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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〇〇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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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灼霜今日起了个大早。
是被一只胖到眼睛都快看不见的仙鹤给吵醒的。
她哈欠连天地站在窗前,勉强睁开眼睛,望了眼天。
晨光熹微,遥远的东方天际已泛起一抹鱼肚白,随着夏天的到来,天亮得越来越早了。
楼下喧哗声还未断,胖仙鹤仰头一声长唳,拉回陆灼霜不知飘去何方的思绪。
她目光又落回那满脸倨傲的胖仙鹤身上。
太阿门中低于十岁的亲传弟子都会集中在一起上文化课,交通工具便是门派里豢养的那些仙鹤。
破虚峰上因常年无人居住,只象征性地散养了这一只。
这鹤生来自由,向来没人管,每日除了吃就是睡,突然被人抓来当坐骑,可谓是怒火冲天。
鹤大爷一发威,院子里近十名杂役弟子竟无一人能近其身。
陆灼霜便是这般失去了她宝贵的晨睡时间。
一提起这个,陆灼霜便来气。
若不是院中生面孔太多,怕贸然冲下去会崩了人设,她简直想摁着那胖子在地上疯狂摩擦。
险些被起床气冲昏头脑的陆灼霜越想越生气,连同看着那胖仙鹤的目光都变得格外怨念。
正昂首挺胸藐视一切的鹤大爷忽察觉到一股凛冽杀气。
鹤大爷小眼睛滴溜溜直转,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前一刻还桀骜不驯爱自由的它顿时稳如老狗,甚至,还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谄媚感。
所有人都在想,这鹤大爷怎就突然转了性,唯有伏铖抬头看了眼二楼的窗。
青竹编织而成的槛窗半敞着,悬于窗后的素色帷幔隔绝了屋外人向内窥探的视线。
长风袭来,扬起素白的纱,窗后那株粉芍开得正好,影影绰绰,现出陆灼霜小半张脸。
四目相对的那一霎,二人皆是一愣。
风稍一吹,满院花枝亦随之轻晃,蓄了一整夜的露,与那些不堪重负的娇嫩花瓣就这般“簌簌”落了一地。
陆灼霜眨了眨眼睛。
既已被发现,索性大大方方掀起窗帘一角,像个慈祥的老母亲般朝伏铖挥手。
伏铖缓缓收回目光,又蹲身对扒拉在他腿上的小茸说了句什么。
待小茸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爪爪,眼泪汪汪地看着伏铖翻身上鹤。
陆灼霜原本还挺担心这玩意儿会因过度肥胖而坠机,直至看到那飞天肉丸似的胖鹤稳稳当当驮着伏铖飞远,才稍微放心。
胖仙鹤扑棱着翅膀,慢悠悠向前飞,甫一离开陆灼霜视线,佯装成老实鹤的它登时露出原形。
它突如其来的加速,一个俯冲,距落地还差两米时,直接将伏铖从背上抖了下去。
要知道,此处距学堂还隔着好几十里路,它却已消失的无影无际。
伏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一道探究的目光自这时扫来,稳住身形的伏铖猛地一回头。
但见他身后站了个颀长的紫衣男子,紫衣男子目光触及伏铖的脸时,怔了足有五息。
五息后,他敛去了眼中的惊愕,正色道:“你是小师妹新收的弟子罢?”
伏铖抬头望向他:“您是?”
“你二师伯,苏衍。”
伏铖反应很快,没有半分的犹豫,闻之,忙行礼。
“弟子伏铖见过二师伯。”
苏衍微微颔首,又道:“你且在此处等上一等,我徒儿恰好也要去趟学堂。”
伏铖垂首应好,没说多余的话。
反倒是苏衍一脸讳莫如深地道:“你可要记得提防咱们门派的仙鹤。”
初来乍到的伏铖尚不知,门中豢养的那些仙鹤凶名远播,甚至还有个令人谈之色变的诨名——鹤霸。
它们一个赛一个的嚣张跋扈,年幼的弟子基本都被这些仙鹤欺负过。
苏衍说完,还不忘朝伏铖眨眨眼:“连你师父也不例外。”
伏铖想象不到敢欺负陆灼霜的仙鹤得长几个胆子?这也从侧面说明一个问题,仙鹤猛于虎,见了还得绕道走。
伏铖点头如捣蒜:“多谢二师伯提醒。”
尾音才落,苏衍徒弟便已风风火火赶来,他是个笑起来颊侧有两枚酒窝的娃娃脸,瞧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
他一来便笑盈盈地道:“我叫安红豆,是玲珑骰子安红豆的那个安红豆,师弟以后唤我安师兄便好。”
伏铖从善如流:“破虚峰伏铖见过安师兄。”
安红豆又与他客套几句,方才祭出飞剑。
伏铖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二师伯苏衍早已不见。
安红豆见怪不怪:“我家师父向来这般来去如风。”
安红豆的剑仅有寸许宽,没有对比,伏铖都不曾发现,陆灼霜的剑竟这般令人心安。
纵然如此,伏铖仍选择了站在安红豆身后。
他不喜被人触碰的感觉,即便不安,也只是轻轻捏着安红豆的衣角。
安红豆还是个话痨,伏铖才踏上剑,就听他絮絮叨叨道:“小师弟是被仙鹤给甩下来的罢?你在破虚峰住得可还习惯?凌霜仙尊最近如何?”
问题太多,伏铖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答起。
安红豆又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我可太羡慕你了,竟能被凌霜仙尊收为徒,太阿门上下看起来都怕她,实则不然,是尊敬她。可别瞧我生得面嫩,我其实都有百来岁了,你们这些生于和平的小娃娃是没见过从前的修仙界,啧啧,那叫一个血腥残酷,弱者根本就不配活着。”
说到这里,他话锋陡然一转,万分感慨:“修仙界之所以有今天,皆因你师父,是她,用一柄熄染斩尽天下邪修,换来了这太平盛世。”
凌霜仙子的故事伏铖又岂会不知?他没接话,安红豆显然也并不在乎他的想法,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这一路上,伏铖先是听他“背”了遍全修仙界都耳熟能详的《凌霜仙子传》,此后,又被他强行灌输几则太阿门人入门级八卦。
一会儿说,大家都怀疑梅有谦那卧床近百年的病秧子徒弟是他私生女。
一会儿又说,陆灼霜与已故的五师叔洛雪封乃修真界红白玫瑰,世人至今都未争论出谁才是修仙界第一美人。
……
听到最后,伏铖头都大了,觉得自己身边像是围了五千只蚊子,同时在他耳边嗡嗡嗡。
所幸,他们很快就到了此行目的地,伏铖的耳朵终于得以解脱。
如今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颇具徽派建筑风格特点的院落,青砖黛瓦马头墙,尚未走近,便听阵阵读书声自墙内传来,像极了凡间的私塾。
教这群小萝卜头识字的不是同门师兄师姐,而是门派特意从凡间聘来的夫子。
伏铖若没被胖仙鹤甩下背,此时怕也正与院中那群小萝卜一同摇头晃脑地念着书。
伏铖头一次来就迟到,夫子也没说什么,反倒笑容可掬地向大家介绍起了他。
头一次上学也没想象中那么麻烦。
朗朗书声再次响起,洁白的广玉兰在飞翘的檐角下轻颤。
不知不觉间一天就已过去大半。
临近放学,教室外围满了高阶修士,大部分是专程来接自家徒儿的师尊,还有一小部分是下了课顺带捎自家师弟师妹回去的师兄姐。
除了不知情的陆灼霜,这年头可没人舍得让自家孩子乘坐那些个不靠谱的仙鹤。
夫子见屋外人越聚越多,索性提前下课。
被关一天的孩子们欢呼雀跃着冲出门,不消片刻,闹哄哄的学堂又静了下来。
伏铖抬头看了眼天,棉花糖一般蓬松的云朵已被夕阳点燃。
他缓缓收回目光,依旧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色渐暗。
杂役弟子开始逐个清场洒扫,看到直挺挺盘坐在蒲团上的伏铖时,那弟子一愣:“这么晚了,师弟怎还不回去?”
伏铖没说话,却已起身站了起来。
他径直走向庭院,又抬头望了眼天,那里依旧空荡荡的。
他不再犹豫,一言不发地向前走着。
走至一半时,身后的广玉兰树上发出一声熟悉的“嗷呜”。
伏铖步伐一滞,仰头看了眼茂密的花树,
他头顶花枝开始猛颤,肥厚的广玉兰花瓣接二连三被掀落,“啪嗒啪嗒”不停砸落在青石地板上。
陆灼霜打着哈欠自一片繁花中钻出头,睡眼朦胧地道:“都怪那只肥仙鹤,害得我到现在都没睡够。”
她话音才落,小茸便箭一般地射入伏铖怀里,在他颈间轻蹭。
陆灼霜又道:“这小东西非闹着要来找你。”
末了,又补充道:“还好我来了,不然都不知道那死胖子竟这般不靠谱。”
“嗯。”
伏铖鼻腔里发出个单音节,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陆灼霜第二次御剑载伏铖,有了上次的经验,她也不把手搭在浮沉肩上了,手臂围成圈,虚虚护在他身侧。
伏铖有所察觉,反手扶住了陆灼霜手臂。
变故来得太突然,陆灼霜险些连人带剑一同栽落。
伏铖弯了弯眼角:“师父这是要带着徒儿一同摔成肉饼么?”
他不开口倒还好,一开口又把陆灼霜给狠狠刺激了一通。
陆灼霜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顿时喜笑颜开:“小鬼终于肯喊我师父啦?”
“既如此,不如多喊两声给我听听呗。”
伏铖抿着唇,不再作答。
夕阳似血,染红整片天,眼看就要抵达破虚峰,陆灼霜突然眯了眯眼:“徒弟弟,你猜仙鹤烤着好吃吗?”
伏铖循着陆灼霜目光望去,但见一只肥仙鹤屁颠儿屁颠儿跟在一群母鹤身后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