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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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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戈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上一秒他还拍着胸脯和自家老太太信誓旦旦地保证,下一秒手术室的门一关他就把人给看没了。
虽然这事并不能完全怨他,但陆戈这辈子还没打过这么快的脸。
他在住院部莽了一圈没见着人,又一路追去正门大门口。
医院不像单元楼还能把人关着,算上侧门大大小小一共五六个。
恰巧今天又正值双休,人流量和平时相比简直翻了几倍。
池朝一旦脱离陆戈的捕捉范围,那简直就跟从手掌心里蹦跶进大海的小鱼苗似的,直接没影了。
陆戈烦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对着人来人往的路口犯愁。
终于让这小崽子给跑了。
可把他能耐的。
重新回到手术室门口,齐箐走上来问:“怎么样,找到了吗?”
陆戈摇摇头,连话都懒得讲了。
“走了就走了吧,”齐箐安慰道,“你也好过些。”
陆戈苦笑着叹了口气:“哪是好过?”
池朝没了,他怎么跟自家老太太交代。
连着手术带麻醉,撑死不到五小时,他要是在这期间想不出个辙来,别说自己了,就连老太太都好过不了。
这小崽子怎么就一点不懂事,非要挑这时间点离开。
陆戈担心奶奶术后恢复不好,毕竟年纪大了,多少有点风险。
而出乎意料的是,下午老太太悠悠转醒,得知池朝跑了之后竟然也就平静地接受了。
“你哪看得住他。”
这话说的,看来老太太早有预料。
虽然免去了啊一顿骂,但陆戈就觉得挺郁闷。
自己这么大一人,术前被托付半天,可其实对方压根没对他抱有希望。
就像是被小瞧了一样。
“那小孩多大了?”陆戈坐在病床边,拿了个香蕉剥开。
老太太麻醉的劲刚过去没多久,整个人还蔫蔫的没什么劲,她想了想:“十六了。”
陆戈咬了口香蕉,有些诧异:“都十六了?”
他想到昨天站在门口那又黑又瘦的池朝,感觉顶多就一十二三的小孩。
十六了还不会用马桶?他十六都会翻/墙出去打游戏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吃不好。”
短短三个字包含了太多,陆戈多少也明白点。
香蕉有点熟得过头,果肉甜腻异常软糯。
他缓缓嚼着,眼看老太太眼睛一闭又要睡觉。
“欸,奶奶,那小孩上过学吗?”
术后最好保持清醒,陆戈还有一会儿功夫上班,干脆跟老太太多聊聊天。
“三年级就不上了,”老太太费劲地重新睁开眼,“吃都吃不上了,还上什么学?”
陆戈不明白:“那他这义务教育呢,地方都不管吗?”
“管?怎么管?”老太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管他一天两天,能管他一年两年?我都管不住,你指望谁来管?”
陆戈皱起了眉,觉得自己老家也不至于落后到这种地步。
不过算起来他已经快十年都没回去了,一是没时间,二是那地方连路都是黄泥窄路,车子开进去都得折半条命。
以前爷爷还在的时候,老两口身体硬朗用不着他们小辈操心。
后来爷爷走了,奶奶坚持留在老房子,家里劝了几回没劝动,干脆就顺了老人家的心。
在家里装了摄像头,也和邻居打了招呼,逢年过节就开车去接,日子也就这么过了下来。
至于老太太为什么非要一个人留在那,陆戈没有刻意了解,但在家里餐桌上也旁听了不少。
他以前只模糊知道有那么一个人,现在倒是明白这个人有多不容易。
上头不知下头的苦,真正烂在泥里的人怎么也扶不起来。
“看您这意思,是想管这小孩?”
老太太闭上眼睛,重重叹了一口气:“我要是能管就好了!”
“怎么不能管?”陆戈笑了,“不是您说的吗?他就听您的话。”
“听我的话你能找不见他人?”老太太提起来就来气,“表面听话!”
池朝的性子,陆戈多少也领教了一些。
相比于自己,对方的确更听奶奶的话。
但这种“听话”也就装模作样地听一听,等到对的不在意就又恢复成原样。
该跑跑,该闹闹,那小崽子听谁的话啊,他谁的话都不听。
陆戈按了按自己的额角,觉得这小孩可太糟心了。
而老太太的一句“管”也不是嘴上说说,手术后没几天就嚷嚷着要出院,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去跑外地抓池朝。
陆戈几乎是扎在病房里劝,时不时还得过来蹲点查房,就怕这老小孩跟池朝似的,指不定就跑了。
这样持续几天他实在是有点遭不住,和老太太约了个出院日期,到了时间就带她去接人。
然而这边刚安定下来,那边又开始出了动静。
池家那边都等不及老太太过去,自己反而找上了门。
来的是池朝的叔婶,夫妻俩拎了点苹果,来医院探病。
三句话离不开穷,十句话都是难。
陆戈工作之余溜去病房的时候,池朝婶婶正坐在床边抹眼泪。
“难啊,太难了。”
他脚步一顿,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好在齐箐也在场,女人一个比一个精明,当即就翻了个白眼。
“这日子谁不难啊,可不都是难过来的。”
哭穷都哭到别人家门口了,什么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大姐,你是不知道,我家两个孩子,大的在外面打工,小的还在上学,家里收入就指望个小店,以后还要娶媳妇,都没头绪呢…”
这种鸡毛蒜皮的破事听得陆戈头皮发麻,他左右觉得对方不认得自己,干脆转身准备滚蛋。
“欸?小戈!”最后一脚,他的好妈妈把他叫住了。
陆戈又硬生生把自己的身子拧了回去,唇角一扯带了些笑。
“这是你家孩子吗?”孙萍看见陆戈还穿着白大褂,连忙起身道,“你看你家孩子,还是个大夫,多出息啊!挂不得这病房住的都比别人好。再看看我家的,两个都养不起了,现在又来一个,锅都难开了…”
陆戈尴尬地打断她:“您好。”
齐箐没给他介绍,老太太也没吭声,摆明儿就是不待见,可怜陆戈夹在中间两边为难。
毕竟初见,不太好直接给长辈摆脸色。
“什么都别说了,”老太太睁开眼,一拍被子坐了起来,“房子我可以给,但是必须要交到小朝手里。”
陆戈心下了然,果然是来要钱的。
“小朝不是上学呢吗?”孙萍赔着笑道,“不然我就带他过来了。”
“那就等周末,”老太太板着脸,语气不善,“这户头我也是要过到他的名下,本人不来,那也过不了。”
这算是把话给挑明说了,夫妻俩对视一眼,没再坚持。
等人走后,齐箐先是拨开塑料袋看看那袋赖赖巴巴的苹果,嫌弃地直撇嘴。
老太太皱着眉,把陆戈招来床边:“明儿估计就把人带来了,你可要把那孩子给我看住了。”
齐箐连忙插话:“妈,您还真想帮他们养孩子呀!”
老太太瞪她一眼:“我都快活到头了,养个孩子都不成?!”
陆戈把自己老妈推到一边:“奶奶您继续说。”
“你帮我跑几趟,把房子过到小朝名下,最好卖不掉钱,等他成年了再做处置。”
陆戈有些为难:“这有点难办。”
池朝现在还未成年,监护权大抵是落在叔婶两口子手里,对方真要图这钱,那还不简单?
陆戈就算看个一两月,难不成能一直看个两三年,看到池朝十八岁?再怎么说他们叔侄俩门一关是一家人,自己这个姓陆的,横插一脚算什么事?
老太太沉默片刻,倒也不求他了:“那我自己养。”
齐箐“哎”了一声,被陆戈的眼神给掐灭了话头。
“这手术也做完了,我还是回老家去,你们该忙你们的事就去忙,也都别拦着了。”
“奶奶…”陆戈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您没人看着,我们一家都不放心。”
“那怎么办呢?”老太太攥着拳头,发泄似的锤了一下被单,“我在老家好好的你们让我过来挨刀子,我走了他连饭都吃不上!你们不想管,又不让我管,那这不是、不是让这孩子去死吗?”
房间里一片沉默。
“今天他叔回去,铁定得打他一顿,那孩子越打越犟,迟早有一天被打坏了。”
“我看他也还好吧,”齐箐小声道,“小戈不也说了没什么伤嘛。”
“谁打人往脸上打?往身上打?村里小孩都光膀子,打狠了全村都得知道。”
陆戈拧着眉头:“那打哪儿?”
“打腿,打屁股。”奶奶划拉了一下被子下自己的身子,“肉多,不容易打坏。”
陆戈从小到大没挨过什么打,不明白这些。
不过这理由也的确说得通,他那一晚的确没在池朝大腿屁股上有多留意。
“我管,”陆戈按了按齐箐的肩膀,息事宁人道,“您放心,这事我肯定管。”
齐箐仰头瞪他一眼,陆戈目光游移就当没有看见。
他承认自己多少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
十六岁的年纪,还真就管不住了?!
不过就一小孩。
他还非得管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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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池家的叔婶俩果然把池朝给带来了。
陆戈特地空出了一下午的休假,再次看到了池朝。
小崽子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不过是一星期不见,却像是长高了一点。
“我不要。”
当着病房里六七个人的面,池朝直接扔下这三个字来。
陆戈眉梢一抬,情理之外,却在意料之中。
对方既然能冒着大雨把房产证送回来,就不会腆着脸再拿回去。
说实话,池朝这小野狗,身上有些东西陆戈还是挺喜欢的。
他没参与长辈们的对话,找了个凳子坐床边又剥了个香蕉。
吵吵闹闹无非就是个“钱”字,老太太想给池朝,叔婶俩想要装自己兜里,再加上池朝这愣头青往中间一卡,导致三方人都不痛快。
终于,池朝那个沉默寡言的叔叔先坐不住气了:“你不要你指望什么?家里哪来的闲钱养你?!”
此话一出,房间里的人全都皱起了眉。
他婶推了推自家男人,低头抹抹眼泪。
“不用你养。”
池朝说完转身就走,陆戈香蕉吃到一半,跟条件反射似的“唰”一下就站了起来。
“不用我养!好,你不用我养!”
池敬像是气得不轻,大步追上去扬手就要打人。
陆戈香蕉皮一丢,直接握住对方手腕:“叔,咱有话好好说。”
池朝回头,冷冷看了身后男人一眼。
少年眉眼圆润,可此刻却尽显锋利。
乱糟糟的头发还带着点灰,皮肤粗糙,眉尾带了丁点血迹。
像一条刚从草堆里爬出来的小野狗,灰头土脸,还带着一身伤。
他想起昨天奶奶说的那一顿打,心头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情绪。
老太太指着池敬,气得就要从床上下来:“都敢在我面前动手了,你们也别养了。”
池朝叔叔猛地把手收回来:“那你们养去吧!”
说完他便大步出了病房。
孙萍尴尬不已,连忙道:“老太太您别气,这谁家不打孩子呀?”
“做人要讲良心,”齐箐看不下去了,“这些年我家老太太贴了多少钱出去?怎么到你们那儿就成没闲钱了呢?”
陆向明拉了一把齐箐:“你少说话。”
话题开始变得有些敏感,陆戈握住池朝肩头:“吃饭没?”
池朝动了动肩膀,看样子不太乐意被触碰,不过碍于两家长辈都在,也没表现出来。
老太太看了眼自家孙子,道:“你先带小朝出去。”
“行,”陆戈按着池朝的后脖颈把人往外带,“您们慢慢说。”
池朝不情不愿出了病房,刚脱离了老太太视线范围就皱着眉躲开了陆戈的手。
“肚子还叫呢,”陆戈干笑一声,“又没吃饭啊?”
走廊上人不是很多,池朝盯着他看,目光却不像方才盯着池敬那样。
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看着还有些可爱。
“弟弟,”陆戈又搭上池朝的肩,“哥带你吃饭去。”
池朝这回连装都不装,直接摘了他的手臂:“别碰我。”
“一星期不见会说话了,”陆戈还挺乐呵,“刚才把你叔惹急了,以后打算怎么办?”
池朝沉默片刻:“我自己能挣钱。”
陆戈看他一副自有分寸的样子,心道还挺野。
别人的十六岁遇到屁大点事就知道喊妈,这位倒好,就已经开始经济独立了。
“你去哪儿挣钱?”陆戈问。
池朝把脸一偏,干脆转身离开。
破塑料凉鞋有点不跟脚,打在医院走廊的瓷砖上“啪嗒啪嗒”,声音格外惹人注目。
池朝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尽量拖着鞋子走。
然而就在他转弯拐进楼梯间时,却猝不及防被人一下按在墙上了。
废话没说半句,手上也够迅速。
陆戈把池朝的裤腰往下一拉,看见对方后腰一闪而过的大片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