,少得可怜。
      他老了,眼睛瞎了一只,家中婆娘和孩子天天劝他不用干了,说是自己在街面上支个小锅都比留在隐庐赚钱。

      可他心眼死,每一日进了隐庐的方寸地方,都觉得安心。
      钱钱钱,人这一辈子,不能只为钱呀。
      隐庐不止是赵家的一分产业,更是他的家呀。
      哪一个人年迈到此,还愿意离家呢?

      听女郎这话,峥嵘数十载的老人眼睛都红了。

      一旁的管事知他甚深,更是感触颇深,“女郎勿怪,我们两个老东西不怕受苦,只要隐庐能好就成。”

      “前事已过,隐庐既然在我手上,自然能恢复往日荣光。二位且瞧好吧。”

      这…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街面上的菜蔬是什么价位,只怕都未必知道,怎敢说出这样张狂的话?
      莫不是老爷真的失望,将隐庐当成了哄孩子的玩意儿?
      管事和胡师傅面面相觑,失语片刻。

      猛地有一道香味传来,二人同时回头,看向院门。
      只见有两个身着青麻衣服的小厮正抬着一个瓮缸,越往里走,那一股浓郁醇厚的香味越发明显,便是老厨师的胡师傅都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样香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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