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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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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靠!救命!!
明珂大惊失色,吓得反手盖住镜子,人下意识钻到了桌子底下。这一串动作做起来得心应手,她感觉这辈子的反应速度都没这么快过。
也因为这举动太激烈,旁边的常蓓一脸莫名其妙,低头瞥了眼她:“明珂,你碰鬼了?”
“呜!没、没碰鬼。”
明珂感觉自己都急出了哭腔,也可能是因为刚才蹲得太仓促,导致被凳子硌到胳膊痛的。她龇牙咧嘴地揉了揉通红的手肘,编了个借口:“我就是笔掉了。”
不知道程昱先看见没有,应该没有吧。
她心下十分忐忑,又烦躁又害怕。咬咬牙,起身逃离这个“犯罪现场”:“你让一下,我去上个厕所。”
从前门那出去,明珂就快要同手同脚。
不管后面他的目光有没有看过来,她都后背僵直,脑袋嗡嗡的,根本不敢往身后的长廊那多看一眼。可是心理活动一大堆,恨不得后脑勺长双眼睛。他要是看过来,还能认出来她吗?
不过,认出来了又能怎么样。上一次他的帮忙于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他们应该连碰上面点头打招呼的关系都算不上。
课间休息时间就快要结束,这会儿去厕所已经没什么人了。
明珂推开门要出去时,蓦地听见身边那间隔间传来几声敲门声,女声继而响起———“有人吗?”
她应了声:“有。”
女生瞬间像是松了口气,问道:“太好了,同学,能不能借我一片卫生巾?我量大,现在垫纸都垫不了。”
“……”
这是林笙歌的声音,她嗓门一向大又很有特色,气匀息长。明珂听出来是谁之后,愣了一下。
“同学?还在吗?”林笙歌再度敲了敲门板,语气带着点不确定。
明珂抿抿唇线,点头:“你等等,我去教室拿。”
她说完就小跑着回了教学楼,尽量赶着时间,飞快从抽屉的背包里拿出一片夜用长度的卫生巾塞进宽大的校服袖子里。
常蓓看见她这鬼鬼祟祟的动作就懂在干什么了,疑惑道:“你不是前几天才来完吗?”
“嗯,帮人送。”
她囫囵说了句就匆匆往外赶,谁知刚把腿跨出去,迎面就碰上拿着教案的数学老师,差点没撞上。
数学老师是年级副主任,出了名的严厉古板。他杵在门口,人高马大地挡住她:“干什么去?不知道快打铃了啊。”
话音一落,上课铃声恰好响起。班里安静下来,都回了位置上坐好,注意力也全看向了前门这。
明珂背稍稍驼着,耳根都是热的。捏紧了袖子里的卫生巾,支支吾吾道:“老师,我想去上厕所。”
这解释对数学老师没起作用,像是看不见小女孩的难堪,他吹胡子瞪眼地数落:“不许去。刚刚二十多分钟的课间时间不去,偏要挑上课去!都像你这么散漫没纪律,那我这节课还要不要上了?”
这是明珂上中学以来第一次当众被老师板着脸训斥。明明他没说什么难听话,但她那张薄脸皮已经红得滴血,又是一觉得羞愧委屈就想哭的体质。
偏偏这时候,还看见程昱先从前面教研组那抱着一沓卷子走过来。
他这人就是这么矛盾又特别的存在,下课和一群浑浑噩噩的“坏学生们”聚在一起抽烟打闹。一上课,又变成了老师青睐有加的左右臂。
男生步伐不紧不慢,还一心二用地勾下颈脖在看卷子上的内容,眼看就快要经过他们班的门口这。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眼一闭,从数学老师身侧和门框那的缝隙直接那挤了出去。庆幸短发盖住了大半张脸,从走廊外的男生身边擦肩跑过,像是一阵急着去投胎的秋风。
程昱先压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余光只瞥见一个人影,就下意识先抓紧了手上的卷子。反应过来后,才转身看了眼。
刚才那突然跑出来的小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踏在楼梯间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倒是那个文科班里的数学老师似乎还在训人,声音一句比一句洪亮。
千辛万苦在这种情况下带出一片卫生巾来对明珂来说是巨大的挑战。
如她所想的那样,林笙歌从厕所出来之后也没认出她,问完才知道她俩是一个班的。
身后人落下自己近两米远时,林笙歌终于感觉到不对劲:“都上课好几分钟了,你还故意走这么慢?”
“早就打铃了,我刚刚……就是在数学老师眼皮子底下跑出来的,他不让上课去厕所。”
她想到等下可能要面对数学老师的滔天怒火,声音都带着小小的怯。
林笙歌听笑了,多瞧了她几眼:“那你还敢跑出来,看不出来啊,胆子这么大?”
明珂咬着下唇,干巴巴道:“没办法,总不能让你蹲厕所蹲一节课。”
“噗!行了行了。”林笙歌大力揽过她肩膀,姿势亲密又豪放,“多大点事儿,要是数学老师骂你,我就跟他说我来月经了呗。”
“……”
那时候,“拒绝经期羞耻”这个口号还没被广泛传播开。高中女生,大多数都不把“月经”挂嘴上。“来那个”、“姨妈”是生理期的代名词,“面包”、“创口贴”等隐晦具象物代表卫生巾。
因此明珂听她这么直白地说,其实是有点小震撼的。
她鼓足勇气走到教室门口,情况却比自己想象得要好很多。数学老师正拿着三角板在黑板上画图,瞥了她俩一眼就语气不善地让人进去了。
但公然翘课跑厕所这事肯定还是得挨罚,明珂和林笙歌代了今天的两个值日生。
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还差几分钟下课的时候,教室里的人已经收拾好东西。铃声一响,教室里就没剩下几个人。
林笙歌要先去趟琴行取琴回来,走时特地交代道:“哎那个,值日是擦黑板和扫地吧,你稍微扫扫前几排就行,等我回来啊!”
她风风火火地说完就跑了,明珂默默在后边点头,拿起扫把。
身后的洛盛夏把教室门的钥匙放讲台上,笑了声:“你还真信她?”
明珂转头。
洛盛夏撇撇嘴,唇角勾起一抹笑,似乎在笑她单纯:“林笙歌这幅爱偷懒的德行,肯定不会回来了。”
明珂没管这么多。林笙歌估计也不好意思让她陪着一起扫,但她老实巴交的也不知道偷懒,还是依言把自己被罚的那部分卫生打扫完。
扫过地后,明珂留了前后两块黑板没擦。本来想先走的,但发现这么久了,林笙歌确实还没回来。
也就这种时候,她能正大光明地坐在教室里显眼的讲台这,随心所欲地往外面看过去。篮球场那还能传来男生们打球欢呼的回声,学校广播在放着食堂专用的歌。栏杆外的榕树叶子在夕阳下泛着油绿棕红的光,远处晚霞无比漂亮。
明珂看了眼时间,打算再等半小时。给谭泽发了消息后,她拿出数学练习册来。
虽然都说文科数学会比理科的简单,但明珂开学以来依旧学得吃力。她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这样,偏科到看见数学题就头疼。
选择题的最后一道是设定以贝叶斯定理为前提的概率题,问其中P(A|B)是在B发生的情况下A发生的可能性,难到让人要崩溃。明珂压根没看懂这个定理的名词解释,在草稿本上计算好几遍,先是凭直觉选了B,但又感觉C正确。
“一般最后一题的正确答案是B吧。”她在犹豫不决中呢喃着,干脆相信第一答案。划掉C,重新选上了B。
做题太出神,她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站了个人。直到少年懒声提醒她:“都不是,选D。”
“……”
好像永远只需要一秒,明珂就能听出这是程昱先的声音。
瞳孔一下子睁大,他什么时候来的,把刚才她那副蠢样都看完了吗?距离已经近到能闻到熟悉的桧木皂角香,她木着脸偏头看过去。
程昱先一手插着兜,黑色的棒球服外套拉链敞开着,站定在她身侧。也没把目光放在她脸上,反倒盯着那道新颖的题:“没看明白贝叶斯定理?”
明珂不自觉地咬着下唇,尴尬摇头。
“相当于链式反应、蝴蝶效应。你在岔路口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导致后面不同的人生轨迹,没有可遵循的因果规律,只有偶然随机的贝叶斯。”
他边说,修长干净的手指点了下她草稿纸上的漫长算法,告诉她从第四步就错了。
明珂羞愧地改过来:“谢谢。”
程昱先没在意,看了眼空荡教室:“林笙歌让我来替她打扫卫生,从哪开始?”
帮她打扫……他们又是什么关系。明珂喉咙有些干涩,指了指身后:“就剩黑板了。”
她收拾好讲台上的书回自己位置继续做,给他腾了空间。
他在自己班上应该不会干这些活吧。明珂看着男生峭拔的背影发呆,看着他那双青筋微凸的大手拧干抹布,看着他不费力就能擦到黑板顶端。
直到吵闹的广播声停了,教室只剩下他俩的声音。她骤然脸发热,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但林笙歌像是踩点回来似的,从走廊那就喊他们:“哎,都弄完了吗?”
明珂看了眼锃亮洁净的黑板,点头:“现在出去吗?我来锁门。”
林笙歌背着琴,在门口等着她,没半点扭捏地招呼道:“走吧走吧,请你吃冰!”
明珂看了眼已经往走廊前面走了的程昱先,他们应该是一起的,她这样岂不是做了电灯泡。
她下意识要拒绝:“不用了。”
“你就去嘛,今天真的多亏你!”林笙歌手劲大,又比她高小半个头,揽住她肩膀半拖着走,“反正程昱先请客。”
她语气间不掩和他的亲昵。
明珂听得心里酸味翻来覆去,讷讷:“那怎么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了,这是他弄坏我大提琴欠我的。”林笙歌怕她跑了,拽着她的书包带,“对了,你叫什么啊?”
“明珂。玉珂的珂。”
她视线放在几米远的人影上,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他们没走多远,就在学校侧门那找了家冰室。放学已经过去四十多分钟,店里剩下的学生顾客也寥寥无几。
在林笙歌的盛情难却下,明珂点了杯芒果叻冰。
两人找了张店门口的空桌子坐下。
林笙歌是个健谈性格,和在平时总和洛盛夏说两句剑拔弩张的样子不同,她话很多:“没想到我俩是一个班的,以前都没注意过你。不过你肯定对我很了解吧。”
明珂诚实道:“不了解。我以前是深州实验一中的,上学期快期末了才转过来。”
“深实的转学来这破郊区啊?”林笙歌有点讶异,但没多问,“不过还好你是新生,我说怎么会有同年级的女生对我这么友好。”
她对自己在学校的名声处境还是挺清楚的,也不在乎。
那端程昱先已经端着托盘过来了,在后边踢了下她凳脚:“一人要占俩位置?”
林笙歌不情不愿地合拢两条大张开的腿,并着膝盖,翻个白眼:“拜托大哥!你试试天天腿间放个大提琴,这会形成肌肉记忆的好吧。”
程昱先冷嗤:“毛病。”
“戚!”她把热糖水端过来,那碗叻冰递给明珂。瞥见她表情,疑惑道,“你在笑什么啊?”
明珂很快收敛唇角,看了眼她并拢的膝盖骨,“唔”了声:“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艺术生挺辛苦的。”
闻言,林笙歌脸上表情夸张又激动:“我没听错吧!居然有文化生说了一句人话!”
“别犯病。”男生轻飘飘的一句就治住她。
“略略略!”
林笙歌小声反抗。
她喝东西时也爱瞎侃,还吧唧嘴,好像没点好习惯。
明珂在心里做出这些评价时也被自己的阴暗面吓了一跳,她居然已经不自知地在和林笙歌比较了,而且本能地在贬低对方。
这种想法真是低级又差劲。
这家冰室开了几十年,一向良心,小碗叻冰里还有几勺水果果粒。耳边是女孩的说话声,明珂心不在焉地应她,小口吃着东西,目光时不时偷偷放在对面男生的手上。
程昱先靠坐在椅子里,没想参与女生们聊天,眼皮都懒得抬。他微低颔,里面那件圆领T恤被扯歪,露出泠冽白皙的皮肤,骨感分明的两根长指正漫不经心地转着桌上一枚硬币,另一只手在玩手机。
简简单单的动作被他一做,总是格外吸引人。
“……唉!我爸又进牢里了,估计下个月才能出来。”
“咳咳———”明珂回神那一刻,倏地被耳边这句话吓得不轻,喉咙也被吸管里的那颗果肉呛到。
有人往她手边这推过来一瓶水。
一抬头,少年那双漆黑锐利的眼好整以暇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