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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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承宽的伤情经历了两次小的反复，总算稳定下来了。

　　傅家全员轮流陪护他，丝毫不敢大意。

　　傅霆海本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闵心肯定会过来医院这边。

　　但一直都没有。

　　只有阿玫天天以病房为家，又是送饭煲汤，又是念经祈福。她看上去也像在死神那里走了一遭，脸一块块白得发黑，双眼红肿久久不消。

　　傅霆海试着问起她，闵心为什么没来看阿宽？

　　阿玫回答说，哥哥这次受了重伤，她没敢让妈妈知道，妈妈那个身子经不起刺激了。

　　她说的是实情。最近这段时间，她自己也回去得少了，怕妈妈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不过，他们兄妹俩之所以不敢让妈妈知道，其实是因为阿宽哥在酒吧“大显身手”，可能露了馅了。

　　但，他们没能瞒住妈妈多久。

　　——妈妈是从韩十三口中得知此事的。

　　这场抢劫案，经韩十三查证，竟与铜蛇庄的李派有关！

　　洛承宽听到时，耳边犹如响了一个炸雷。

　　说起铜蛇庄，偌大一个财团，其实内部早已开始分裂。

　　“桃李”两派老早就杠上了，而且都在垂涎深衡这家大公司。

　　谁能把深衡收入囊中，就等于控制了整个南方地区的建筑命脉，铜蛇庄的头把交椅唾手可得。

　　李啸龙当然不能让陶派篡了自己的位。

　　最近，李啸龙通过一些渠道听说，陶七已经在傅家人身边安插了一个卧底。

　　由于在深衡内部放眼线非常难，铁定做不到，所以李啸龙认为，卧底很可能是傅霆海新收的那个养子——

　　在深衡以外，傅家之内，这个外姓人是最扑朔迷离，而且钻得最深的人。

　　为了试出卧底，李老板派了两名属下，去街上拉了一群混混，以抢劫为名，闹了一次星烬酒吧，要看看洛承宽这人会不会“脱颖而出”。卧底必定极善于隐藏自身，如果不造出这血肉横飞的大场面，只怕试不出来。

　　“果然，是你。”闵心看着跪在面前的养子。

　　这不就试出来了么。

　　“妈妈，我错了！这竟然是李老板设的局……我中计了！”洛承宽刚出院，就回来向她请罪来了。

　　“你错什么了？你能看着那么多人有生命危险，不出手相救吗？那你就不是洛承宽了。”闵心小火慢炖，熬了促进刀口愈合的鲈鱼汤，盛了碗汤放在桌上，扶他起身，“趁热喝，受了这么重的伤，得好好补补身子。”

　　洛承宽额上汗流不止，妈妈越是关怀，越是刺中他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我对桃李之争不感兴趣，不过韩十三比较生气。”闵心夹了一颗红枣放到勺子上，“当然，这不怪你，只怪李派的陷阱难防……你也不要担心，现在李啸龙和陶七之间还是彼此试探，姓李的不会有大动作，说不定还想借助你先扳倒傅家，只要你有价值，他们肯定不会动你。”

　　洛承宽的喉结慌乱地滚动，“妈妈，将来我一定会谨慎再谨慎，不让李派……”

　　“阿宽，你到底明不明白？”闵心忽然倾身撑在桌上，声音陡然沉下来，“重要的不是李派！铜蛇庄的事情根本不在我的关心范围内！我再说一遍，你的目标是傅家！这一次，你不仅在李啸龙眼里‘脱颖而出’了，在傅霆海眼里也一样，如果不是你替傅轾轩挡了这一刀，傅霆海很可能第二天就把你请出了傅家！家里有一个来路蹊跷的打手，我想任何人都不会坐视不理吧？”

　　“是我搞砸了！”洛承宽的刀口又疼起来，他有点头晕，妈妈的脸一直在晃动。

　　妈妈点燃了一支万宝路，火光跳在墨镜上，像黑海里的魂灵。

　　“阿宽，你先告诉我，傅霆海问起你打架的事，你是怎么解释的？”

　　自从苏醒之后，洛承宽就一直在思考怎么把自己打架的事蒙混过去，消除傅叔叔的疑虑。

　　可他不得不承认，假的永远真不了。

　　他休养了几天后，傅叔叔找时间跟他谈了一次，先是向他表示了感谢，让他安心养病，态度是那样可亲，最后才问出了那个彼此都在等待的问题。

　　“阿宽，这回多亏你出手，叔叔还从来不知道你身手这么好，以前怎么没教轾轩比划两下啊？这样也有个帮手了不是？将来他们姐弟跟你一块儿出去，叔叔也是放心的。”

　　洛承宽低下头，面露为难之色，“叔叔，我知道傅家是什么人家，你们虽然不说，但多半……这些打打斗斗的事情，入不了你们的眼，就像是……是我过去的一种陋习……但是那个时候，我要靠这陋习，才能生存下去。”

　　不为刀俎，便为鱼肉，别人或许无法想象，一家监管不力的孤儿院，是怎样一个滋养暴力的温床。

　　洛承宽细述那些年，自己被看护者打骂，被大孩子抢走食物，被当作出气筒，各种悲催往事。

　　那是个不知爱护弱小为何物的世界，所以他从小就觉得，学会打架是很威风的，能让自己和妹妹都不再受人欺凌。

　　他告诉傅叔叔，起初，他只是挨打、东施效颦，直到上了初中，才在学校碰到了一个孤儿院认识的男孩，已经成了他们那片儿的地头蛇。

　　看在“共过苦”的份上，那人教了他一些拳脚，他深知防身之技的可贵，便也勤学苦练，略有所成。

　　但是，妈妈不喜欢他与这类朋友走得太近，希望他奋发向上、规矩行事，所以他就渐渐疏远了对方。

　　高二时，那人听说他来了傅家，便想来沾点光，分点油水。

　　洛承宽屡次用零花钱孝敬他，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久而久之，洛承宽也不答应了，这才起了纷争，那条击在他背上的铁棍伤，就是这样来的。

　　对方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捞不着好，别人也甭想好，后来牵扯到傅轾轩，多半也是这个人嫁祸的。

　　自己当时没敢对叔叔提起这个人，因为初来乍到，不敢做错一点事，谁知却让轾轩受那么大的冤枉……

　　这是他至今仍埋在心里的疙瘩，一直没有担当说出口。今天也不求傅叔叔的原谅了。

　　傅霆海听完，安慰式地拍拍他的肩，也不评价什么。

　　承认一个旧日的错误，或许能彰显一些诚意，冲淡现在的麻烦。洛承宽知道，自己给出的答案其实不那么重要。叔叔要的或许只是他一个解释的姿态，然后就可以假装相信、继续包容。

　　此时，洛承宽在妈妈面前翻起上衣，刀伤纵横交错。

　　他有意让歹徒的长刀屡屡蹭到他，只为显得自己不太会打架。

　　他对傅叔叔也是这么说的，他根本打不过那么多人，冲上去纯属头脑发热，如果警察再晚来一点，他就要倒下了，完全没有别人说的那么神。

　　闵心听了，简直啼笑皆非，“阿宽，你很擅长编故事，但你知道吗？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越积越多，总要塌的！你以为傅霆海就这么傻？他对你的谎言照单全收，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救了他的儿子，也救了酒吧的人，你有一颗好心肠，他愿意再给你一点信任，但这点信任，够你用吗？”

　　“妈妈，我保证下不为例……”

　　“没有下次了，阿宽，你去傅家三年了，依然在浅表徘徊，又闹了这么一出，你再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傅家人。”闵心的香烟在手指间转着，顿了一下，“除非……你另辟蹊径。”

　　“什么意思？”洛承宽和阿玫几乎同时问道。

　　天花板上的灯管有些异常，忽明忽暗，发出电流声，像电死了无数只蚊子。

　　闵心摘下墨镜，“你很明白，傅家有一个人是真心爱你的，你只有她了。”

　　灯管亮到让人眼盲，极致燃烧后，嘭地一声炸了，洛承宽闻到一股糊味。

　　他感觉自己也被烧得焦黑，

　　店堂一下子暗了，只剩闵心烟头的一点火光照明，“阿宽，其实你也是愿意的吧？你想做傅家的女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