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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霍不啻临窗而坐,望着人流如织的街道。

      有袅袅升腾的炊烟、爽朗的叫卖声,又有干力气活的汉子们热火朝天的吆喝声,更有那高鼻深目的波斯人牵着骆驼,荡出悠远清脆的驼铃声……

      孩童们围着食肆、果子铺嬉笑,大人们迎来送往做生意。偶有些调皮的惹了祸,就被自家大人揪着耳朵扯回……

      人生百态,鲜活且有趣。

      周全提着食盒回来时,看着霍不啻又如以往那般望着百姓们的生活出神,心中不禁一叹。

      圣上的心凉啊!是以就喜欢看这满是热乎气的人间烟火……

      若是有人能将他的心暖上一暖便好了。

      “爷,还是昨天那几样。”周全将吃食摆好,立在一旁侍奉。

      霍不啻收回目光,舀了只滚胖的馄饨。还未尝就觉出味道与昨日的不同,他拧了眉将勺子扔于碗中,热气腾腾的鲜汤立时溅在一旁的炸糕碟子里,把金黄酥脆的皮浸得湿嗒嗒的。

      周全吓了一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一样。”霍不啻冷声道。

      “不一样?”周全茫然不解,“这的确是从薛家食肆买来的。小的亲去买的,未假他人之手啊!”

      霍不啻下意识地看向薛家食肆的后院,薛家客满,院子里也支了桌子,现下只有一男子前后忙活,他睃巡一圈也没见着昨日那细胳膊细腿的女娘。

      “你昨日说过,他家掌厨的是位小娘子,叫薛宝珠?”

      听霍不啻提起,周全忽地一下想起方才去买吃食时未见薛家的那位掌厨娘子。

      霍不啻阖眸,周全立刻会意派人前去打听。

      须臾,便有人回来禀告:“爷,薛家食肆的掌厨娘子去外乡探亲,今日的吃食是薛家其他人做的。”

      周全觑着霍不啻的脸色,堆着笑到:“今日许是不巧,不若过些日子再来?”

      那侍卫默了默,又补上两句:“薛家今日似是有些奇怪,相熟的食客向薛家人问起薛小娘子时,薛家人讳莫如深,属下觉得有蹊跷。”

      话落,屋内一片寂静。

      指节叩击桌面的嗒嗒声有一搭没一搭的,十分缓慢。

      圣上想事时就会习惯性地做这个动作。周全见此垂下头,大气不敢出。

      幽沉的敲击声戛然而止,下一刻就有道平缓的声音响起:“去查。”

      “是。”

      周全立在霍不啻身后,嗖嗖冷风吹过,他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圣上好不容易寻到合口味的厨娘,还没吃上第二口人就没了,焉能有好脾气?

      “属下有事禀告。”

      门外响起个熟悉声音,周全擦擦额上的汗松口气:“是右武卫应大人。”

      “叫他进来。”

      应铎跪地,放低声音道:“属下按照主子的吩咐乔装成商户去黑市用做了记号的银钱买了批军械,事后追查,那批银钱最终流入宁国公府。”

      “果然是他。”霍不啻轻嗤,“流落至黑市的军械不过是九牛一毛,让我猜猜,大部分的军械是否都流入黑河?”

      应铎抱拳行礼:“主子英明!”他说着,神情略有丝懊恼,“属下失职,没能找到宁国公贪污军械的账本,还请主子赐罪。”

      霍不啻慢条斯理地抚着袖口:“宁国公是只老狐狸,你找不到也不足为奇。”

      “属下愿去探探国公府,将功折罪。”

      “不必,宁国公那只老狐狸,你去了也是白去。”霍不啻起身,背对着周全与应铎二人,俯视这烟火百态。

      “我亲自去。”

      *

      薛宝珠昨夜到宁国公府时已是夜深,姜承与林氏将她带到一处院落说了些关切话语,拉着她又哭又笑,诉了好一番伤心肠才离去。

      她一夜无眠,晨起时开了窗才看清这院子的模样。

      青瓦白墙,长廊环绕,院角的槐树抽了新芽。院落的东边引了方池塘,拱桥弯弯,精致素雅。

      偶有风来,带了缕缕炊烟。

      薛宝珠嗅了嗅,淡淡的酒酿米香,好似是在蒸酒酿白糖方糕。只是火候大了些,酒酿那酸酸甜甜的特殊香气要被蒸散了。

      她自己穿上衣衫,拿了架子上锃亮的铜盆正要出去打些水来,就听见身后有人惊呼:“姑娘!您怎么自己起来了?”

      薛宝珠回头,见两个梳着双挂髻的小姑娘瞪圆眼睛看着她。

      她昨晚见过她们,是林氏拨给她的婢女。一个唤做小瓷、一个唤做小碗,只是昨日人多匆忙,薛宝珠只记下了名字,却不知她们哪一个是小瓷、哪个又是小碗。

      个子稍高些的黄衫女孩放下捧着的衣裙,上前两步将薛宝珠手中的铜盆拿过,自顾兑好了温水,浣湿帕子要替她净面。

      薛宝珠不甚习惯,接过帕子脆声道:“我自己来。”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默默低头。

      薛宝珠收拾妥当,看向自己跟前的两个小姑娘道:“你们哪个是小瓷?哪个是小碗?”

      “奴婢是小瓷。”稍高的黄衫女孩轻声道。

      另一个圆圆脸、稍敦实些的小姑娘脆生生道:“奴婢是小碗。”

      薛宝珠被她憨态可掬的模样逗得一笑,不禁想起自家铺子斜对面成记柜坊家的小孙女,白白胖胖的一个小女娘,时常缠着她要果子吃。

      她想着,解下荷包倒出两个小纸包:“我来得急,身上没带什么东西。这是西市言记的粽子糖,你们尝尝鲜吧。”

      两个小姑娘年岁尚小,爱甜,见了粽子糖心动不已却不敢伸手。

      薛宝珠笑吟吟地塞进她们手里,“我见了你们就能想起邻家的小妹妹们,一些糖果,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拿着罢。”

      小瓷小碗大着胆子抬眼,见薛宝珠一双圆眼弯弯,唇边的酒窝娇憨可爱,一副同妹妹们聊家常的姐姐模样,心中对她亲近了不少。

      她们被买进府里不过月余,本来进姑娘房里伺候的这种好差事轮不到她们,可因为这位姑娘身份特殊,那些家生子不愿来,这差事便落到了她们头上。

      其实她们俩前头还有两个一等丫头,本应是那两位姐姐服侍姑娘洗漱穿衣、梳头装扮。但今日晨起时她们却连面都没露,小瓷小碗找不到人去打听了一番,只听一个粗使婆子说是往大姑娘院里去了。

      想必是觉得跟着这位姑娘不如跟着大姑娘有前途。

      薛宝珠起身,嗅着那蒸酒酿白糖方糕的味道皱皱眉,觉着可惜。

      “小厨房是谁在?”她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小碗听了答得飞快:“是纪娘子,夫人刻意给您请的厨娘。”

      “我能过去瞧瞧吗?”

      “自是能的。”小瓷没想到薛宝珠提起这个,怔愣一会犹豫道,“只是厨房烟大,恐熏着了姑娘。”

      “我自小就在厨房里长大,柴米油盐、酱醋酒茶都有趣得很!”薛宝珠抬步迈了出去,小瓷小碗见此连忙跟上去带路。

      纪娘子持着双刀,正风风火火地剁着肉糜,忽地抬眼就见一个神仙模样的小娘子笑呵呵地看着她。

      她反应极快,看了那张与国公夫人极为相似的面容擦擦手,笑着迎上去:“姑娘怎么来这了?”

      薛宝珠弯着眼睛,声音脆甜好似冬枣般:“我晨起时闻见了酒酿白糖方糕的味道,觉着火候过了些,便想来瞧瞧。”

      纪娘子闻言一愣,她擅做鱼肉,糕点一道实是手生,本以为这国公府新带回来的小姐吃不出什么,却没想到竟是个行家。

      薛宝珠看着这偌大的厨房只她一人在忙活,一张团脸已然挂上了汗珠。她常年待在厨房里,深知这份辛苦,便让小瓷为她取了襻膊来将袖口收起。

      她扫了一眼案边放着的青虾,青葱白玉似的手指了指:“纪娘子打算用这虾做什么?”

      纪娘子被她眸中的亮光所吸引,不由自主道:“是想做油爆虾。”

      “开背去虾线?”

      “是。”

      薛宝珠挑了把趁手的菜刀,将虾按在案板上,开背、去虾线,动作一气呵成,利落熟练。

      纪娘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伸头瞧了瞧她处理过的虾,虾线剔得干净,刀口也漂亮整齐,一看就知是个好手。

      薛宝珠将虾处理好,又顺手调了个汁。

      纪娘子见她又要看看灶火连忙反应过来上前阻拦:“姑娘,这些活我做就成,您金枝玉叶的,可不能做这个!”

      薛宝珠笑笑:“厨房的活说累也不算累,可说轻松却也绝对不轻松,样样琐碎繁杂,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她说着,忽觉得奇怪:“按理说应当会有几个帮厨的,怎么厨房只你一人?”

      纪娘子听了默然不语。

      这些日子府里风言风语的,她慢慢也琢磨出了些东西。那位千娇万宠的大姑娘恐是鸠占鹊巢,这位新进府的姑娘才是那蒙了尘的珍珠!

      但人虽是认了回来,可假的也未送回,且一切待遇未变。

      好的厨娘也都在那边,专做糕饼果子的、粥点清汤的、鱼肉荤腥的……甚至还有位擅做素斋的,几位厨娘每人配着三五个学徒帮厨,各司其职。

      不像这,冷冷清清没人愿意来当差,人手都是现招的,就连院落都偏僻了些。

      但这些话自然不能对薛宝珠说,只道:“小厨房是新建的,一应人手还未准备齐全,是以只我一人在这。”

      薛宝珠听了点点头,转身瞧见墙上吊了条火腿。油润清香,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松针味,是上品。

      “晌午时我做道火腿豆腐丝汤给你们尝尝?”她见了上好的食材颇为兴奋。

      薛宝珠帮着料理家中食肆,食材也见了不少,但品质这般好的火腿还是第一次见。

      小瓷小碗与纪娘子听了连连摇头:“您千金贵体,怎么能给我们这种人做吃食?”

      薛宝珠闻言扬眉:“你们是哪种人?”

      小碗是直肠子,干干脆脆道:“自是伺候人的人!”

      “伺候人的人也是人。”薛宝珠垂头,利落地将灶台收拾干净,轻言细语,却透着股坚韧,“凭自己的双手吃饭,谁也不低谁一等。”

      三人怔愣,心中皆是一震。

      薛宝珠拿起几把刀,正琢磨着哪把更顺手些时,忽地听见有道声音从外面传来:

      “可让奴婢好找,原来姑娘在这!夫人唤您过去一趟。”

      薛宝珠回头看去,见是昨日陪着林氏一同到薛家寻她的那位妈妈,好似是姓杨。

      “好。”

      薛宝珠应声,小瓷小碗忙去打了水给她净手。

      临走时,她又转头看向纪娘子,嘱托她将火腿处理好。

      薛宝珠走后,纪娘子鬼使神差拿起那碗调好的酱汁,取了筷子蘸了些许浅尝,眼中瞬间盛满惊喜与敬佩。

      这手艺,进宫做了御膳娘子才不算屈才!

      *

      薛宝珠跟在杨妈妈身边,由她带领入了座院子。花团锦簇、金碧映射,甚是华贵雍容。

      她走近正屋,就有婢女向她行礼,撩起帘子侧身让她进去。

      薛宝珠进门,正厅未见到人,只闻得内室有娇弱的女子声音响起,带着丝丝可怜哭腔:

      “娘亲爹爹,你们以后会不会不疼我了?”

      “怎会不疼你?莫再说这些痴话,等会儿给宝珠挑料子做衣裳时你也去挑上几匹,断不会亏待了你。”

      薛宝珠静静站在外头听着,忽觉得有些想家。

      昨日这时,她还与阿娘亲亲热热地话着家常,说起哥哥年纪不小了,应当寻个媒人给哥哥说亲事了。

      她与阿娘都喜欢炊饼铺的唐家小娘子,模样好、人也勤快能干。最重要的是哥哥见了那唐家小娘子便会脸红,支支吾吾说不上一句全乎话。

      杨妈妈瞧了眼薛宝珠的脸色,忙扬声道:“宝珠姑娘来了。”

      话音一落,内室立即没了声音。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姜承与林氏牵了名清瘦纤弱的女娘出来,正是姜锦月。

      她穿了身月白色的衣裙,颈间项圈缀了块月牙形状的白玉。五官虽不算精致漂亮,但也称得上清秀。在这般清丽的颜色映衬下,纤瘦的人更是显得婉约如水。

      林氏一手拉着姜锦月,一手拉着宝珠:“月儿,这是娘亲与你提起的宝珠,是娘亲流落在外的女儿。她自小在外面长大,有不懂的你多教教她。现下她是府里的大姑娘,你是二姑娘,都是娘亲的乖女。”

      她说着,又转头看向薛宝珠:“宝珠,这便是月儿,按照时辰算来比你小了一刻钟,你唤做妹妹就是。你还有个哥哥,名唤姜锦嗣,眼下在外游学,等过几日回来便能见着了。”

      末了,林氏看着垂了眉眼、可怜兮兮的姜锦月只觉得心中一疼,顿了顿又道:“宝珠,我们毕竟养了月儿十六年,她与你同是国公府的千金,希望你能理解。”

      薛宝珠点头,将心比心,她能理解。

      姜锦月悄悄打量着跟前的薛宝珠,心里泛起一丝酸意。她想着她自小在市井里长大,忙于厨房里的那些下等活计,定会长成一个粗鄙蠢笨的丑陋女娘,却不成想她竟出落得这般好看。

      一双圆眼水杏似的惑人,皮肤细腻如膏脂,一点都不像泡在厨房里讨生活的人。她还生得极白,阳光透过窗子落在她面上,将她映得近乎透明。美得恍若神仙妃子,不是这俗世凡人。

      姜锦月自小肤色黑黄,不知求了多少方子、泡了多少味药才换来如今的白皙皮肤。可她的白皙跟薛宝珠一比,显然不够看。

      她见自己被比了下去,看向薛宝珠的目光也变得尖利。她自小就是众星捧月的国公府小姐,锦衣玉食、甜汤蜜水泡着长大,爹爹娘亲却忽然带回个商户女说这才是他们的亲女儿,而她才是商户人家的孩子。

      多滑稽可笑啊,她姜锦月才是宁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小姐!

      姜锦月微抬抬下巴,骄矜地唤了薛宝珠一声“姐姐”。

      薛宝珠点点头,算是应下。

      姜锦月被她不咸不淡的态度激得胸口一闷,恍惚间觉得她不卑不亢,竟颇为大方得体。

      一个小小商户家的女娘,应当局促不安、处处巴结讨好她才对!

      姜承看着两个女儿很是和睦,满意地坐下:“宝珠,我与你母亲昨夜商量了一番。”

      “月儿在国公府长大,外人皆以为她是咱们国公府的千金,且定了门不错的亲事。若是被人知晓她乃是商户之女,不光亲事不保,还会身败名裂再无人家肯要她。为了她的名声与前途,我们打算保留她的身份,至于宝珠你……”

      薛宝珠静静看着他,心里大概有了猜想。

      姜承凝视着薛宝珠黑亮澄澈的眼眸,自觉理亏有些说不出口。但为了大局着想,缓缓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至于宝珠你,我们打算对外宣称你是养女,幼时为给姜家祈福住在寺庙里,这些日子才接回,将来以姜家养女的身份为你寻门好亲事,你觉得如何?”

      此言一出,姜锦月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再看向薛宝珠时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得意:爹爹娘亲还是最心疼我的!

      几个心腹婆子则是一边觑着薛宝珠的脸色一边打着眉眼官司,各有各的心思。

      一旁侍奉的小瓷小碗听了不禁为薛宝珠不平,觉得老爷与夫人实在是偏心,天下哪有父母会这般?

      林氏打量着薛宝珠的神色,怕她不答应,拉着她的手哀愁地叹气:“月儿跟了我们十六年,总要为她打算打算。我们日后定会加倍补偿你,你总归是我们亲生的,在心里,我们还是偏疼你的。”

      姜锦月听见“偏疼”二字心底不大爽快。心中厌烦极了这个忽然出现同自己抢爹娘的商户女。

      薛宝珠也没什么异议,这的确算是万全之策:“您安排就好,我都可以。”

      姜承与林氏对视一眼,本以为会颇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她竟这般轻易地点头了。

      姜承深觉欣慰,夸赞宝珠懂事乖巧,又道以后会补偿她云云。

      林氏命人呈上几张纸,亲自拿着给薛宝珠看:“宝珠,我与你爹爹觉得你现在的名字不好,便另想了几个,你看看喜欢哪个?”

      薛宝珠闻言皱眉,垂眼看向林氏手中的几张撒金的红纸,洋洋洒洒写了几个名字。

      “我觉着这个‘华’字不错,‘眀’字也好。”林氏与姜承热热闹闹地商量,“姜锦华,姜锦眀,都是好名字。”

      薛宝珠静静看着,不禁想起阿爹阿娘来。阿娘说他们大字不识几个,儿子名贱好养活,女儿可马虎不得,是以当年给她起名时费了好大的功夫。

      又是封了红包请隔壁的老秀才帮忙、又是请了算命的先生来测字,但前前后后都不满意。

      最终还是阿娘拍了板,说这是薛家的宝贝女儿、是掌上明珠,便取了“宝珠”二字。

      彼时哥哥还叫薛盛,爹爹说这两个名字摆在一起不像兄妹,就做主给哥哥添了个“宝”字,由原来的薛盛变为薛宝盛。娘亲说当时哥哥老大的不愿意……

      宝珠二字或许在姜家人眼里俗气不堪,但薛宝珠却不这么认为,她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宝珠?”林氏见她半天不吭声,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薛宝珠回过神来,浅笑道:“我很喜欢现在的名字,不想改。”

      林氏皱眉,面上笑意淡了几分。

      姜锦月听了在心中讥笑两声:到底是商户家的女娘,没见过世面没什么品味,那般俗气的名字也觉得好。还好抱错了,不然我可受不住那样的低贱人家。

      姜承脸色一沉,这孩子是因为对外宣称她为养女一事心中不满,在跟他闹脾气呢。

      不过也罢,就由她吧,大事已定,不可节外生枝。

      思及此处,姜承也不再迫她改名。

      最担忧的事已解决,姜承与林氏心中畅快不少,唤来早已在外候着的裁缝娘子为薛宝珠量体裁衣。

      只是林氏想起薛宝珠方才不想改名时的模样略有些心堵,她分明是还惦记着养父养母,也不知那等贱民有哪好的。

      正院热闹了一阵子,待薛宝珠与姜锦月双双离开后才恢复了平静。

      人走后,姜承看着林氏郁郁不快出言安慰:“咱们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月儿名满京华,若是出了岔子岂不是白费了咱们这么多年的栽培。你若是觉得对不住宝珠,那我们日后好好补偿她就是。”

      林氏叹气:“我不是愁这个,是觉得宝珠不与我亲近。”

      姜承拍拍她的手:“她才刚刚回来,与我们总共就见了两面,时日长了就好了,总归是血脉相连的亲生女儿。”

      “这倒也是。”林氏点点头,又想起另一桩让人愁断肠的事,“宝珠在那样的人家长大,实在是有太多不妥,也不知能不能纠正。方才杨妈妈还跟我说宝珠早起就去了厨房帮一个厨娘打下手,还说着要给她们做吃食这种荒谬之言。”

      姜承闻言拧着眉叹气:“唉,慢慢教罢。不求她能如月儿那般饱读诗书、才气纵横,能文静贤淑也就够了。”

      两夫妻对视一眼,重重一叹。

      *

      黑夜沉沉,墨色的夜空闪着几颗碎星。

      高床软枕,薛宝珠却睡不着。

      她惦记着阿爹阿娘,有些想家。也不知他们此刻在做什么。

      若是往常,阿娘应是已经睡了,阿爹许是会轻手轻脚地溜到厨房偷酒喝。至于哥哥……薛宝珠想到这不禁笑了笑,哥哥这会儿估计正捏着早买好的发簪,纠结着如何送给唐家娘子才不显得唐突。

      薛宝珠叹口气,暗道哥哥实在是不争气,那簪子买了大半年竟还没送出去。

      她待坐了许久忽觉得有些饿,薛宝珠想了想,提上盏油灯径自去了小厨房。

      薛宝珠自己系上襻膊,环顾四周瞧见了地上的一篮子春笋。

      她思考片刻,取了一小把春笋熟练地剥干净,洗净后去掉根部,只留取顶端最鲜嫩的笋尖切成小段。又取了块火腿、生姜切片备用。

      薛宝珠利落地生火,起锅倒水焯笋,去掉其苦味。后又将水倒了,将锅烧干后倒油烧热,放入生姜火腿煸香,油润的火腿滋滋冒着油花,香味醇厚浓郁。

      她瞧着火候差不多了,去取了晌午时就煨着的老鸡汤倒入锅中,“刺啦”一声热气缭绕,满屋子皆是诱人的香气。待开锅后,薛宝珠将火腿鸡汤倒入砂锅中,下入笋尖小火慢炖。

      薛宝珠趁着这功夫和了一小团面,揉搋摔打,又饧了会儿。她捏了捏面团,觉得软硬合适开始擀面条。

      她自小做惯了这些,不出一会儿,案板上便码好了面条。粗细均匀,煞是整齐。

      薛宝珠另起了锅,将面煮熟。正巧砂锅中炖着的火腿鲜笋鸡汤也已好了,她将面过了遍凉水后放入鸡汤里再煨上片刻入味。面条雪白、笋段微黄,红白相间的火腿晶亮剔透,温润流光。

      先前剩下的春笋根也没浪费,薛宝珠将其切丝后过水煮熟捞出装盘,将杭椒、米椒切成末撒在上头,又去取了些纪娘子泡椒坛子里的汁水倒入盘中拌匀,又成了道泡椒笋丝,那鲜辣的酸香味道直窜入鼻尖,惹得人涎水横生。

      她坐在小凳子上煮着面,忙活半天,薛宝珠已不觉得饿了。

      若是哥哥在就好了,这锅面他定能吃个干干净净,半点不浪费。

      薛宝珠叹气,忽听见门外好似有声音。她以为是纪娘子或是小瓷小碗,忙起身往出走,想着叫她们吃夜宵。

      正往外走时,薛宝珠猛然发觉本应是关着的门现下大开着,她脚步凝滞,只见一名身着青蓝色衣衫的俊朗男子站在门外,定定地盯着她。

      一双浓墨般的眼眸宛若深渊大海,探不清底。

      薛宝珠抿抿唇,清脆的声音在这黑夜里悠扬:“你是何人?”

  • 作者有话要说:  阿啻:我闻着味就来了!
    小可爱们一定要做好防护,注意安全,希望你们都健健康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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