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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46 ...

  •   元生三,三生万物,万物有情,生生不灭。

      传说三生石畔有一种红藤,每五百年才长出一根。

      到了第一千五百个年头,只要摘下三根,挽成红绳,戴在恋人的手上,就寓意着前生、今世、来生,永远不分开。

      温惜是在一间书报亭的窗口看到这篇文字的,后面还附着三生绳的详细编法。

      她还来不及看完,傅霆海就把她的手揣进口袋,“车来了,走吧。”

      那一年,温惜答应了傅霆海的求婚,双方家长也都知道了这事。今天,是她第一次登门去拜访傅霆海的父母。

      她特别担心会给他爸妈留下不庄重的印象,考虑过要不要去装个临时假肢。

      但傅霆海否决了她的想法,她不喜欢的事,不必为了他而委屈自己。

      温惜想想也是,将来都是一家人,她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她和傅霆海手拖手上楼的时候,傅父已经在楼梯口迎接了,“贵客!贵客呀!温小姐,这边来这边来……”

      他父亲引着她进门,接过她的包,给她递拖鞋,一阵接驾的忙乱。

      温惜想象过千百种见家长的情形,却没想到他父亲会在她面前点头哈腰,如此拘礼。

      不过,这种怪异的感觉很快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一进屋,他妈妈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温惜走近前去,叫声“阿姨好”,可他妈妈并没起身,略点了一下头,“来了呀。”然后就继续沉浸在电视剧《渴望》的剧情中。

      这是个周日,家里的钟点工轮休,卫生完全没打扫,地上覆着灰尘和拖鞋印,厨房的灶也是冷的。

      傅霆海一见就知道不妙。

      他都跟妈妈好声好气地说了,今天会带女朋友回来,请她准备一下,没想到还是这个样子。

      插播广告的时候,傅母好像有些回过神,“我怎么忘做饭了?饿了吧?那就让温小姐先磕嗑瓜子吧。”

      温惜没有嗑瓜子,主动拿来扫帚,脚移着簸箕,扫了一遍地,又擦了饭桌。

      他父亲连声说不用,千万不用,这可折煞我们了。温惜尴尬地看向傅霆海。他拉开父亲,“行了,让她来吧,没事的。”

      七点钟,晚饭做好了,菜是傅霆海炒的,几乎全素,温惜看到都是自己爱吃的,有点不好意思,等到他爸妈都入座后,她才敢坐下来。

      他父亲不失恭敬地给她布菜,说着场面话,傅母则有一阵没一阵地用眼睛瞟着她垂下的那根袖子。

      直到饭后,喝茶的时候,傅母才终于坐在了她的身边,“温小姐啊,今天在我们家,没轻慢着你吧?看见你啊,我们是打心眼里疼得慌,你身子骨弱,吃不得苦,今天干这些家务事儿,我们可真怕跌了碰了你,心里惶恐得紧啊……”

      “阿姨哪里的话,我没那些讲究的……”

      “你没讲究就好,不过,我们可有啊……”傅母抚着她手背说,“温小姐,别嫌我说话直,你也听过吧,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是盼着我儿子娶个好老婆的,你这……什么都好,就是少了只手,不能说没影响吧?首先在生活上就不方便,伺候不了你的丈夫,还得丈夫来伺候你……女人啊,天生就要担起贤妻良母的责任,给男人提供坚实后盾,难不成男人累了一天回家,还得为你劳神?”

      “妈!你说什么啊!”傅霆海从厨房里走出来。

      温惜冲他摇摇头,“嗯,阿姨,我知道我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不会做的事我一定学……”

      “能学什么啊?你看,你刚才也扫不惯地,这下厨的活儿都是我儿子干,你吃饭的时候,他还时不时帮你扶着碗!他娶你又有什么大用处呢?等你们生了孩子,他又当爹又当妈,那难处找谁说去?我知道,你们感情好,可生活里这些琐碎麻烦,绕不过去!说句不好听的,你家是有钱,但再多的钱也买不回一个健全的身体!我们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何必攀这亲事!倒叫人看轻了!”

      温惜满目羞愤,她自打落了娘胎,就是千人捧万人宠,如何受过这样的气,还不能骂回去?

      她不明白,傅母就算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吧,她父亲难道不是这些年提携傅家的人?

      傅霆海却很清楚母亲口出狂言的底气从何而来。就在本月,温建集团与深衡的三年合约宣告到期,深衡不打算再续约了,有点想从乙方变成竞争对手的意思。

      狄旭的一句名言开始在公司里流传,“岭城的建设,就该由岭城人来管,温建他们那帮外面来的,在咱们的地盘上充什么大爷呢!”

      至于傅母,本就对温惜这个肢体不全还想贴上她儿子的女人没有好感,现在也不用看温建集团脸色了,自然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妈,结婚是我和她的事!就算您是我妈,您也管不着我,我还是那句话,您欢迎我们回来,我就天天跟她一块儿孝敬您,您还多了个女儿;您不欢迎我们,我们也不敢来您跟前打扰!”傅霆海拉着温惜就走。

      不一会儿,他爸爸追到了楼道里,拎着一盒金芭蕾化妆品。

      “温小姐,万分抱歉,他妈妈就一乡下女人,什么都不懂,请见谅!这是叔叔的一点见面礼,你们的婚事我当然赞成!只要令尊不反对,马上就能操办起来了……但,只怕令尊他他他……瞧不上我们!这、这几乎是肯定的……”

      温惜谢过了叔叔。怎么会呢?她觉得自己有个最开明的父亲,但凡她的心头好,父亲都会报以最大的祝福。

      几天后,在去温家的公车上,温惜歪靠在傅霆海肩上,玩着他的手掌,琢磨着编三生绳的事,想用这绳子系住他们生生世世。

      却没留意他手心几乎要滴出来的汗水,摸起来真凉啊……

      夕阳划过后车窗的时候,她探身去吻他的嘴角。

      他一向面薄,此时却不顾乘客们的眼光,搂着她,忘情地回应她。

      温惜打量他心事重重的模样,“是不是还在为说服你妈妈而烦心?我嫁的是你,阿姨对我怎样,都不会改变我的心意!将来我们有了房子,单另住,不就行了?”

      “嗯。”

      傅霆海心不在焉地点头,眼睛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路,什么都没再说。

      不同于傅家上次待客的草率,今晚的温家可是好好布置了一番,恢宏大气的双层别墅,每一盏灯都大开着,柔柔的金光里,绒质的长地毯从庭院草坪铺向门廊,直达餐厅。

      酒柜里备了最上乘的卡慕和芝华士,热咖啡在壶里飘香,桌上有雪茄、外国糖、马卡龙,还有一套东洋茶具,瓷胎光明。洛师傅客客气气地把黄铜的洗手盆和一条热毛巾递到傅霆海面前。

      温惜欢快得像只开屏孔雀,父亲对她的事真上心!可是,当她冲着楼上走下来的父亲送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却突然发觉父亲的脸色冷冷的……

      是她的错觉吗?

      傅霆海把带来的高档白酒和一套装饰性瓷枕放下,朝温父迎上去。

      温惜知道这些东西爸爸不见得能看上眼,但那已是她的男友能拿出手的最好的礼品。

      父亲跟傅霆海握了手,寒暄了几句,虽不失主人气度,却透着几分游离甚至不耐……

      温惜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前段时间,她第一次对父亲提起自己有个恋爱三年的男友,就是傅霆海。

      父亲当时特别惊讶,似乎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前,傅霆海和丁菀才是众望所归的一对。

      温惜连忙解释,那都是没有的事,是大家误传的,不作数的。

      父亲抽着烟斗,在烟雾中表情难辨,说既然如此,就把人带到家里来坐坐,见一面吧!

      她那时亲了父亲一口,高呼“爸爸万岁!”现在她把傅霆海带来了,家里也倒腾得这么气派,说明父亲是非常重视的,为何却这样一副脸色?

      不止父亲……就连洛师傅的神情也不好看,两眼无光,眉头像是扭曲的虫子。

      更奇怪的是,阿楠居然不在家,本来都说了要帮她一起隆重推出傅霆海的,这会子又跑没影了。

      “阿楠呢?”她问洛师傅。

      “先吃饭吧小姐,不等她了。”洛师傅背过身去。

      晚餐特意叫了市里大酒店的厨师来料理,中西餐流水一般上桌。

      一道道精制的佳肴对照着气氛的压抑。

      唱机里,舒伯特的小夜曲在低低吟唱,洛师傅全程没有说话,父亲抛出几个话题给傅霆海,至于答了什么,好像根本就没在听。

      更多的时候,饭桌上空只是回荡着刀叉叮叮当当的声响和人们滞重而刻意掩饰的呼吸。

      温惜转头去看傅霆海,却见他神色平静,仿佛对这冷遇早有预料……

      这时,有只白毛小狗在餐桌旁转圈,“汪汪”地蹭着傅霆海的腿。

      可爱的小生灵多少缓解了他的一些低迷心绪,他拿起盘里的一朵西蓝花喂它。

      桌旁正巧有厨子在上菜,端着一盘铁板年糕。

      傅霆海一边低头逗狗,一边下意识地在温惜面前挡了一下,以免嗞嗞的油星溅着她。

      温老板看在眼中,目光稍稍软了软。

      他呷了一口酒,“对了,听说傅少很会做木雕?今晚大家高兴,能否请傅少跟我们讲讲这方面的事儿?”

      傅霆海在这个话题上能说的自然不会少,见温老板有兴趣,他放下刀叉,简述了木雕的一些基本常识,优劣鉴别,历史变迁,以及制作时的乐趣。

      有些木材对健康也很有益,比如黄檀,也许能缓解温父近来的风湿关节痛……

      听他言辞谦逊,学识渊博,温老板赏识地点点头,“我早年也对木材发生过一段时间的兴趣,收藏了不少好货,还花了上十个年头盘过菩提子呢。有的木材是真好啊,叫人一看就不能不竖大拇指,那色泽,有的赭红生光,有的黄似玛瑙,有的就像葡萄酒一样,越把玩越香醇……我也有爱木之心,和傅少也算是同道啊。”

      “不敢,温叔叔是我的老师。”

      “不过收藏木材的那几年,我遇到过一件特惋惜的事,事后就逐渐地淡了热情,傅少可想听听?”

      “愿闻其详。”

      “那还是我们举家从港城搬来岭城的时候,有箱木头——我尤其爱不释手的那箱,在运输中出了点差错,唉!到了地方,我打开来一看,竟在里面发现了一只白蚁的尸体……你说气不气?木头还是完好的,看不出哪里被蛀,它们鲜亮如初,还散发着清香呢!可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还是扔了它们!”温老板端起杯子,冲傅霆海致意,“再好的木料,如果他和一只白蚁作了伴,他就注定是一块朽木,我还能留他吗?”

      傅霆海额角哏哏地跳着,出神半晌。

      然后,默默一口喝尽杯中酒。

      温惜意识到了什么,却又琢磨不透。

      她想,阿楠姐比较有经验,或许能知道问题所在?晚餐结束后,她借散步消食为由,在院子里打给阿楠,却一直无人接听。

      温老板见女儿出去了,便把傅霆海叫到书房。而洛师傅侍立在门外。

      半掩上书房的门,温老板没有让傅霆海坐,自己也朝向一面墙站着。

      墙上挂着一格格温母的遗照,色彩浓艳。

      案头上插着燃尽的香,是傅霆海刚来时敬的。

      温老板把烟斗放进嘴里,转过身,开门见山道,“傅少,我不能把阿惜嫁给你,原因你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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