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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河童 05 ...

  •   纵使活了二十八年,七海建人也还是第一次进入一个女生的房间。

      他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以后,小心地把滴里当啷了一路的钥匙从上城樱的口袋里拿了出来,一把把地试着。钥匙上挂着的铃铛清脆地响着,凌乱的响声就像是七海现在凌乱的心跳。

      并不是第一次抱她了,但女孩子温软的躯体完全放松地靠在自己身上,只要是正常的男人就会忍不住紧张起来的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路上这丫头还时不时地动一下,但他找钥匙这一段时间里她倒是一点也没动。这么想着,七海屏息凝神地试着钥匙,忽然感觉怀里的女孩动了一下,随后是柔软的两条胳臂环上了自己的脖颈,上城樱探身子把头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僵硬了一下,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就听见上城樱在他耳边低声的呢喃,很小声,但七海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妈……妈……”

      七海愣了一下,插着钥匙的锁孔也传来开锁的声音,“咔哒”一声,在七海心里不轻不重地跳了一下。

      他把上城樱放到她的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犹豫了一下,伸手去试了试她的额温,惊讶地收回手。“是发烧了。”

      上城樱的发烧来得突然,而且温度也很高。在用温度计测出39.4℃之后,七海犹豫了一下。他看着烧得满脸通红,甚至连耳垂都红起来的上城樱,居然头一遭不是那么想叫家入硝子来。

      他思量着,在权衡翻找上城樱的东西和回自己房间拿药以后,他选择了后者,匆匆忙忙地拿来了药,细心地扶起上城樱让她吃药。上城樱很顺从,听话得像是任人摆布的洋娃娃,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上城樱迷迷糊糊地拉着七海的手腕,漂亮的小脑袋东歪一下西晃一下的,看起来根本就是烧糊涂了。七海叹了口气,正打算扶着她躺下,上城樱却忽然靠在了七海的肩膀上,哼哼唧唧了半天,含含糊糊地说起话来。七海屏息倾听。

      “妈妈……我不想去上学……我不想磨刀……”上城樱喃喃着,“我不要去高专……”

      七海沉默了片刻。他想起家入从上城樱身体里拿出的那个东西,那就像是一块被血肉包裹的微型炸弹,虽然体积小,但看起来格外渗人。如果那是定位器的话,那么会是谁给她植入的呢?会是上城的亲人吗?

      他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刚刚五条悟塞到他口袋里的两张纸片,单手打开看了起来。他只看了个开头就明白过来这是什么。

      是上城樱在高层的资料。

      上城这个姓氏并不像御三家那么有名,但却是咒术界不可缺少的一环。

      上城家,咒术名家中极其特立独行的一门。别家都在忙着让子孙继承家传的术式,独独上城家不让子孙继承术式,他们传的是制造咒具的手段。可以这么说,除了一些从国外流传进来的咒具,全日本的咒具有三分之二是由上城家打造的,而其中特级咒具的数量达到了惊人的80%,甚至连七海手里的这把钝刀都是上城家制造的。

      而上城樱,根据资料来看,正是内定的下一届上城家的家主。单凭她能打造出一把近乎特级的伏魔罗,就已经是超凡的天才了。

      这样看来,上城家会给上城樱植入定位器也不奇怪,但是如果这是上城的父母做的……七海摸了摸靠在自己肩头的上城樱,像是摸一只听话的猫,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最坏的打算,或许是上城家在拿上城樱做提线木偶,等这孩子大学毕业回家,等待她的便是上城家的利用和囚禁。

      七海建人沉默着扶着她躺下,在她额头上放好了冰袋,自己则把纸张收回了口袋,走出了房门。他靠在栏杆上,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的口袋,摸了个空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戒烟很久了。以前在公司上班的时候他曾将吸烟作为释放压力的一种方式,但随着他回归咒术界,他也有意识地戒掉了这个不良习惯,却没想到遇到这么困难纠结的问题时他仍然保留着从前的习惯,想要点一支烟。

      就在这时,五条悟的电话来了。七海接了起来,问:“什么事?”

      “关于那个新式咒灵,我刚刚遇到了一些好玩的事,跟你说说。”五条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快,“啊,现在你应该方便接电话对吧?”

      七海装作没听出来五条话里的戏谑,“嗯,你说。”

      五条悟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通,从发现藏在大楼里的人到杀死他,虽然说不上仔细,但大概的过程还是清楚明了的,只是抹去了最后落在他手心的那朵樱花。七海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也就是说,确定有两人与新式咒灵有关了?”

      “不能肯定,因为也不能排除这两人是冲着我来的。”五条悟显然是叼着棒棒糖一类的东西,“但是根据真希他们的说法,其中那个开着车跑掉的同伙和帮上城樱斩杀河童的人很像,不排除就是同一人的可能性。”

      “你对于他们想杀你的自信是怎么来的?总之我知道了,等她醒来我会问她的。”七海说着就想挂电话。

      “那丫头还没醒?”

      “没,高烧了,三十九度多。我已经给她敷上了冰块,也吃了药,应该能很快好起来。”

      “哦对了,那东西我给校长看过了,确实是定位器,但又有一点不同之处。”五条悟顿了一下,“那同时是个微型炸弹,就被装在那丫头的心脏旁边,看起来有人早就想杀了她了。”

      “我知道了。”七海说着就挂了电话。

      不仅是定位器,更是微型炸弹吗?上城樱在上城家眼里,究竟是怎样不受控的怪物,居然要用到微型炸弹来控制她。七海扶了扶额头,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上城樱生病,河童被神秘人抹杀,新式咒灵的线索又断了。他迷茫地看着初升的太阳,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他选择回归咒术师的身份,真的是正确的吗?他真的有能力做到他认为正确的事吗?

      “我会保护七海前辈的。”

      上城樱的话仍在耳边,只是一夜的功夫,鲜活明艳的少女就成了躺在床上发着高烧的病人。能够劈开守势的领域的“伏魔罗”,能够隐匿术式残秽的术式,接二连三地出现的新式咒灵,能够斩杀河童的人,埋在上城樱心脏旁边的炸弹,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也太无法想象了。一夜没睡的七海揉了揉太阳穴,在给上城樱换过冰袋后,终于选择坐在上城屋子里的墙边眠一会儿。这样一旦有什么动静他也能及时应对,也不至于因为身体不适而影响战斗能力。

      一切问题的交点都是这个神秘的小丫头,他要确保她能快点醒来。

      ——

      上城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昏暗。

      她把还没完全化完的冰块拿开,揉了揉疼得要命的头,无声地叹了口气,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看了看拉着飘纱窗帘的窗外,橘色的夕阳将窗外的樱花变成了一簇簇的灯笼,在初春微凉的风里轻轻地摇摆着。她掀开被子走到窗边,伸手出去折了一支离窗户最近的樱花。娇嫩的小花轻轻晃了晃,落下两片孱弱的花瓣,静默地等待人的嗅闻。插在花瓶里,应该能活好几天吧。上城樱捏着枝子转过身来,便看见了坐在墙角的七海建人。

      他坐在阳光晒不到的角落里,平时整齐的额发有些凌乱地散了下来,看起来格外疲惫,也难得地显出几分老态。如果上城樱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可靠的成年男性,今年也不过刚刚二十八岁而已。

      上城樱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蹲下身来仔细看着他。七海生得好看,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但现在仔细看来,更透出几分令人意外的憔悴。她伸手拨开垂在他额前的头发,极其缓慢地凑了过去,在他的额上落下很轻的一吻。

      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上城樱甚至不敢停留多一秒钟。

      她什么都知道。做完手术没一会儿家入就把她叫醒了,告诉了她定位器的事。她看着平整的天花板,沉思了片刻,“家入姐,我有多久没有回家了?”

      “你怀疑是你家里的那些老家伙?”家入坐在她身边。

      “从高专毕业,紧接着就去出差,回来以后就又接了这个任务,大概算起来有将近一年吧。”上城樱默算着,“这一年里,他们可一次电话也没打给我。我之前还奇怪,现在想来,有了定位器哪儿还需要打电话呢?”

      “你有做过什么手术吗?”

      “我记忆里是没有的,只是我母亲说我小的时候做过心脏手术。”上城樱摸了摸自己已经愈合的胸口,“这东西是贴着心脏的吗?”

      “是。”

      “那就是那时候埋下的了。”

      “不生气?看你很平静的样子。”家入点了支烟。

      上城樱把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很奇怪吧,但我现在真的不生气。我甚至有种……终于解放了的感觉。”

      “我知道你自己能抗,但是你总要跟别人吐吐苦水,不然到时候来治你的就不是我,而是精神小组了。”家入硝子吐了个烟圈,看着它慢悠悠地飘到上城樱面前,“你应该不想成为第二个柏原悠真吧?”

      上城樱啧了一声,“我再怎么狼狈也不至于变成他那样吧。”

      “柏原要是活着的话,应该也是特级了。”家入思索着,“我还记得你俩大打出手,结果你把人家一只胳膊打断的事呢。”

      “他一个二级被我一个准二级打断胳膊,这明明是他自己身体素质不过关。”上城樱辩解道。

      “好,好,反正我也不能向死人问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家入掐灭了还剩大半的烟,“你和七海的事怎么样?”

      “什么、什么怎么样,你在说啥啊。”

      “别装了臭丫头。”家入在上城额头上磕了个脑瓜崩,“就你那点小心思,我早看出来了,说吧,什么时候看上人家了?”

      “没有,你净胡说。”上城樱下意识推诿了起来。

      “得了吧你。”家入似笑非笑,“昏迷的时候还喊了好几声七海的名字呢,你以为还瞒得下去?”

      上城樱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她犹豫了很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他,他确实什么都很好,只是他……他根本就是我另一个爹嘛!”

      家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真的啊!他比我父亲还操心我,这如果拿来当对象,我岂不是找了个天天叨叨叨的老妈子啊。”上城樱有些苦恼地撅起嘴,“你知道的,我这人最嫌麻烦。”

      “七海不是那样的人,他很有分寸。”家入用手梳理着上城樱的长发,“虽然看上去像是会多嘴操心的人,但却是少言寡语的那一类。”

      “说得好像你当过他女朋友一样。”上城樱嘟嘟囔囔。

      “说起这个,有个事我要告诉你。”家入伏身凑到她耳边。

      上城樱很上道地凑了过去,哪怕是刚重伤完,她的八卦神经也依旧精力充沛。

      “七海他,一场恋爱也没有谈过哦——”

      “欸——”

      对于七海建人,上城樱的感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她非常崇敬尊重这位前辈,不仅在于他一级术师的身份,更在于他保护弱者的信念;而在这之上的,是一个从小没得到多少父爱的孩子对于成年男性的依赖,是对他令人无法拒绝的可靠的绝对信任;而最顶端,也最隐蔽的,是她隐隐约约冒出来的,那点可以被称为“喜欢”的感情。

      她喜欢七海建人,不管怎么解释掩饰,这都是事实。但是在她装睡的时候听到的那句“她不在我未来的计划里,现在不在,未来也不在”的时候,她一直小心藏起来的那点点爱意,被狠狠地敲出了裂缝。

      她喜欢七海建人,但七海建人不喜欢她。

      明明在七海的怀抱里,她却觉得冷得吓人,就像是从四肢末梢开始冰冻住了一样。她本来想在路上吓一吓七海,可现在这一路上她只剩下打冷战了。

      说不委屈那是假的,她那一瞬间既委屈又不甘,甚至对七海生出了莫名的怒意,但是她清楚自己没有可以发脾气的理由。只是在一觉起来看到毫无防备地沉睡的七海时,她摁下了心里所有的坏情绪,像是个真正青春期的少女一样,既羞怯又期待地,在他额上落下了一个吻。

      站起身来,她捡了条毯子给七海披上,自己则伸手试了试额温。不算很烫,也并不怎么头晕。她换下手术服,从行李箱最底层找出来一件用袋子装起来的和服,轻车熟路地穿上,再挽一个简单的高顶髻,最后坐在化妆台前仔仔细细地勾唇描眉。她放下眉笔的时候,镜子里活生生是一个打扮好的古制木偶,美则美矣,毫无生气。

      上城樱顺手拿起伏魔罗走出房门,关门的时候看了一眼仍在沉睡的七海,颤抖着呼了口气。

      她穿着木屐走在走廊里,边走边定了一张今夜去往横滨的新干线车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河童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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