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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1敲云逐山望新春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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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则面不改色道:“萧某愚钝,记不得分毫。”停了停,望他半会儿,淡淡开口,“稀奇,恐高的神仙,我倒是头一回遇见。”萧则这般言语调侃,只怕是昏了脑袋说了此等浑话,做出的此等浑事,又低眼瞅了瞅怀里这位浑身端庄文气儿的人,轻笑一声。
惹得宋徽衣老脸微红:“多谢夸奖。”五指揪着萧则前襟,准备落地,萧则却问他一句:“平时如何下界的?像这样,被人抱着飞下来的?”
宋徽衣观察几许,道:“南衡仙官,眼下要务是离开此地。”
萧则瞧他半晌:“宋仙官性子热情,萧某以为你定会摒却要务,正经地解释解释您如何下界。”停了停,视线薄凉,却轻笑一声,“亦或可说一说,你是如何被其他仙官抱着下天的丢脸经历。”
宋徽衣抿了抿干涸唇瓣,知他临危不乱,也不该是这般冷静程度,幻境跌落,出路无寻,两人却在这里打憨憨地聊天儿,想了想,讪然笑道:“既然仙官想知道宋某自会告诉你,能否先放我落地。”
萧则脸面不动,双臂松开。
宋徽衣坠下去,差些屁股着地,待身板平稳,擦了擦额角冷汗,半晌,温声回答:“实不相瞒,宋某下凡前,见高空厚云里那些个芝麻点儿小的县城,已是双腿发软迈不开步,幸得曹仙官体谅,捎来他一架烈马香车,将我成功送了下凡。”宋徽衣拾掇拾掇松散的前襟,边驻足观察四周,边道,“长运仙官与我同乘下凡,经过其他几位仙官,见了可相当眼红,嘴里念叨的功夫,长运仙官一句破口骂出去,那些个仙官再难埋怨。”说罢,转身,朝人弯眼笑起来,“仙官可想与宋某乘一乘香车?”
萧则撇开视线:“不必。”
宋徽衣点点脑袋:“仙官,出路被封,该如何是好。”
萧则双臂环胸,身板宽厚挺直,立在水上,脚下锦鲤悠哉悠哉游过去:“此地挺好。”
宋徽衣瞧瞧眼儿:“是挺好。”停了下,手指指鞋靴,“南衡仙官,别说宋某不懂浪漫,鞋儿沾水,两脚潮湿,黏糊,没心思在此赏鲤。”
萧则抽出左手,朝他招了招。
宋徽衣没敢过去:“南衡仙官,有话直说。”
萧则道:“宋仙官方才承诺我掀你一巴掌,如今是又打算装聋作哑不认账了是不是?”
原来就搁这儿等扇巴掌。“怎会,宋某一向信守承诺。”宋徽衣硬着脸皮走过去,腾出时间考虑着萧则虽然毒舌头,却是个嘴硬心软的主,绝对不会下重手。宋徽衣抬眼,见了见萧则那张认真脸皮,底气略有些下降,“……”应该,可能不会下重手吧。
宋徽衣立在他面前,双手于胸前互捧着,讪讪道:“南衡仙官可知,男以颜面为尊,若是损了脸,可会被旁人说三道四,所以南衡仙官,能否体谅些,轻些下手。”
萧则微微挑眉:“这节骨眼了还有心思考虑这个,看来宋仙官万分在意自己脸皮。”
宋徽衣额角略汗,卯足底气与其啰嗦一通:“倘若南衡仙官要被我扇巴掌,是不是也觉得自损颜面无地自容?”
萧则道:“颜面这种东西能吃吗?”
宋徽衣干笑两声:“不能,自然不能。”理所应当放弃了继续唠嗑的念头,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出去吧,“仙官可要记着,打了脸咱们以后一家亲,好是不好?”
萧则瞧他半晌,人抬脚走近,宋徽衣自觉闭上眼睛,屏息等待一巴掌打响,愣是没等到,睁眼,萧则越过身侧径直离了。
宋徽衣询问:“南衡仙官怎的不扇了?”
萧则道:“我不想和你一家亲。”
宋徽衣禁不住嘴角扬起。
萧则停在幻境出口位置,右手抬起,掌心朝天,微光隐现,坠落水里的千万裂纹碎片缓缓升起,聚集,合并,不过五秒,萧则以他之力完美还原幻境出口,宋徽衣赞叹道:“萧则兄果真厉害。”
萧则闻此称呼,头也不撇:“我和你不熟。”
宋徽衣道:“没事,以后便熟了。”
萧则漫不经心道:“脸皮挺厚。”
宋徽衣没脸没皮对旁人用惯了,自然不觉羞愧,憨憨跟上脚步,踏出幻境,身后幻境被黑洞吸收顷刻消散无影,未曾剩下半点零星。
平松见宋徽衣出境,前去拱了拱手:“宋仙官没事吧?”
宋徽衣摇头:“幸得南衡仙君相助,若不然宋某早成了刀下鱼肉。”
平松叹气道:“方才舍下仙官离开,愧疚难当,宋仙官无事就好。”掩嘴清咳两声,摸摸白胡须,颤手指指角落边上浑身哆哆嗦嗦的沈苜云,“那位姑娘身体抱恙,老身瞧不出个所以然,宋仙官,南衡仙官,二位可有法子?”
宋徽衣走去瞧个究竟,见沈苜云脸面惨白,眉头微蹙:“沈姑娘,你怎么了?”
沈苜云浑身颤抖乍然止住,她慢慢昂首,对视半晌,将宋徽衣浑身瞧个精准,想着一般神仙碰上镜明定会吃了大亏,不过所幸殿下吉人天相,并无大坏:“殿下,你没事吧?”
宋徽衣说:“我没事。沈姑娘如何?”
沈苜云摇头,弯嘴笑起来:“我们出城,好不好。”
宋徽衣笑道:“好。”
平松老神仙自有移形换影的本事,那会儿眨眼功夫,便将宋徽衣几个转至西侧城门,宋徽衣朝其拱拱手以表谢意,他倒不担心镜明是否依旧藏在此地,也并未联系苏长运,想着那二位仙官应是无碍。
城门前方是处绿林阔谷,阔谷尽头,却是断崖,林中阴风萧瑟,觅见人息的罗煞族自幽冥里亮出双双绿眼,窜动四肢走地,如兽般追在身后,平松吓得脸发白,双手结印,颤颤巍巍絮叨着护仙术法,以防罗煞成堆地围上来。
沈苜云往前走了五步,遥望断崖前方扩散天际的微白,将近天明,群鸟于海空彩云间聚飞翱翔,啼声惊扰自然,生灵浮现,日光照地,罗煞逃散,平松舒了口气,抹抹额角冷汗。
沈苜云转身瞧眼宋徽衣,嘴角微微弯出来:“我已有三十年没见过这般山海日照的景了。”话音落,她衣裳边角开始逐渐消散,垂眼望了望缓慢消散的五指,已是透明状态,张张嘴,哑声道,“殿下,其实有一事瞒了你。我与鬼主定了死契,若背叛镜明,便会魂飞魄散了去。”
宋徽衣蹙眉,脸面那些温意荡然无存,道:“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沈苜云摇头:“死楔无法破解。”有些恍恍惚惚,停了停,抿嘴而笑,“殿下,你可知我最羡慕谁,我依旧羡慕当年嫁你的那位少年郎,羡慕得很,若是那会儿我再有些骨气。”又停了停,安静良久,眼巴巴望了望愈加明朗的青天,站稳身子,双手交握,对其恭敬作揖,“天色明朗,万物复苏,沈成之女沈苜云此去,唯愿殿下万事顺意。”
雨后盛意的南陵愈加明朗,宋徽衣握着一盏温酒进肚,眼瞧上台说书老先生面色愤慨激昂地讲述,泡沫横飞,前边儿一排的人直直挥手打空气,身板急急忙忙地赶着往后缩,他微微笑罢,置了酒盏入桌,起身拍了拍袖,给了酒钱,离了。
自沈苜云魂散已过四日,平松老神仙杂务繁忙,当日匆匆一别便遁了地,苏长运首要任务,将拂沅安妥送回天界,离前问了宋徽衣有何打算,宋徽衣想在南陵闲逛三五日,图个轻快舒畅。苏长运知他刚失故友,自是肯准,提醒一遭及时回天,勿要流连凡界种种,忘了仙官本分。
宋徽衣万分感谢苏长运平易近人,刚要说出一段感激涕零的话儿来,长运仙官面色不妙,急急忙忙拽着拂沅仙官腾云驾雾,升空去了。
刚出茶楼,耳听旁边廊道走过来一堆喜笑颜开的文人书生,嘴里却不大正经,扯说了好些个深夜里有人瞧见城东院儿里不知打哪来的大黑狗竟将院墙都撞倒了莫不是个妖怪,宋徽衣垂目凝思,一位姑娘走上来,碰巧手中团扇掉落,宋徽衣弯腰拾起,将那柄绣着芙蓉花底儿的流苏团扇递还给那位姑娘:“可是姑娘的团扇?”
那位姑娘接过,眼神微微亮起来,喜道:“宋公子。”
宋徽衣安静半晌:“苜云姑娘。”
苜云小手转玩着团扇,道:“真巧,宋公子也是来茶楼听书吗?”她背后的那些个小姊妹纷纷冒出脑袋,眼神流转在宋徽衣身上,纷论着他是个多好看的少年郎,苜云脸颊局促,转过去瞪她们两眼。
宋徽衣温声道:“要事缠身,正准备离了。倒是有缘,碰上苜云姑娘。”
苜云正欲回话,身后那些个麻烦的小姊妹竟一阵惊呼。宋徽衣看得清楚,眨眼功夫,姊妹们尽是红了脸,情丝密切的视线照着他左侧方向。
宋徽衣顺眼望去,深冬絮雪,枯叶恰好遮了眼,风过耳畔,四目相对,旁边儿的窃窃私语愣是成了背景。萧则今日身着玄黑衣袍,窄袖山竹金纹,腰板系着蹀躞带,其中挂着酒葫、八枚不同年代铜钱的流苏吊坠儿、锦囊、匕首,各类小物件儿瞧着眼花缭乱,宋徽衣抬起笑眼,仔细上瞧,只见其黑发甚短,发梢恰好抵住肩膀,脑后以黑带束了小辫儿。萧则面色淡薄,没撂话,单单立在宋徽衣身侧,高寒俊美的气势便已将那些个姑娘惹得脸红开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