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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15 ...

  •   傍晚,医院大楼。

      闵心找到主任办公室,犹豫了许久,还是谨慎地问起了关于明天傅霆海手术的各种注意事项和风险。

      明明她是学过医的,也系统地了解过这个病,但临近那个关头,还是需要一些来自权威的保障和论断,才能不那么心慌。

      她一遍遍地向大夫确认细节,觉得人家都该嫌自己烦了,但主任仍是细心地一项项解答。

      因为手术的前一天需要禁食,傅霆海晚上就不能吃东西了。闵心完全清楚这些,可就是敌不过心里那一点小不忍。她怕傅霆海挨饿不好受,就问主任,能不能稍微吃一点点东西?软软碎碎的那种,一点就好。

      得到了大夫的否决答复后,她低眉敛目,走回病房。

      却看到一张蒙着张白布的担架被推了出来,几位家属在后头抹泪哀哭。

      她现在见不得这样的场面,眼睛也是一湿,上前安慰了几句。

      可是这种时候,再多“节哀顺变”的话都显得过于轻飘。

      担架和家属们走远了,闵心缓缓步入房中,见傅霆海一个人坐在床缘上,看着墙上的影子,似在出神。

      听见她来了,他转过头,病瘦而坚毅的脸上,舒展地一笑。

      去世的病人,是他们同病房的一位老干部,肺癌晚期。下午的时候,还能慢慢移步到窗前,做几下扩胸运动,跟他家女儿抱怨,中午煮的粥没有味道,不过几个小时,情况就急转直下,晚上新煮出来的竹荪蛋花粥,也没有来得及尝一口。

      夜里11点,老干部的病床被搬空了,所有物品都被家属带走。

      明天上午立刻会有新的病人住进来,生死接力,循环往复,全年无休。

      傅霆海比那老干部整整年轻30岁,疾病很多时候是不看年纪、不讲道理的。有人中途走了,留下的人岂能不心有戚戚然。

      傅霆海神色镇定,可话明显比平日里少了,那一晚,他在灯下看书,总是没有翻页。

      闵心叹了口气,拿过他的书本放好,让他早些休息,为明天的手术养足力气。

      她自己也里里外外操持了一天,梳洗了一下,往旁边的折叠床上一躺,和衣而睡。

      熄灯后的病房,灰黑,宁静。

      因为是双人间,走了一个病人,小小的屋里只剩下她和傅霆海的呼吸声。

      正迷迷糊糊间,闵心突然背后一热,床架咯噔咯噔响。

      她一下子转身,发现傅霆海已经爬到她的折叠床上,把她捞进怀里。

      “你干嘛?”她嗔了他一句,“快回你自己那边去。”

      “我不。”他自己抱了个枕头来躺下,因为床很窄,他明目张胆地挤着她睡。

      “你懂不懂事?床这么硬,你这样休息不好的知不知道?”闵心推他,却总也推不动,气得踢他一脚,“你明天就是要上手术台的人……”

      “我休息得还少了?我每天都听你的话,躺床上什么都不能干,哪里也不能去,无聊死了。”他还发起牢骚来了。

      “我就问你一句,你回不回去?”闵心敲了敲床板。

      “不回!”他字正腔圆。

      “好,那我去那边睡。”闵心懒得跟他计较。可是,刚一起身就被他拖了回去。

      傅霆海把她严严实实罩在怀里。她这下生气了,在他炽热坚硬的胸膛前艰难地翻转,背过身去,不理他。

      他有点怏怏的,“都说了明天要上手术台,还不让我好好抱抱你。”

      “你……像什么样子……老人才刚去世,你有点敬畏之心好不好。”她心里默念阿弥陀佛。

      “我做什么出格的事了,和自己老婆睡一张床也有错?”他的手揽在她腰间,鼻尖和嘴唇偶尔滑过她侧脸。

      大夏天,两人都只是薄薄一件衣服,闵心很快就被他捂出了一身汗,可是摸到他的手,却发现冰冰凉凉的,显然还是生病。

      她心中又有些酸软,掌心覆在他手背上,想暖一暖他。

      他却不满足于此,隔着衣服移到她胸前,轻轻揉着,又探进她衣服里……她想起他往日的流氓,深感自己大意了,“你少动歪念头,给我老老实实的……”

      “我手冷,就想你给我焐一焐,你真暖和。”他用手贴住她胸口的曲线,冰得她哆哆嗦嗦。

      “哎……你怎么还是这个德性,都什么时候了……我警告你停手啊!”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现在有心无力,折腾不动,胃里还难受着呢。”

      “那还不快点滚回去,本来就难受,睡不好更遭罪……”闵心见他无动于衷,只得让了步,“这样吧,我陪你到那边床上去躺一会儿,你是病人,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真的?”他这才点了头。

      两人转移阵地,他仍像长在她身上似的,携着她一起倒在病床上。

      这张床也小,但比刚才的软,她的身体更软,像糯糯的面团,他体重虽然掉了很多斤,可几下翻身还是压得她骨头都快断了,终于磕磕碰碰地睡好了,她抱怨,“你今天怎么这么粘人呀。”

      他在她背后贴着,嗓音有点沙,“因为……我其实挺怕的。”

      “怕什么?”

      她听到头顶上他的悠长吐息,能感觉到他脖子下的喉结一拱一拱,许久他才答,“我怕死。”

      “你怕死?我怎么那么不信呢?”闵心眼睑低垂,揽住他的手,一根根手指拨弄,“你数数吧,你干出来的哪一件事不是自己找死?”

      “以前我不怕的,自己使劲儿作,等什么时候把命作没了,我就解脱了……可是,自从那次在山里,我是真的害怕我会死……还有,每天这肿瘤科,都有人来了又走,我觉得那不应该是我啊……我不想和他们一样,我想活着,一天天,一年年的,和你一起活着,我要每天晚上都抱着你睡……我还没抱够呢。”

      “你当然会活着!胡思乱想什么。”闵心掐了他一下。

      “在山里你对我说过,如果我病了,好不了了,你照顾我一辈子,直到老,直到死……”傅霆海征求道,“是真的么?我都记着呢。”

      “谁说你好不了了?你这个人干嘛老说丧气话,再这样我不理你了!”闵心怒。

      “其实一开始,知道自己得了这个病,我有一点点开心,嗯,就一点点。”他用手蒙着她嘴,制止了她的斥骂,“因为我想到,你看见我病重,你就会兑现你的诺言了,这样你就离不开我了……这也算是病人的福利吧。”

      “你想得美!”

      “闵小姐,我再也不要你说的那个什么……你不会在我身边,但你会在这世间……”傅霆海轻声道,“我就要你在我身边!”

      闵心想起自己当初的那句话,其实经过了这么多事,她内心早已动摇,半晌,发出一个柔顺的单音,“嗯……”

      “我都等你到50岁了,以后我不等了啊,后半辈子你陪着我,缺一天也不行……等我好了,我们就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

      昏暗的病房上空,好像浮现出了他描绘的画卷,山色鸦青,杂花满地,男人在大太阳底下憨笑擦汗,女人照溪画眉,堂前柳絮如雪。

      “是盐镇吗?”她恍恍然问。

      傅霆海顿了一下,手臂僵了僵,“唔……也不非要是。”

      闵心点点头,在他怀抱里转过身,煞有介事地盯了他半晌,然后,突如其来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我一定跟你去。”

      他细密地回吻她,“知道么,我出院后有件礼物送给你,是我雕了好久的,就想等你回来拿给你看,我每天做一点,每天就更想你一点……你看到后要说喜欢,要夸我啊。”

      她笑,“好呀,傅先生送给我的,我当然喜欢啦……”

      那一夜,她没有再回到折叠床上,两人说了会儿话,相安无事地睡下了。

      正迷糊的时候,她听见他唤了一声,“阿惜……”

      “不许这样叫我。”她下意识恐吓。

      “阿惜。”他还是叫。

      “闭嘴!”

      “阿惜阿惜阿惜……”他愈演愈烈。

      “干什么呀。”她在睡梦边缘蹭了蹭,“有话就说。”

      “等我从手术台上下来,我想对你说件很重要的事。”

      她一个激灵,一下子醒了,“什么事不能现在说啊?我最讨厌别人说话留半句。”

      “我还没想好怎么说……”傅霆海似乎真的在深思熟虑,“挺复杂的。”

      “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吗?”闵心刚一出口,又自问自答,坚决如铁,“肯定不会!”

      “嗯,不会。”傅霆海沉默了一会儿,“不是你想的那种事情,也不是我的事儿……我只是怕,你听了会难过……等我病好后,你心情也好了,咱们再慢慢说吧。”

      “行吧。”她什么不顺着他,拍拍他的手,“别再劳神了,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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