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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90 ...

  •   岭城的天气已经很炎热,走到哪里都是白嗡嗡扰人的阳光,晒蔫了树上团团的绿叶,如锦的繁花。

      海汐回到母校华大的时候,看见林荫道上的学生们步履昂扬,男男女女挽手结对,明媚恣肆。

      海汐多希望自己仍然是他们中间的一个,希望自己的盛夏不要早早落幕。

      她是来取自己本科时的档案材料的,遇见几个过去的老师和留校的同学,纷纷问起傅轾轩怎么没跟她一块儿来。

      她这才想起她和傅轾轩也曾是校园驰名的情侣。短短几年,她的名字好像和他绑定了,没有人把他们分开来考虑。

      早上出门前,傅轾轩跟她说好了,中午到校门口接她,然后一起去吃午饭。他还以为她今天是来看一个教授讲座的,门票只有一张,没他的份。

      他都忘了自己多久没有嬉皮笑脸地缠她磨她,“你偷偷带上我去,我就是一只跳蚤行不行?黏着你,捉都捉不走……”这样的话好像已经是很远的回声。

      有些东西是慢慢死去的,总让人误以为它还鲜活着,心里才没那么难跨过去。

      海汐把午饭之约给忘了,她没有等傅轾轩,还不到中午,就取了档案就出来了。

      她绕道去了一趟邮局,跟工作人员说,下次再有她的快递,不必送到她公寓去了,她要搬了,去外面读书。

      工作人员说她来得正好,递给她一个早上刚到的包裹。

      海汐看了眼快递单,依然是没有寄件人的姓名住址,但她知道,只会是妈妈。

      自上次桥洞一别,妈妈再也没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过了。只是一趟趟地给她寄这些有的没的东西,大多是润肺清喉的草药,附上纸片,解释药材成分和用法用量。

      有的是西药,对哮喘起效快,但有副作用,妈妈怕她乱用,给的量很少很少。

      她过生日的时候,还收到妈妈的长信,夹在几份为她挑选的书籍和礼物里,看得出来花了心思。

      海汐不得不专门腾出一个储物箱来装它们,厚厚实实的垒起来,却没有办法让自己感到充溢。

      母女是相认了,可又能怎么样。

      妈妈不还是离她远远的吗?都没有回到她身边。

      自己终究是一个人面对着明天。

      邮局人员问海汐要一个新地址,到时给她转过去。

      海汐本想说“不必了”,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拿出学生档案,找到自己即将就读的学院地址,邮局人员便去录入。

      等待的时候,海汐随手翻了翻报台上的民生报纸,一则头版抓住了她的目光:

      三日前的凌晨,警方接到群众举报,“1.17”绑架案的嫌疑人闵一玫在星烬酒吧现身,公安机关火速展开抓捕,闵一玫潜入岭城夜市的后巷,离奇逃脱,警方追踪闵一玫的宠物猫,连续三天三夜上演生死时速,最终猫不见了,行动也失败了。

      海汐放下报纸,想起这个神通广大的女逃犯,也曾娇憨地揽着她的手,“海汐姐姐,我和你真投缘。”

      这世界变化太快。

      海汐从邮局出来后,突然不知有什么地方好去,不开手机,在街上荡了一天,在橱窗里看些女孩消磨时间的衣服和彩妆。

      下午,她不知不觉的,竟逛到了傅宅的小区门口,眺望着那些郁郁葱葱的绿化,雅致的雕塑,写意的断桥。

      她记得傅轾轩第一次带她来他家,一切都像电影里头最好的幕景,最爱的人、最真实的笑脸,触手可及。那时她以为,自己前半生的辛苦,真的换到了一些什么,让她再无所求。

      这时,她看见虞荟远远的从小区里走来,提着一只垃圾袋。

      最近星烬酒吧不太平,警察按规定要保护现场,所以,虞荟搬到傅宅小住,好像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虞荟出门连头都没梳,就这么拎着家里的厨余垃圾,闲适地走到分类箱前,像在这里住了半辈子的主妇,名正言顺。

      虞荟正要往回走的时候,就看到了海汐。

      她们隔着一条小径相望。

      虞荟率先走过去,打破沉默,“轾轩打过电话来,问有没有看见你,他找不到你人,急得什么似的。原来你在这儿。”

      “一起喝杯东西,聊聊吧。”海汐说。

      她们在小区的咖啡厅里落座,虞荟要了冰的柠檬汁,一口气灌下大半,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刚刚小产过。

      “海汐,那天晚上我只是约轾轩去酒吧聊了聊天,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他。”

      “虞荟,我知道你对他是什么意思,这里只有你我,不用解释。”海汐出离的平静。

      虞荟见她打开天窗说亮话,眉锋一挑,也不再虚伪,“嗯……你也看出来我对他有意思了?没想到啊,有一天我也会是第三者插足的那一个……想当年,我还是他正儿八经的女朋友,虽然我们都没有爱过对方。”

      “你想说,我才是一开始的那个第三者,对吗?和我妈妈一样的第三者。”海汐挖苦地说,“这真是个‘优良传统’。”

      “谁说不是呢?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嘛!比如我和我姑姑,也都是被男人呼来喝去的牲口……”虞荟说到这儿,见海汐似有些迷茫,便知其中的事情她还不甚了解,这个女孩就像被藏在一个玻璃罩子里头,是该有个人来替她敲碎了。

      海汐侧身看着窗外的街景,半晌才道,“虞荟,能和我说说你们恋爱的事吗?”

      “我和轾轩是高中情侣,大家在一起就图个轻松乐呵,喝酒、撸串儿、打球、打电玩,我们特别合拍……”虞荟托腮追忆青春,“上了大学后,我们不常聚在一起,但是一直都没有分手,挺稳定的,我从来都不管他在外面招惹几个姑娘,他爸妈离婚了,他讨厌婚姻的束缚,像我们这样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恋爱,才更长久吧……他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年纪又轻,花心些也没有什么,我真的不介意你们这种小三小四的存在,他没甩了我,就说明他从没有遇到比我更喜欢的人……可事实上呢,他早就认识你了,后来我才知道,如果我没有怀别的男人的孩子,他也会为了你而跟我分手的……酒吧抢劫案的那天,顶上的球灯掉下来,他选择推开的是你……他真的那么爱你吗?爱到我和他这么多年的交情都抵不过吗?……被他放弃的时候,我这么想。”

      海汐想起傅轾轩一身血污抱着她躲开球灯的英勇,兀自出神。

      “最初,我觉得你貌不惊人,甚至还有硬伤,放在人堆里都找不见——我这么说你别介意,那就是我当时的想法——他是怎么喜欢上你的?你也觉得奇怪吧?”虞荟用硬吸管搅弄着杯子里的冰块,刮支刮支的响,“当然,爱情是没有道理的,他就是对你情有独钟,我有什么法子呢……可是你要知道,我这样的怨妇,总是会神经质地猜,我和他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不停回想那一天在酒吧,我们的聚会、游戏……洛承宽坐在你身边,跟你说了很久的话,好像很熟的样子,所以轾轩不乐意了,后面整个晚上,他都在针对洛承宽……我又想起我们在清湖公园的郊游,洛承宽也是处处帮着你,替你挡掉难喝的饮料,甚至比轾轩还要照顾你……如果,我是说如果,轾轩发现洛承宽在‘觊觎’你,那么,男人的占有欲、战斗欲,会让他恨不得立刻宣示主权……而且,洛承宽对于傅家来说,是一个卧底,一个入侵者,你是洛的妹妹,你们是天然的同一个战壕,你很容易就会被洛争取过去……除非,轾轩首先得到你的心,于是他行动了。”

      明明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可是海汐感觉胃像一个袋子被人拧了起来,“你误会了吧。那时洛承宽根本没说我是他的妹妹……轾轩也什么都不知道……”

      “你别着急,我哪清楚你们的事儿呢?我只是在说我脑补的剧情罢了。”虞荟半伏在桌上,用吸管在桌面划着,“轾轩不想让你成为敌人的同盟,所以才跟你好?……不,还是不对,我觉得轾轩对你是真心的,这装不出来,他是个好人,不可能因为跟洛承宽争强斗狠,就强迫自己爱上你……应该还有别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他父亲也听说了你,并和轾轩谈了心,说你就是傅家寻了半辈子的那个女孩,被世事捉弄的可怜女孩,让轾轩一定要好好对待你,保护你,如果你们能在一起,把仇恨化为一段姻缘,也算是偿了父辈的心愿……轾轩本来就对你有好感,心疼你的遭遇,又听说了上一代人的凄惨故事,父亲把这么一个重任交给他,所以,他在球灯下救的人只会是你,不会是我!毕竟,你已经受过太多太多伤了不是吗?他是个那么善良的男孩。”

      虞荟的每一句话都刺中了海汐心中的禁区……她不得不佩服虞荟,把子虚乌有的事都说得那么天花乱坠。

      海汐强迫自己笑出声,“太荒唐了。酒吧抢劫案的时候,我和轾轩甚至都还没有在一起,我也没去过傅家,叔叔怎么会知道我的?如果他知道我,他早就会来看我!他说过的,他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找我……我相信……”

      虞荟咬着吸管的尖尖,就像咬在谁的七寸上,“谁知道呢?万事皆有可能,傅叔叔说他每天都在找你,是什么时候说的?一定不会是在你们刚见面时就坦白吧,而是在一切都没办法收场之后,他才这样赌咒发誓,想求得你的原谅!海汐,你想想,假设傅叔叔在你和轾轩交往之初就知道了你,甚至更早,在你十岁、十五岁的时候就知道了你,他也不会让你发觉的,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落在他视线里的!你曾经在轾轩的太婆家做过家政服务对吧!说不定傅叔叔和丁阿姨早就见过你,甚至还商量了怎么安置你、无论当时的情形是怎么样的,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傅叔叔从来就没打算告诉你你是谁!他想用轾轩把你拴住,想瞒你一辈子呢!”

      咖啡厅的服务生在各桌收着杯盘,堆叠着一齐放在柜台上,发出“咣”的震颤,海汐明明知道这都是胡扯淡,放在从前她都不屑一听。

      可现在不是从前了。

      傅轾轩已经击碎了她的所有信心。

      她就像站在一条快要断流的河水前,甚至对它的源头是否澄澈产生了怀疑。

      她这才意识到,她根本不确定叔叔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

      轾轩第一次把她带到家里,叔叔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扮演着一个普通的长辈。既然他如此装聋作哑,那么,是否更早,他就在暗中观望她,指挥着轾轩去拯救她?

      海汐不想做一个被拯救的人,她也想从一开始,就被这个男孩纯粹地喜欢着。

      他喜欢海汐这个人,或者是白小水,是谁都好。

      而不是《知音》里那种悲惨的、容貌还有缺陷的女孩。

      不是谁的遗孤。

      不是一座供人争夺的城池!

      不是在还没认识之前,就和他有了那么多不可说的因由。

      海汐坐在酷热的阳光里,冷冰冰地说,“虞荟,你真是好口才……这就是你今天想对我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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