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炉暖茶》孟瞻

2、一

　　昏昏沉沉间，柳清双只觉自己包裹在无尽黑暗之中，巨大的疲惫感使他无力挣扎，他紧闭双眼，心里不由得想，若这就是死后之境，那这一切都是我的惩罚，那我愿再不醒来…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叹息声：
　　“唉，怎的这般执迷不悟…”
　　柳清双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好似躺卧在一处温暖之地，但他仍然无法动弹，只能听那道声音继续说：
　　“世间万物皆如梦幻泡影，依缘而生，缘尽则散，执念太深，徒生罪业。”他感觉面上有风轻柔拂过，“风无策上一世为救你而死，这一世，你已经偿了他，你二人已两清了，何苦再折磨自己？”
　　不是这样的，柳清双在心里呐喊着，却无法控制自己身体，意识挣扎间，他感觉有泪水从自己眼角滑过。
　　又是一阵风拂过，轻轻擦去他的泪水，良久，那声音再长叹一声，说：
　　“罢了，虽说你们之间确已两清，可这一世的确超人意料，你们，缘分未尽。”
　　“放你再入轮回，凭你的心去活吧。”
　　那人话音刚落，柳清双觉得眼前一亮，他尝试睁开双眼，入目却不是想象中的阿鼻地狱，只是普通的床纬装饰。他迷茫的环视一周，思绪猛然回笼，一个可怖的想法在他脑海中生成。
　　不，这绝不可能！
　　柳清双腾的一下坐起来，肩上传来剧痛，低头一看，自己肩上被绑了厚厚的绷带，因为方才的动作，血渐渐染红了这片白色。
　　他记得，自己十九岁那年独自去山中寻药，回程时不慎遇上了狼群，虽成功逃脱，但肩膀结结实实挨了头狼一爪，等师父师兄找到他时，已经气若游丝了。
　　如今种种情景，都印证了柳清双的猜想，他回到了八年前。
　　这下真的令他震惊了，毕竟，不是谁都可以死而复生。
　　正当柳清双瞳孔地震时，门外脚步声匆匆，常年习武的听力让他立刻听出来人，一时间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该作何反应。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若有似无的梅香在室内扩散，柳清双瞬间绷直了脊背，不敢回头去看来人。
　　因为他知道，梅香来自终年以梅花上雪水烹茶的师兄，太尘真人长徒风无策。
　　风无策视力极好，一眼便看见师弟肩上渗出的血，他皱起眉头，满是懊悔的“啧”了一声。
　　“小双，怎么自己起来了，伤口崩开难道不痛吗？”
　　一边说着，风无策一边将师弟半搂在怀里，让柳清双半靠着他，好减缓肩上的疼痛。
　　“先吃药吧，待会再给你换绷带。”风无策舀起一勺药汤，放在唇边吹凉后再递到师弟唇边，柳清双心绪不宁，麻木的吞着药汤，很快药碗便见了底。
　　放下药碗，给柳清双擦去唇角水渍，风无策心中小小惊讶了一下，说师弟平日喝这么苦的药绝不会这么乖顺，怎么今日一块蜜饯未讨便喝完了药，似是突然转了性，他仔细摸摸柳清双的额头，再三确认师弟没有发烧后，风无策才放了心。
　　但蜜饯总归是备了，风无策捻起一颗放进师弟嘴里，柳清双被这股甜味骤然唤回意识，他含着来自师兄的甜意，喉头一阵酸涩，不再去想恼人的思绪，他半靠在师兄怀里，很容易就环住风无策的脖子，埋首在师兄怀中放声痛哭。
　　他哭的伤心，风无策先是一怔，随后将柳清双搂的更紧，手掌在师弟脊背上抚摸，安慰他的情绪。
　　“是师兄不好，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师兄没有保护好小双，这次师兄回来，不会再留你一个人…”风无策顺着柳清双的毛，“好小双，乖小双，不哭了…”
　　风无策声音温柔，听在柳清双耳朵里威力更甚，他揪着师兄的衣襟，哭的一塌糊涂，似是要哭尽曾经所有的遗憾。
　　最后，柳清双哭的脱力昏去，意识昏沉间还在啜泣，一抽一抽的动作像极了受伤的小兽，风无策将他放平，起身取了热水回来，将帕子打湿，一点一点擦尽他脸上的泪痕。
　　替柳清双更换了肩上的绷带，风无策拉过被子掖好，然后坐在床边，端详着师弟熟睡的模样，平日不显情绪的脸上展露出笑容。
　　突然，一阵风吹灭了蜡烛，满室黑暗中，月亮越过树梢，静静映照出一道俯身亲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