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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9、17 ...

  •   “7月12日,岭城特大贩毒案告破!已抓获嫌疑人9名,最大主谋李啸龙仍在逃……”

      直到14日的夜里,洛承宽才从盐镇的一台旧电视里听说了这则新闻。

      那时,洛承宽甚至都不知道这是盐镇。他环顾四周,夜幕垂帷,低矮的房屋,杂乱生长的树木,空中有清淡的星子。

      他不敢乱走,矮着身子穿过泥泞的草丛,绕过几条盘结的水管,猫在一个有灯光的仓库后,然后就听到了电视声,还有男人的说话声。

      后脑还是痛,像有榔头插在里面,洛承宽脖子抬不起来,鼻血一滴一滴流到嘴里。

      身上的衣服已经全干了,但仍透着咸咸的海水味。

      回想刚刚过去的生死时刻,有一种麻钝和虚无感。

      这样的麻木,他早已习惯。

      这三年,他失去了自己的感觉,压制着喜怒,埋头苦干,像一个动力永续的机器,也像嵌在刀尖上起舞,步步为营,就为了这一天……

      这是他重新做人的唯一的一条路。

      当年,丁阿姨的洗钱案结束后,傅叔叔自知是钻了司法空子,非常有负罪感,于是立下承诺,做钟检的线人,以三年为期,要人赃并获抓到李啸龙。

      谁都知道这件事极难,叔叔一门心思扑了上去。

      可是,李啸龙那样手腕的人,怎能明着去硬碰硬?

      叔叔急需一柄暗器。洛承宽明白,非自己莫属。

      他自荐,可是叔叔拒绝。

      最后,洛承宽只说了一句,“从今以后,我想换个活法,我想做一个好卧底。求您成全。”

      他和叔叔闭门长谈了一整夜,很快,叔叔就把他“赶”出了傅家。

      作为一个背信弃义的前女婿,洛承宽成了千夫所指的恶棍,他每天借酒浇愁,吊儿郎当,造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就开始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

      什么粗活力气活都干过,一天30块的小工也做过。他跑过码头,修过车,下过污水管道,搬过水泥板……

      人人都说,他名牌大学毕业生,为什么找不着一个好点的、坐办公室的工作?还不是因为傅霆海在业内放了话吗,谁敢聘用他,就是招小人进门……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洛承宽只不过是开始了他新的潜伏。

      他揽着各种零活儿,沉默而无害,就不会有人发现,在他呆过的用人单位里,有几家曾与铜蛇娱乐行和光船国际公司有过微妙的货物往来……

      洛承宽从这家辗转到那家,永远在边边角角值班,为了下一顿伙食费而拆东墙补西墙,为了房租恨不得把自己掰开来用,一天跑八个班,疲于奔命。

      旁人眼中的他,连生存都成问题。李啸龙眼中的他,就是臭水沟里爬不出来的烂鱼。

      洛承宽认真地在各个地方上工打卡,讨好工头,或者被欺负得意志消沉,砸碗换岗。

      他成为最无用的那一根螺丝钉,一点也没有靠近李啸龙隐秘的业务,只是从一张张货单,一辆辆卡车的路线,一次次排班的玄机中,分析出有用的信息。

      傅叔叔一直在幕后做总指挥。轾轩也在另一个点上协助——常年泡星烬酒吧,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虞荟一直是李啸龙的枕边人,虽然她没有说过与傅轾轩结盟,却实实在在地这么做着,给了傅轾轩很多暗中支持。

      三年期限将至……

      终于,依照叔叔的布局,洛承宽在一家货运中心蹲守了40天,得到一条隐秘线报,与傅轾轩那边高度吻合。

      很快,他们确定了李啸龙一次重大交易的时间!

      只是,地点不详……

      洛承宽开始发力,那是长期哑忍蓄势后,终于回到他的主场。

      他从别人手里抢来夜班,知道在夜班的最后一个小时,铜蛇娱乐行的一辆运货卡车会从这里经过。

      这件事,他没有立刻通知叔叔和轾轩,因为不想让任何因素影响到叔叔的手术,他开始与钟检单线联系,包揽下所有风险。

      他有这个自信,能把事情做得行云流水,尽管在凌晨扒上那辆卡车的时候,他还是能听见自己密集的心跳,腿软到几乎从把杆上滑下来。

      他并不害怕铤而走险,或者死亡。

      只怕任务失败,再一次辜负兮尔眼里对他最后的一点善意……

      “洛承宽,过你的日子去吧!别浪费你的后半生……你哪儿来的脸,就这么堕落下去?”

      他靠在卡车震动的货箱里,想起她时,心脏像有把利刃在剖,又像有绒毛在撩。

      从货运制服的胸前口袋里,摸出那天她丢下的音乐会票根。

      他已经和自己的那张装订在了一起。

      “就当个护身符吧,假装我们还在一起。”洛承宽看了看,把它重新放回贴近心脏的位置。

      据虞荟说,铜蛇庄每一次出货,都会开十几辆卡车陪跑,往不同路线去,分散警察的注意力。

      到底哪一辆车真正藏有毒品?没人知道。

      这一次至关重要的夜班,洛承宽选了一个最可疑的车牌号去追踪,心里真的怕出错。

      直到……他透过货箱缝隙望出去,发现车子绕了很多路,停在一个中转站,开始卸货换车,站点属于光船国际公司。

      他的疑虑这才渐渐打消,惊悚地意识到,他押对了!

      那些人卸货的时候,洛承宽攀着货厢的铁架,悬在内部的天顶上,没有人发现他。

      车厢搬空之后,又装进来一批新的货包……

      车继续开,洛承宽衣服里的定位器闪着光。

      天黑了又亮,卡车凌晨来到了邻市的一个码头,有人开箱验货,果然都是精细的白色粉末。

      两个外国男人用牙齿嘬了一下,低语商量,比着手势,脸上浮现甘甜的笑意。

      游船靠岸了,准备接收。

      洛承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祈祷警察快点到,及时收网……

      谁知这时,李派的一个助手老谋深算,货卸到一半,耳朵竖了起来,敏锐地发现了车里有鬼。

      随即手/枪上膛,戳进一排纸箱,直顶到洛承宽面门!

      洛承宽从厢门中一跃而出,子弹擦过身体,带出烧灼的火药伤,洛承宽左闪右突,朝着黑夜深处拼命地跑!

      活命!他告诉自己。

      活下去……

      “警察!警察来了!举起手!放下武器!带走!全部带走!”警车声呼啸而至,很快淹没在码头上对射的枪火声中,小弟们急着把一包包“食用盐”丢在海里。

      这些人都跑不掉了!洛承宽知道自己使命已经完成了。

      他借着一地的箱子掩护,缓缓撤退,他身穿的货运制服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深蓝的,是极好的保护色。

      然而,就在此时,他发现——那个李派的助手,正匍匐向这边逃过来,准备翻越码头的栏杆逃跑。

      下面的海岸边,有一条皮筏艇正在接应……

      洛承宽很清楚,今天的交易现场必须抓到李啸龙的亲信,也就是这个助手。

      否则,底下的替死鬼多得是,牵不出正主,一切都白费了!

      他义无反顾地追上去,正要抱住那人。

      突然,斜刺里有人抡起什么东西往自己后脑上砸了一下。

      洛承宽一阵恶痛,伸手向后摸去,摸到一个洞,血刷啦啦漏在码头的木条地板上。

      他怒目回头,见是他在货运点的一个前同事,攥着一根带血的方向盘锁,脸上是末路的凶残。

      “你是个骗子,你卖了我们!你坑死了我们所有人……”前同事大骂。

      洛承宽已经没有时间再理会这一句几乎任何人都对他说过的台词,抓着前面那个嫌疑人的裤腿,一同跳进海水。

      海是黑红色的,洛承宽后脑渗出的血就那么漂起来,灌进自己的眼睛、鼻孔、喉咙。

      他在水中与嫌疑人搏斗,脸和衣服都被抓烂了,眼珠子也差点被抠出来,人一直往下沉……

      双方都离码头越来越远,那只皮筏艇也不见了。

      洛承宽浮浮沉沉,实在没有力气再游动的时候,乱抓的双手触到一根稳固的铁条,他睁开被水浸胀的眼,发现它焊接于一艘商船的外壁,是用来上下的横梯……

      他又看见更远一点的夜色里,李派的助手正在被捞上轮船的前端,不知是死是活。

      船暂时没有开动,给了洛承宽最后一点爬上去的可能性。

      求生的力量从他的四肢筋骨当中迸发出来。他从鞋子里掏出匕首,一下下绷着、凿着那铁梯,帮着自己悬挂于船舷的尾部。

      当他终于水淋淋地跪倒在甲板上,迅速滚进一排备用救生圈后,不少船员在前面来来去去,隐约可以辨认出他们工作服上的logo,是光船国际的货轮……

      洛承宽身上的定位器已经进了水,不能用了,手机也遗失了。

      他打算等邮轮靠岸,再做下一步行动。

      甲板上四平八阔,他这么个大活人肯定藏不住,蹑手蹑脚地进到了甲板下面的一个储货室,在货物山里被绊倒了好几下,身上的血水、海水,还有破破烂烂的衣料线头,拖得到处都是。

      最终,他钻进一只装满茶叶的箱子。

      大约十分钟后,船开动了,他听见自己脑袋里的血肉哗哗晃动的声音,每晃一下都痛得他满头冷汗。

      他忍着,捱着。

      也许是旅途太长太寂寞,也许是空气渐渐稀薄,他拼死抵抗,还是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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