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换名 ...
-
六、换名
山中伐木的行当有个禁忌，伐木时不准在山中喊人的名字。若你喊了，被喊的人还回应了，那么那人必死无疑。
陈村世代伐木人家，又有陈胜陈青二人是伐木能手，且二人形貌相似，简直跟双生子一样。
老人们说，这是祸端。
这日傍晚，陈青着急慌忙跑来找陈胜，恰逢陈胜美貌的婆娘也在，他惊慌失措。
“大……大哥……！你这次可千万要救我！”
这几天陈胜休息不上工，所以心情相当好，便也只不徐不急道，“什么事儿，慢慢说。”
陈青这才魂不附体地讲来，他遇见一算命老头，老头说他明日进山伐木一定会有人唤他的名字，单是听到这儿他魂儿就飞了，更恐怖的是，那老头居然还说，最后他一定会回答。
不过也有破解之法。
“什么法子？”陈胜攒起眉头。
“这……”
“说！”陈胜放下汤碗，仍然很镇定。
“……那老头说若明天有与我长得相似之人冒我之名前去伐木，并且回应喊我名字的声音，那么万事大吉。”
陈胜先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陈青看了一会儿，他的眼神像极了村长家里那头山熊的头颅。
濒死前爆发的，超越神鬼的冷和沉静。
陈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他看到他嫂子手也在抖。
就在这当口陈胜突然大笑了起来，他依然声如洪钟，“不就这么点儿事儿么！你还真不是个男人！我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顿时，三个人都笑了。
“来来，阿青今晚就留这儿吃饭吧，嫂子下厨。”
“那敢情好！只是这又麻烦大哥又打扰嫂子的……哎呦大哥，你这次可真是救了小弟的命啊！”
口头上客气着，陈青却早就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
他嫂子扭着腰，腰上前几日刚添的纹花粗布红条子系得格外紧，越发显得……
陈青赶紧收回目光，心里不怀好意的笑，这带子还是前几日自己亲手系上去的呢！
看着大嫂一双比别家女人白了不少的手像是送定情信物一样，轻轻柔柔地端上菜来的时候，陈青咽了口口水。
这小娘们儿，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
这边厢互通款曲，离恨天里暗云雨，那边厢陈胜却早已站起身来。
“阿青，今晚陪陪你大嫂吧，明儿替你上工，我今晚住村长那儿去！”
说罢，不待屋里两人有什么反应，他关上木门，转身就走。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步子很急，可是他的眼睛很沉。
就像，那头黑熊反抗时，虽然命在旦夕却还是用利爪挖瞎了村长一只眼睛时的眼神。
第二日，陈胜入山。
山中方一日，不知世上已千年。
他独自行来，背上家伙什越来越沉，林中松风过耳，荡起阵阵不可言说的深沉阴霾。
虽然早已准备好，他仍然觉得有冷汗涔涔而出。
大自然埋藏了太多秘密，林中老手也不能准确认出每一种植物或足迹。
你怎么能够知道那一丛静默的，看似安静的小草不会在夜半时分丛丛蔓延，侵蚀你的血液神经，然后安详地枕着骷髅蛰伏下去。
然后等待，又一个以为他们无害的旅人……？
你又怎么能够知道，你前方和后方那不停变幻的脚印，是人是鬼？
说不定，已经有什么东西在接近你了……
陈胜猛然回头，手指不可抑止地抓紧工具。
渺小卑微的挣扎。
这时他的前方传来一个听起来很愉悦的普通声音：“陈胜！！”
陈胜听到这声音，愣了。
躲在不远处草丛里的陈青，也愣了。
没错，陈青与陈胜之妻有私情。
他们托人算出今日是陈胜的劫难，大喜之下买通算命者，让他散布消息，说今日陈青有劫难。
今日之后，陈胜必死无疑，而陈青可以成为陈胜。
本来多年交情，陈青并不太忍心这么做。但当所有的条件都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他觉得自己不做就白生而为人了。
做完这步，下一步顺理成章，特越做越兴奋越做越上瘾。
到了最后，甚至只是为了害人而害人。
每一步都是一个局，现在，所有人义无反顾。
陈青不想要回头路。
因为他的欲望已经抬头了。
他不明白为何陈胜样样胜过他，酒量比他好木活儿比他精，直到他都有了老婆他仍然是个单身汉。
而现在，他可以超越他可以成为他。
只是一点点快感，也能要了人命。
话回正题。
陈胜只是愣了一下，就大声回答：“哎！”
陈青更愣了，他觉得身上有点儿发冷。
草丛突然抖动了一下。
又是一声：“陈胜！”
……“哎！”
陈青握紧了刀，如果陈胜敢答应就说明他一定知道了些什么。
不能让他活着走出去！绝不！
这时突然有个娇媚的声音甜腻腻地唤：“陈青！”
陈胜一愣，却没有回答。
但他的眼神落进了那丛草里。
一定是嫂子在提醒自己！
陈青再不等待挺身而出，一个猛刀准准直面陈胜袭来，心口血光乍现！
陈胜没躲，他只是笑，无比开心无比刻毒，他失血过多，只能做口型，“你完了。”
只有三个字。
陈青却发狂地又补了三刀。
尸体就是笑。
发泄完毕，陈青觉得自己的力气也流干了。
这时他听到嫂子的声音，“哎哟！这么快啊。”
他悠悠回头—— 一匹狼。
有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高大的狼，眼睛细长，得意地闪着幽幽的红光。
尾巴上系着一条纹花粗布红条子。
他不能说话了，但他前所未有的害怕。
狼摩拳擦掌，“人类越来越好骗了。你知道么？”
说罢温柔地拿尖利的爪子抚上陈青的脸，只是轻轻一摸，那双陈青曾日日夜夜念着的玉手就成了魔爪，施施然扯落他半脸面皮。
“我呀，是林神的奴隶，你们得罪了林神的人就归我吃。结果现在犯规的人越来越少了，唉。”狼伤心的挠了挠头。
“其实你们两个是亲兄弟，当时抱错了，你才叫陈胜。陈胜知道，但是他恨你偷了他的人，所以他要你死，而你要他死。”
狼抖落红布，陈青从不知道自己的呼吸原来也可以像粗哑的破弦声，每呼吸一下都撕心裂肺地疼。
好啦，我们开饭了。狼笑了笑。
它一爪子撕掉陈青下巴，从骨头里直接伸爪挠出脑浆和眼珠，分散在地上。
草木一瞬间疯张，人血落到的地方，变得格外青翠茂盛。
林神馈赠与人草木，而这草木，来自人类的灵魂。
你不了解自己，正如你不了解森林。
我们都是草。
只是不知道，下一个灵魂，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换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