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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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上正在竞拍的是一款名家设计的祖母绿项链，华贵而知性，一共25颗宝石，呈倒树形结构，克拉都是零点几。

　　据说切割得越细小的祖母绿，品质就越精纯。

　　琳琳琅琅的一串，深绿中带点微蓝的光，栖息在假模特的颈间，像一张精致的捕梦网。

　　主持人执槌，起价60万一克拉。

　　如此高价，把许多人从瞌睡中惊醒。

　　那些带了女伴的商人，一时跃跃欲试，一时又搔首不前，没人敢出头。

　　好几百万啊，虽说珠宝也是不错的投资，但毕竟是件女人玩物，如果身旁的妞儿向自己讨要，可不好办了……

　　男人们摸着自己相好的细嫩手背，以示稍安勿躁。

　　这样的场子里，男人们带出来的都不是家里的黄脸婆，而是比自己至少小十五岁的、桃腮柳腰的小姑娘。

　　这种钱色关系，跟这串天文数字的美艳项链也比较搭。

　　但是，第一个举牌的，却是坐在末排的一个纤瘦的单身男人。

　　他没有同伴，粉色西装，嗓音有些阴柔，一下子轰然抬价50万。

　　全场顿时沸然，交头接耳。

　　主持人等了一会儿，“780万一次……”

　　唱价到第二次的时候，有人及时亮牌，嗓音粗沉，有些老态，“加10万。”

　　洛承宽心中一动，已听出那粗嗓男不是别人，正是深衡董事会的丁氏股东之一，也是自己今天要找的人。

　　洛承宽端起高脚杯，走过去看个清楚。

　　自游轮通航以来，许多丁亲贵戚经常约在这里寻欢作乐。拍卖会并没有邀请这位丁老板，但既然同船，自然也列席了。

　　这时，粉色西装的阴柔男人再度晃了晃叫价牌，“840万。”

　　“840万一次……”

　　拍卖场上如同风雷疾驰，一转眼，项链飙升至900万元整。

　　接着，阴柔男人动动嘴皮子，便开始以百万为单位向上加码。

　　丁老板脸色微怒，拍打扶手，似乎不打算跟那挥金如土的疯子较劲了。

　　丁老板身边有一名绿衣女郎，拗着高贵的脖子。

　　当主持人开始倒计时，她抚上丁老板手背，一根秀指对着那祖母绿项链点了又点，眼里有一种美丽的威慑。

　　丁老板似是沦陷了，这才又加了50万上去。

　　女郎向他投去带嗔的一笑。

　　洛承宽见她施施而坐，气韵端然，并非俗艳女子。

　　可是，丁老板的“万”字还未出口，阴柔男子语带凉笑，再度抬价100万。

　　绿衣女郎回望那个对手，神色颇有些恨恨的。

　　她又对自己的男人低语了什么，用香肩去碰他。

　　丁老板叹了一口长气，他年近花甲，还是难过美人关，手一挥又是50万元抛出。

　　可接下来，他最不愿听到的那个声音再次轻轻泠泠地响起，“我出2000万。”

　　场内议论纷纷。

　　谁都看得出来，这双方绝不是在炒那祖母绿项链，而是当真短兵相接，红了眼了。

　　这场恶战下来，倒把主办方喜得眉开眼笑。

　　几个服务生路过，都在激动地讨论那阴柔男人什么来历，非要争这项链，难道要去送给女人？绝不可能！莫不是自己戴吧……

　　然后便是一阵咭咭窃笑。

　　“2000万一次！”主持人如同体育赛事的解说员一样激情澎湃。

　　丁老板见对手加价越来越猛，脸上也有了一丝被凌-辱的愤慨，微白的额发之下冒出青线，张口也成了百万级的。

　　两个男人出价的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丧失理智。

　　当丁老板头脑昏晕喊出3000万元的时候，那阴魂不散的纤细男音却突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众人大出意料。

　　绿衣女郎忙转头一看，那撤军的男人正点起一支烟，抱胸而坐，笑出一侧梨涡。

　　主持人已在宣布“3000万两次……3000万三……”

　　“不！不不！”丁老板身子打挺站起，“错了，错了，我不是真想买……我收回，我收回！”

　　他站在第一排，是全厅的视线中心，竟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种出尔反尔的言论。

　　主持人忙重申拍卖规则，其余竞买人也说道，“丁老板，你这么大年纪了，可丢不起这个人啊……你是大股东，这点钱拿不出来？”

　　丁老板挣开绿衣女郎的手，“我们从长计议，我们……”他苍白的辩解很快被淹没在一片质疑和指责声中。

　　就在这时，后方再次立起的号码牌替他解了围。

　　那阴柔的男声，大笑道，“我也出3000万，请老兄割爱，如何？”

　　再也没有人和他争。

　　祖母绿项链终于花落有主。

　　绿衣女郎难掩妒色，腮红下的皮肤如雪骤冷。

　　阴柔男人弯身向众人行礼，“我代表铜蛇娱乐行的李啸龙老板，向大家问安。”

　　随即大踏步离去了。

　　洛承宽吃了一惊。

　　丁老板也没想到对方是这来头，颓然向后跌坐。

　　他这张老脸算丢光了，过了一会儿，便说这拍卖会没多大看头，离席走了。

　　绿衣女郎没动一下，在那张椅子上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脖子。

　　洛承宽准备跟上丁老板，可是刚走几步，却不由得停了下来。

　　掌声起处，几个邻城博物馆的工作人员陆续上台，掀开了此前一直安放在旁边的、被一张鹅黄绒布遮盖住的大件拍卖品。

　　那是一架红木钢琴。

　　初看并不惊艳，但却令洛承宽一见如故。

　　台上，博物馆长正为大家解说这架“斯坦威”的履历。洛承宽不用听，也能倒背如流。他和兮尔在一起这些年，不是白混的，对国内外的名钢琴也有所涉猎。

　　“斯坦威”产自十九世纪后期的德意志，是极珍贵的古董琴，用料名贵讲究，纯手工制作雕刻，极具工匠精神，听说是德意志帝国的威廉二世为他的私人游艇配置的爱琴。

　　值得一提的是，钢琴的正上方雕绘有两只活灵活现的小天使，遗憾的是其中一只天使的头在一个多世纪的迁移中折断失去了，但人们认为这恰恰是一种历史洗刷后的残缺美。

　　因此，也传出“钢琴维纳斯”的盛名。

　　兮尔曾说她父亲很喜欢这架钢琴，它在英伦拍卖会上出现过很多次，父亲看资料时对她说，如果将来“斯坦威”在国内拍卖，他一定要去凑个热闹。

　　不过“斯坦威”现已被邻城博物馆纳入收藏，那展馆并非国立，傅霆海和他们的负责人有几分交情，因此，这琴出现在游船的拍卖场上，也并非不合情理。

　　深衡的代表起立向大家鞠了一躬，申明了傅董对“斯坦威”的钟爱，一直想把它作为一件特别的礼物，赠给学音乐出身的爱女，既然是古董名琴，就要通过公开的竞价去取得它，这也是对藏品的尊重，因此，若有属意者，便请出价，此琴将完全遵循拍卖流程。如果傅董未能拍下，也心服口服，而如果成功拍下，傅董也承诺，日后这架钢琴的产权人虽是爱女，但仍将陈列于博物馆，供大家观赏学习。

　　这番话实际上已宣示了傅家对这琴早有主权。现场察言观色者都出了几个小价格暖场。

　　那绿衣女郎似乎看累了，起身离去了。

　　洛承宽知道跟上她必能找到丁老板。他本想等着那琴归属了兮尔再走，但也不得不加紧赶路了。

　　一边走，他一边忍不住想着，兮尔收到这份礼物，会是什么表情？

　　肯定乐翻了，别在上面亲出一吨口红就不错了！

　　待得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微笑了很久。

　　他尾随着绿衣女郎，行过长廊，窗外铅云灰浪，船身托着灯光微晃。

　　绿衣女郎推门进了一间酒厅，洛承宽等了十来秒，也进去了。

　　雪白的吊灯在地面投下纷乱亮片，优美的奏乐中，一对对华尔兹男女正在旋转。

　　洛承宽压低了渔夫帽，在吧台接了杯酒，发现丁老板正在酒厅一头的棋牌区，和几个挺眼熟的丁家人玩扑克。

　　洛承宽入职深衡之前，这些人多数已被革职，洛承宽只在逢年过节走亲戚时见过几次。

　　不过，还有一位，倒是现在天天都要打交道的：

　　丁老板的一个女婿，也是董事会现存的另一名丁氏股东，阿成。

　　阿成握着一束牌，腿架在牌桌上，脱略形迹。

　　直到绿衣女郎走过去，他才惊醒过来，把脚放落。

　　但也没什么必要，因为绿衣女郎整了整披肩，屈膝坐在了他老丈人的腿上。

　　她扭着腰，杏眼含笑，丝毫不见在拍卖场上那点小小的不愉快。

　　这会儿牌友不多，客人大多聚在前厅跳舞。厅心的小型交响乐队是从粤府乐团请来的，华尔兹舞曲换成了催人血涌的探戈，首首直抓心脏，叫人不起来活动一下就不踏实。

　　众男男女女热烈起舞，不惜将这船踩得沉没，就当是撞冰山前的狂欢。

　　就连侍应生、调酒师、灯光师、贝斯手，也都被带动起来，忘情摇摆，只要是手上没活儿的，都下去跳了一段。牌友们也转战舞池，甚至发牌员都加入了行列。

　　音乐和舞蹈是人类共同的语言，不论什么职业，什么阶层，统统随着那飞扬的手风琴搅糅在一起。拍子加快，女人的黑发在空中蹁跹，有的将银光闪闪的手镯和高跟鞋甩了出去……

　　洛承宽欣赏了一会儿，吧台边早没人了，他往里走，在棋牌区的椅子上抓过一个发牌员下场前脱掉的制服，进入洗手间。

　　五分钟后，他出来了，推了推脸上的金丝边眼镜，用来遮饰容貌，它有柔化面部线条的作用。

　　他的相貌本来给人的感觉比较刚，为此，他还用粉抹过了眉毛，淡化一下，在镜子里看了几眼，还真认不太出了。

　　刚才凑满三桌的丁家亲戚，由于大部分去跳舞了，只剩了一桌：丁老板、阿成，还有另外两个牌搭子，又开了一局。

　　他们找不到发牌员，也不计较，便让绿衣女郎给他们洗牌。

　　洛承宽快步走了过去，“各位请坐，我来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