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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59 ...

  •   傅霆海听到这样的论调,只是一笑置之。

      他们说得都对,阿宽正在悄悄地渗进公司核心,谁都看出来了。

      但那又如何?

      傅霆海其实已经把阿宽当作接班人之一来培养,越发感到他的将领之才,深衡现在的新气象难道不是有力的证明吗?

      即使印合了某些阴谋论,目前来讲也没有造成什么坏处。

      在工作中,傅霆海发现了阿宽更多难能可贵之处,公司的新政,他常常询问阿宽看法,而阿宽的发言大开大阖,又独辟蹊径,眼界实属非凡。

      不上班的时候,他们父子会约着一块儿出去晨跑,打赌谁先跑到人民路上的早餐店,输了的请客。

      刚出第一笼的花卷馒头,色泽鲜浓的罗宋汤,热得端不稳,泼出汤汁浸红了桌上的早报。

      他们谈论军事政治,股价油价,但是永远不谈深衡。

      女儿出国了,轾轩和海汐也不是总回来,傅霆海扪心自问,阿宽填补了他的一部分空白和孤单。

      两人有时去露天场馆打球,挥汗如雨。洛承宽精研过各种球类运动,这是卧底的必修课。

      但他故意在傅叔叔面前拙态百出,似乎很不在行。

      而傅叔叔好像完全没有多心,一边跟他打,一边指导他,四十好几的人了,好胜心却极强,不断吆喝着“阿宽,小心了!”手下既有些容情,又好像不全力发挥不快。

      自从海汐平安归来,洛承宽能感觉到傅叔叔放下了很多,对自己的隔阂也消解不少。

      当自己假装球艺不敌、愚笨苦恼时,叔叔会亲自来摆正他投篮的姿势。

      他想起韩十三也教过他怎么运作台球杆。

      “阿宽,我们也算有父子缘分……”

      ……

      那个周末,轾轩过来看父亲,也卷起袖子加入了球局。傅霆海下场喝水接电话,就剩二十出头的两个小伙子在打。

      洛承宽突然技痒起来,忍不住去跟傅轾轩抢球,傅轾轩也是血气正旺,不甘落后。

      那仿佛是年轻雄性之间天然的拼争,难分高下,渐渐也生出了躁意。

      白热的日影之下,篮球架嗡然微响,网套晃荡,一黑一蓝衣衫翻腾。

      海汐正在场边观战,挥着从啦啦队借来的加油球,“轾轩你悠着点!喂!差不多得啦……”

      听了这话,傅轾轩反而跑动得更加积极和鲁莽了。

      洛承宽回忆起这些年与他的诸多不和,攻招也无不凶厉。

      海汐的惊呼声中,为夺一个篮板而撞在一起的两具身躯发出砰一声硬实的闷响。

      海汐扔下东西跑上去。

      傅霆海也正从另一侧的门进来,赶在她前头,把摔在地上犹自拽着球不放的两兄弟分开了。

      “好家伙啊!伤着没?快起来……”

      傅霆海说着,第一个动作就是把自家儿子拉到身后。

      轾轩牢牢地把那个篮板球抱在臂弯里,大幅度地转了转被撞的那侧肩膀,“没事,谁让大家骨头都硬。”

      洛承宽也表示无碍,球场上男孩子磕磕碰碰算不得什么。

      傅霆海瞪了儿子一眼,“打球就好好打,你至于吗?”

      然后就皱眉去拿儿子手臂里的篮球。

      可儿子搂得相当之紧,就是不放。

      傅霆海冷哼一声,扳开儿子的胳膊,把球扒拉下来递给阿宽。

      轾轩睁大了眼不解,“爸你……”

      “阿宽拿着。”

      傅霆海拍拍巴掌,喊道,“海汐,我刚买的袋子里有汽水你找一下,轾轩该渴了……嚯,你这臭小子一身的汗,海汐可看不上你了……还不过来,爸给你擦擦脸……海汐,给我拿个毛巾……”

      洛承宽站在场中央,眼看傅叔叔搭着轾轩的肩膀离开。

      手里的球变得毫无重量。

      他抢来的,竟是别人弃掉的。

      洛承宽知道,自己永远也赢不了傅轾轩。

      如果傅家正统的继承人留在深衡,自己断难取而代之。

      好在傅轾轩大学毕业后不愿靠山吃山,而是进了省府的一个建筑设计院,同时准备考研,想在象牙塔里多赖几年。

      而洛承宽则在职场中抢时间,忙于和仇敌握手拥抱,然后铲除他们。

      忙于和盟友装作不熟,然后让他们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半年后,洛承宽升任董事长助理。

      他25岁生日那天,傅叔叔赠予他深衡的股份。

      无数人争着来与他结识,好烟好酒好物,把他视作通向傅董的一块敲门砖。

      他还在酒店集团上班时,就有不少企业代表与他吃过茶饭,互留过电话,他们一点也不惊讶于他现在成了深衡最年轻的主管人员。

      洛承宽为人注重规则和名誉,比丁家人好相处得多,大家心下也愿意亲近,乐见他的步步飞升。

      这些企业门路无疑加固了洛承宽的根底,让他近乎与董事会中的两位丁家股东平起平坐了。

      那两个人已经是这个姓氏在深衡的最后阵地。

      洛承宽正打算找机会对他们下手的时候,却有一个更大的威胁到来了——

      那就是铜蛇庄的李派。

      星烬酒吧抢劫事件之后,洛承宽的身份已经对李啸龙全然暴露。

      对于一个卧底来说,暴露了,就是刀时刻抵在喉咙上。

      可是,李啸龙却迟迟没有将刀往前送。

      这是为什么呢?

      自然是因为有求于他。

      洛承宽能够轻而易举打入深衡内部,开枝散叶,这是李啸龙做不到的。

      为此,李啸龙还专门找到了岭城卫视的牛凯。

      虽然岭城卫视已经结束了纪录片拍摄,撤出了深衡,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但牛凯却可以成为一个传话人。

      洛承宽是卧底,需要隐蔽,李啸龙不可能直接去见他,就让牛凯捎去一些“问候”,和一些收买。

      如果洛承宽严词拒绝,得罪了李啸龙,不是陷自身于险地是什么?

      洛承宽只好间歇性地满足一下李啸龙,对于深衡的重要机密,他就说接触不到。可是那些权力斗争、那些期待有第三方挑拨的人物关系,他反而会走漏给李啸龙知道。

      李啸龙明白他什么意思。不就是希望李派出手替他清除异己吗?

      李啸龙是聪明人,倒觉得这游戏规则也无不可,一旦洛承宽在公司扫清障碍,青云直上,对铜蛇庄有利无害。即使洛是桃派的人,也一样。

      那阵子,洛承宽每天都为这些事提心吊胆。

      总是烦难欲呕,整夜失眠。

      所以,当傅叔叔约他一块儿去星烬酒吧听海汐的个人专场时,他也以在家休息为由推辞了。

      可是,傅叔叔这次空前的不体恤,勒令大家都不许缺席。

      岭城慈善基金会来了信函,诚邀傅叔叔出席当晚的一场游船宴会和拍卖仪式,他也二话不说就回掉了,跑来星烬酒吧占了个好座,还定制了灯牌助兴。

      星烬酒吧不是火爆门面,来的多是熟客,玩得很放松。虞荟忙着打点,添烟奉茶。舞台上干冰四起,团团云霭。

      海汐在清蓝色光束之中登台,戴着半张雪狐面具,一首《南海姑娘》开场,使人如闻四海潮生。

      她一看见傅叔叔在场下举起“天后小水”的灯牌,顿时喜颜绽开,朝他挥手,满身雪绒流苏飞舞。

      傅霆海觉得她露半张脸的样子更像她母亲了,又有点像年轻时在酒吧驻唱的自己,绕着舞台跑动,被话筒的线给绊到,铺了一地的精装花束都是小姑娘送的。他记得温惜用纸板写他的名字,画两颗大大的爱心,在头上随着音乐摇来摇去……

      傅轾轩走过来的时候,见父亲默默坐着,特意采购的荧光棒和好酒都放在桌上没有动过。

      “爸,在想什么?”

      父亲往靠背上一仰,“听歌呢。”

      傅轾轩笑道,“爸,你要不要上去唱一个?我听妈说,你高中就是文艺骨干,全校几百人的场子你都跟玩儿似的……这儿没别人,都是好朋友,想怎么演就怎么演,不如你当个特别嘉宾,亮一嗓子?”

      “我一老烟鬼,嗓子早坏了,你就好好听人海汐唱!”

      “你不知道烟嗓子最流行?要唱什么,我去跟乐队说……”

      “说了不唱,这辈子都不会再唱了,滚一边儿去……”傅霆海忽然又直起身来,“诶,这小丫头谁家的啊,当心别撞着头……”说着伸手挡在那女孩软软的冲天小辫上。

      她穿着裙子矮墩墩的走来,比桌面高不了多少,脚都露不出来,傅霆海见之喜爱,“虞荟的女儿?”

      “是啊,小茗。”傅轾轩朝小丫头挤着脸逗她。

      “真可爱啊,小茗,知道夸你啊?还害羞了?”傅霆海伸臂把她举高,忍不住有点感慨,“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想起你们小时候的事,你们几个就这么点大,只到我膝盖,你一抓着我裤腿,可怜巴巴的,我就想抬脚踹你……”

      “什么我们几个啊?不就我和我姐吗?”

      这时旁边有朋友叫傅轾轩去喝一杯,他便过去了,小茗就留在这边玩,圆鼓鼓的小身子往沙发上爬。傅霆海抱她上来。

      她一眼看见桌上有扑克牌,伸手去够,散得一桌都是。她在扑克堆里徜徉起来,秋天的静电不断将纸牌黏在她衣服上。

      很快,她用纸牌折出一只尖嘴鸟。

      傅霆海夸她手巧,问她打哪儿学的。

      她说是妈妈教的,然后用鸟的嘴喙啄着他的手背,问他会不会手工活儿,要不要她来做老师呀!

      傅霆海应允。

      她兴冲冲地挑出红桃9和红桃10,用儿童剪刀把它们变成了两朵小花,密集的桃心布满花瓣。

      傅霆海也挑了个黑桃A,照着她的示范剪起来,却把图案折到了里面,是一朵纯白的花儿。

      小茗说,“我要把这两朵花送人,红桃9送给妈妈,红桃10送给爸爸……”

      “哦?为什么爸爸比妈妈多一颗桃心啊?”

      “因为我从没见过爸爸,我想给爸爸多一颗心,他就会来看看我……”

      傅霆海一愣,他并不知道小茗的家庭是这样。

      但小孩子又开心起来,指了指他的白花,“这上面什么都没有呀,不好看!你要送给谁?”

      “挺好看的啊。白白净净的。”傅霆海摊开大手,“我要送给我最想见的人。”

      “我最想见爸爸,可我不知道怎么见他……你呢,你什么时候见这个人呀。”

      “嗯,快了,快见到了……”

      就在这时,傅霆海的话音却被前面一阵骚动打断了。

      上半场的演出告一段落,起哄声、跺脚声震得场边的鼓风机都歪了一台,海汐提着膨胀的裙摆,站在舞台前缘。

      一队好事的朋友拥在周围,让海汐来一个特殊的谢幕姿势——从五米高台上跳进傅轾轩怀里!

      傅轾轩在台下冲她喊,“来吧!”

      海汐又惊又怯,但拗不过大家,半屈身作准备。

      众人巴掌都拍红了,笑着吆喝,“跳啊!跳吧!跳下来!”

      “来啊!我接着你!”傅轾轩气势磅礴地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风。

      远处,他的父亲看到这个场面,心中突然一阵抽痛。

      “跳!跳!跳!”

      “跳下去!”

      “跳下去咯!”

      射灯乱晃,海汐尖叫一声,纵身一扑,裙摆在空中翻卷。

      她稳稳地落进男朋友的怀抱里,被他一把搂紧。

      她把脸埋进他肩头,“吓死我了……”

      “好!接住了!接住了!”

      傅霆海望着这一幕,身上被层层叠叠的汗水浸透。

      但他仍没忘了抬起手,跟他们一起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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