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竞技场[第四天灾]》清供

39、试探

　　神殿主厅，蛮蛮跪坐在神像前，神色有些恍惚。

　　就在刚刚，她接到了女神的命令。

　　“把制造武器的方法分享给桑蚕部落，和他们交换代卖和运输丝绸的专权……”

　　蛮蛮低声重复着女神交代的话。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蛮蛮有些不理解。

　　尽管蛮蛮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向桑蚕部落示好，但她却不会选择直接提高对方的军事力量。

　　毕竟太过强大的附属部落，非常容易滋生叛逆之心。

　　然而女神在蛮蛮心中的形象太过高大，以至于现在的蛮蛮根本不会怀疑，女神也有可能会出错。

　　正因如此，蛮蛮才百思不得其解。

　　蛮蛮不知道，原镜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已经预见了塔卡部落和其他几个部落还会卷土重来。

　　玩家和大祭司所属的层面不同，立场也有所差别。

　　蛮蛮思考的重点在于镜部落本身，但原镜需要考虑的，却是附近所有的部落。

　　因为大祭司们不会知道，玩家之间的交恶，会直接导致部落之间的战争。

　　而玩家与玩家的交恶，却往往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利益、生存，仅仅这两条就已经足够让玩家们不停地发动战争。

　　原镜心里非常清楚，在铁器时代来临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只要她掌握了青铜冶炼技术的同时，再抓住丝绸、陶瓷这两样经济命脉，这片大陆上，就不会再有人是她的对手。

　　也就是说，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的部落，无论是土著部落还是玩家部落，凡事军事实力比镜部落差的，都不得不被吞并。

　　只有实力较强的，才有资格俯首称臣，而实力更强的，才能和原镜平起平坐。

　　“塔卡尔邗”那几人早在之前就得罪了原镜和“纯路人”，而原镜又在遭遇战中使用了铜制武器，他们心里应该非常清楚，一旦原镜解锁了青铜冶炼技术，就一定不会放过他们这种敌对玩家。

　　毕竟，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

　　谁又会相信曾经的敌人，会乖乖地俯首称臣呢？

　　人和人互相之间的猜忌，就是争斗的根源。

　　而且原镜深信，“塔卡尔邗”那几人不会愿意放弃丝绸这种会带来巨大利润的东西。

　　他们一定会再次攻打桑蚕部落。

　　这也是原镜要和桑蚕部落分享武器制作方法的原因。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镜部落也不能总是不停地为桑蚕部落提供武器，而且帆船在两个领地之间来回一趟至少也要二十天，远水解不了近渴。

　　桑蚕部落必须要有停过第一轮战火的实力，才能等到镜部落的支援。

　　蛮蛮之所以不能理解原镜为什么这么做，就是因为，以蛮蛮的见识和经历，很难推断出丝绸有多么重要，也很难想到，塔卡部落有什么必须向桑蚕部落宣战的理由。

　　更何况，蛮蛮不是玩家，不像原镜那么有把握拿下桑蚕部落，所以在桑蚕部落彻底归附之前，蛮蛮不会将桑蚕部落的安全放在重要的位置上。

　　话虽如此，蛮蛮最终还是召集了部落里的工匠，要求他们口述武器的制作过程，由神职人员们记录下来，以备游野下次跑商时使用。

　　另一边，随着时间流逝，游野带领的商队，也终于靠近了桑蚕部落的海岸。

　　帆船顶端挂着一面打磨光滑的铜镜，昭示着靠岸者的身份。

　　船上，游野的手虚按在箭囊上，神色有些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带着商队来桑蚕部落交易，尽管上次战役他曾跟着奎来过，但今天的情况毕竟不同于以前，警惕一些也是应该的。

　　海岸边，正在捕鱼的桑蚕部落族人也看到了帆船。

　　他们的表情都有些迟疑，但却没什么敌意。

　　确切得说，他们搞不明白，镜部落的人为什么会在冬天跑过来。

　　冬天的时候，各部落的族人们通常都是在部落附近活动的，很少有人会出远门。

　　突然，岸边有一个人露出一幅了然的表情。

　　这名族人冲着船首的游野点了点头，转身向部落的方向跑去。

　　游野一头雾水地带着族人们下了船。

　　那家伙到底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一幅“我都知道”的表情？

　　很快，游野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岸边的人几乎都露出了一模一样的怜悯表情，围在他身边的时候，还说了许多安慰的话。

　　像是“冬天确实有些难熬”、“不用担心，桑蚕部落不亏亏待朋友”，诸如此类。

　　游野回头看了一眼商队里的人，有些庆幸他们还听不懂桑蚕部落的语言。

　　连游野自己也没想到，冬天到桑蚕部落交易，会引起这么大的误会。

　　桑蚕部落的人竟然以为他们镜部落的人过来，是为了求食物的！

　　明白了这一点，游野不由有些烦躁。

　　喂！我们镜部落可没那么弱小！

　　“我们是来交易的。”游野连忙冲着一名下属挥了挥手。

　　那名下属立刻捧来了一个大包袱，递到了游野的手上。

　　游野解开包袱，从里面拿出这次交易的样品，展示给桑蚕部落的族人们看。

　　“我们的大祭司听说桑蚕部落的猎区没有大的猎物，所以特地让我带着镜部落的兽皮衣过来。”

　　游野拍了拍手上厚实的兽皮衣，说道：“这种兽皮衣非常暖和，能够抵挡海上的寒风，谁要穿一下试试？”

　　桑蚕部落地处半岛，领地内没有多少大型动物，即便能够狩猎，打到的也多是野兔和小鼠。

　　猎物小了，得到的兽皮自然也又小又薄，所以桑蚕部落冬季穿的兽皮衣都是小块的兽皮拼接起来的，保暖效果非常一般。

　　因此，在游野展示了兽皮衣之后，周围的人都跃跃欲试。

　　游野的目光逡巡了一圈，最终落在了一个体型偏瘦的人身上。

　　他招手叫了那个人过来，“来，试试看。”

　　瘦人大多不抗冻，兽皮衣穿在他们的身上，前后的反差也最强烈。

　　游野是个精明的商人，知道怎样才能放大货物的优点。

　　温暖的兽皮衣穿在那名族人的身上，顿时让对方目光一亮。

　　“这件兽皮衣要怎么交换？我要了！”

　　其他桑蚕部落族人见状，争先恐后地挤到游野的身边，都嚷嚷着要换兽皮衣。

　　然而一艘帆船，怎么可能带着几百件厚重的兽皮衣呢？

　　游野露出一丝奸商的笑容，说道：“大冷的天，咱们还是到部落里，一边烤火一边说吧！”

　　一群人呼啦啦地进了桑蚕部落的大门，把桑蚕部落的大祭司截在了半路。

　　大祭司看了看背着货物的镜部落族人，又看了看自己身后扛着粮食的族人，一时有些迷茫。

　　不过她和桑蚕部落族人们的举动，倒是歪打正着地打消了游野心中的疑虑。

　　桑蚕部落的确是值得信赖的朋友。

　　说开了误会之后，游野钻进了桑蚕部落待客的小屋，和桑蚕部落的祭司们商讨起这次的交易来。

　　“我这次带了五十件兽皮衣，桑蚕部落这么多人，肯定是不够分的。”游野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货物的数目。

　　几名祭司的脸上都难□□露出失望。

　　与其他部落不同，桑蚕部落是野人自发组成的部落，没有玩家操纵，所以部落里的等级制度还没有成型，族人之间没有太大的地位差距。

　　这就导致游野带来的这批兽皮衣很难分配。

　　帆船一来一回最少也需要二十天，冬天那么冷，恐怕部落里的人，谁也不愿意多挨二十天的冻。

　　游野坐在火堆旁边观察了一会儿，确定自己的计划奏效，才冲下属使了个眼色。

　　那名下属悄悄走了出去，在一堆货物当中找出了装有木炭的铜盆，又拎起一大块冻肉，毫不费力地搬进了小屋当中。

　　这时游野的声音刚好响起，“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大家就先别想烦心事了。我这次带了新鲜的羊肉，咱们边吃边说。”

　　下属虽然听不懂桑蚕部落的语言，但却能看懂游野的手势。

　　接收到游野的手势之后，这名下属立刻将铜盆放在了地上，充当炭盆，点燃了里面的木炭。

　　一股与火焰不同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尽管冬天的时候点火取暖是必然的选择，可大多数人在木屋里点火的时候，还是难免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毕竟明火和木头一旦相遇，就容易引发火灾，而火苗这种随风跳跃，偶尔还会蹦出火星的东西，的确是一种不稳定因素。

　　偏偏大家又不能一直待在灶台边取暖，在其他房间里生火也是在所难免。

　　为了不让火堆点燃屋子里的其他东西，大家点火时总是小心翼翼，时刻不敢让火堆离开视线。

　　游野带来的木炭，却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木炭安安静静地待在炭盆里，燃烧的时候，也没有火焰，就像一块静静散发热量的暖石，人的手伸到炭盆正上方，也不用担心烧伤。

　　最重要的是，用炭盆烤出来的食物，简直香得要命。

　　油脂从肥美的羊肉上滴了下去，落在炭火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游野拿出随身带着的盐罐，将盐均匀地撒在烤羊肉上，等到羊肉表面烤得酥脆了，才将烤肉拿下来，用刀子切开，分给了周围望眼欲穿的祭司们。

　　看着大家吃得满嘴流油，游野终于慢悠悠地说道：“虽然兽皮衣不太够，但我们这次还带了不少木炭和冻肉，没有分到兽皮衣的人，如果能够分到这些，应该也就不会抱怨了。”

　　几名祭司连连点头。

　　分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又分到能做出好吃东西的木炭，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然而今天的惊喜还没有结束。

　　游野又拿出记录了镜部落文字的泥板，说道：“我们的大祭司蛮蛮非常希望能和桑蚕部落的祭司们成为朋友，但她必须要镇守在部落里，不能出远门，所以才托付我，把这几块泥板带给你们，希望你们也可以学会上面的文字，用写信的方式和她联系。”

　　“你是说，你们愿意把你们的文字，分享给我们？”桑蚕部落的大祭司缓缓抬起头，严肃地问道。

　　已经习惯了用文字交流的人或许不会感觉到文字本身的整体，但对于原始人，尤其是祭司阶层来说，文字有多大的意义，不言而喻。

　　无论是土著部落，还是玩家部落，在游戏初期，基本都有宗教的存在，桑蚕部落虽然没有自己的主神，但却有虚构的对象——蚕母与丰收女神。

　　有关这两位虚构的神的一切，都是桑蚕部落的祭司们创造出来的。

　　而在这两个虚构的神诞生后，桑蚕部落也有了自己的图腾和祭祀图案。

　　祭司们，就是这些图腾的设计者。

　　她们比任何人都明白，有无到有地创造一种东西有多难。

　　更何况，掌握了文字的人，就有了编撰神话的能力，可以用按照自己的理解，阐述神的故事。

　　只要刻有文字的泥板能够流传下去，对应的故事就永远不会失传。

　　也就是说，谁掌握了文字，谁在部落里，就有了话语权。

　　直到这一刻，游野才隐约察觉到了大祭司蛮蛮的目的。

　　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道：“桑蚕部落是我们镜部落重要的盟友，面对盟友，我们一向大方。”

　　当天晚上，桑蚕部落就用最高规格的宴会，款待了镜部落的商队。

　　游野在桑蚕部落待了几天，教会了祭司们泥板上的文字，才带着从桑蚕部落换来的货物，回到了镜部落。

　　帆船靠岸的时候，蛮蛮正带着神职人员们，在海边训练海鸟。

　　她们喂养了这些海鸟十几天，互相之间已经建立了最基本的信任。

　　蛮蛮想要试试，这些鸟是否可以传递信件。

　　“大祭司！”

　　游野从船上走了下来，挥舞着手里的泥板，说道：“桑蚕部落的大祭司给你写了回信！”

　　蛮蛮走过去，接过游野手中的石板，读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游野也认识文字，桑蚕部落的大祭司并没有写什么重要的内容，只是向蛮蛮表示了感谢，并询问蛮蛮，是否可以加派几艘船，到桑蚕部落送货。

　　而早就有心和桑蚕部落加深接触的蛮蛮，当然不会驳回对方的请求。

　　在看完信后没多久，蛮蛮就派人去了木利那里，交代他尽快再造几艘帆船。

　　游野带着族人们卸下了货物，跟着蛮蛮一起去了神庙。

　　“这一次，我要交给你一个新任务。”

　　蛮蛮递给游野一本用羊皮纸装订成的书，“我要你把我们部落的武器技术，教给桑蚕部落。”

　　“什么？”游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不同意！”

　　其实在见游野之前，蛮蛮已经见过各种版本的“我不同意”了。

　　部落里的每一个小首领，一开始都不同意这个提议。

　　在原始时期，人类身上的野蛮气息基本都还没有退化，一个部落的武力值，就是一个部落立足的根本。

　　虽然军事力量在后世也是必不可少的，但所谓的文明人，至少还会找个开战的借口。

　　可是在原始社会，弱小本身就是被人侵略的理由，强大的部落就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入侵弱小的部落。

　　在这种时候，谁又会愿意把自己部落里的武器技术，分享给别人呢？

　　在游野眼里，这简直不是示好，而是在玩命。

　　“我明白你的顾虑，但这是女神的旨意，我们必须遵从。”蛮蛮板起了脸，说道：“没有女神，就没有镜部落，无论是谁，都不能违抗女神的命令。”

　　游野知道，每当蛮蛮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代表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虽然部落里的其他小首领都有各自的权力，但在重大事件上，蛮蛮才是决定一切的独裁者。

　　眼看着没有了转圜的余地，游野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我不明白，女神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本来也不明白。”蛮蛮晃了晃手里的泥板，说道：“不过看完你带来的信之后，我倒是明白了一些。游野，你觉得桑蚕部落的人怎么样？”

　　“怎么样？”游野愣了一下，随后说道：“那里的人都很友善。”

　　“而且没什么坏心思，对吧？”蛮蛮了然地问道。

　　“没错。”

　　“如果我现在想派船队去攻打桑蚕部落，你觉得他们会有所防备吗？”蛮蛮叹了口气，“他们太单纯了，游野。这样的部落，是很容易被人侵占的。除非……他们有自保的能力。”

　　蛮蛮没有说的是，她之所以不想侵略桑蚕部落，并不完全是因为好心，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镜部落离桑蚕部落太远了，派兵不方便不说，又很难持续为军队提供补给。

　　否则的话，这么一大块肥肉，蛮蛮也不会完全不动其他念头。

　　“你是说，塔卡部落还会再次向桑蚕部落进攻？”

　　蛮蛮点了点头，“我想，伟大的女神恐怕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让我们去帮助桑蚕部落。”

　　说到这，蛮蛮露出狡黠的笑容，“而且，你也不用急着反驳我的决定，我可没打算把我们的宝贵技术，白白分享给别人。”

　　“我希望你，用它们来换取倒卖丝绸的专权，以后，凡是不能和桑蚕部落直接交易的部落，都只能从我们的手里，购买丝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