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岂真君枕边客》青草糕

26、第 26 章

　　杨戬看着面前仙风道骨的先生。

　　“玉先生。”他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妲己说这是给他专门找来的一位先生，非常擅长带凡人入仙途。

　　“免礼，免礼。”玉鼎真人将他扶起，看他的眼神十分之复杂。

　　杨戬有些惴惴：“先生为何这般看我？可是我年纪大了，不适合再修炼？”

　　玉鼎真人失笑：“只要心诚，修炼不分年纪。何况你天生灵骨，比起旁人，修炼只会事半功倍。”

　　玉鼎真人让他与自己面对面坐下，从最基本的入门心法开始传授。

　　杨戬起初还认真地听着，不一会儿却开始走神。

　　“在想什么？”玉鼎真人停下来。

　　“啊，先生恕罪，学生并非有意为之。”杨戬忙道，“实在是……方才听先生授课，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许久以前也经历过似的。”

　　玉鼎真人微微一笑：“哦？怎么说？”

　　杨戬：“就是觉得先生很面善……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年读的书多了些，要是放在五六年前，先生讲的那些东西晦涩不堪，我是一个字也听不懂的，但现在不仅能听懂，而且似乎记起来也很容易。”

　　“都说了你是天生灵骨，从前听不懂，自然是因为你没有静心去学罢了。”玉鼎真人道，“还有什么想说的？”

　　杨戬其实心里还有种奇怪的直觉，就是这位玉先生平时应该没有这么“端庄”，插科打诨似乎才是他的长项。但这种念头杨戬可不敢明说，便另外换了一个：“先生见多识广，可知有人为什么明明是头一次经历一件事，却莫名觉得熟悉？就像这是我第一次见先生，听先生讲课，可就是刚刚一瞬间觉得熟悉。”

　　玉鼎真人：“听你所言，好像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

　　杨戬点头：“前几年只是偶尔发生，但最近似乎越来越频繁。”他有些困惑地按了按额角，“实不相瞒，学生第一次见到妲己，就觉得像是久别重逢一般？先生莫笑！学生后来读了书，方知这其实就是‘一见钟情’，只是那时我自己不知道罢了。可往后几年，一些十分琐碎平常的场景，我也会觉得熟悉，又甚至是上街走路，遇到个陌生人，一眼扫过去，竟也有种‘恍如隔世再见’的感觉，这到底是为何？”

　　玉鼎真人捻着胡子作沉思状：“嗯……”

　　内心却忍不住腹诽，哪吒和雷震子怎么下界总是不伪装一下！杨戬都起疑了！

　　“这或许还得归因于你的‘天生灵骨’。”玉鼎真人高深莫测道，“或许你见到的是过去，也或许你见到的是未来，老朽不才，并非天生灵骨，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但你若继续潜心修炼，也许自己就会明白。”

　　杨戬恭敬道：“学生受教。”

　　夜里妲己问杨戬：“今日课上得怎么样？”

　　杨戬：“感觉……挺简单的。”

　　妲己便笑：“真的假的？玉先生的课可不好上。”说着端来一碗热羹，“你今夜应该不会睡了罢？把这碗喝了，才有力气修炼。”

　　妲己看着杨戬把羹喝了，盘坐在榻上开始按照玉鼎真人说的心法运转体内的“灵气”，她便悄悄把门关上，自己化作一阵轻烟眨眼到了金霞洞里。

　　金霞洞里玉鼎真人正在和哪吒下棋，因为没下过哪吒，被气得跳脚：“这盘不算，重来重来！”

　　哪吒：“还不算啊师叔！您都悔棋三次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玉鼎真人：“尊老爱幼，师叔年纪大了，你要尊重师叔！”

　　哪吒乐了：“师叔，您看我也就这么点大，您为什么不关爱关爱我？”

　　“哼，当心我去找太乙告状！”

　　“哟，那您可快着些，他想要偷您那只仙鹤很久了！”

　　妲己在洞口咳了一声。

　　哪吒抬头，嬉笑道：“哎呀，这大晚上的，你不陪杨戬，来这里做什么？”

　　妲己瞪了他一眼，转向玉鼎真人道：“我听杨戬说，真人您讲的课太简单了？”

　　“简单？”玉鼎真人拍案而起，“竟然说简单！那些内容他上辈子两堂课才学会！”

　　妲己：“上辈子他拜入你门下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呢，现在都多大了……”

　　玉鼎真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妲己一皱眉，叫道：“不好！”

　　玉鼎真人一颗心顿时吊了起来，连哪吒也忍不住道：“怎么了？”

　　妲己：“杨戬好像出事了！”她来不及细说，匆匆往回赶，玉鼎真人和哪吒也立即跟了过去。

　　一阵风撞开房门，妲己扑到榻上，扶住杨戬的肩膀：“怎么回事？”

　　杨戬捂着额头，痛得后背紧紧绷起，五指抓得床褥都皱成一团。

　　玉鼎真人按下他的另一只手，只见那只手上沾满了血迹，正是来自于他额头的那道胎记。

　　不知什么时候，那疤痕一样的胎记竟然从中间裂开了。

　　妲己吃惊道：“这……”

　　杨戬喉间逸出一声低喘，竟然生生疼昏了过去。

　　妲己一把捞住他，见他满头冷汗，一边匆匆取了干净棉帕擦拭，一边问玉鼎真人：“怎么回事！”

　　玉鼎真人搭上他的脉，唔了一声：“体内灵气乱窜，想来是练习引气入体的时候太急躁了，贪心不足，急于求成，倒不是什么大事，睡一觉就好。”

　　“那这个呢！”妲己指着他额头上的那道胎记，上面还有未擦干的血色，“这难道也是引气入体造成的？”

　　“这……”玉鼎真人沉吟半晌，“或许是他此前一直是以凡人身份生活，如今一朝开了灵气，踏上修炼之途，所以天眼也有所反应？”

　　“那，那他醒来，我怎么解——”

　　她话音未落，就看那本已裂开的天眼又缓缓合了回去，恢复成原本的胎记模样。

　　妲己迷茫地看向玉鼎真人，玉鼎真人迷茫地看向哪吒，哪吒摊手：“……看我干什么？我哪知道？”

　　而妲己怀中，杨戬轻嘶一声，眼珠动了动，似乎是要转醒。

　　哪吒当即原地消失。

　　“我这是怎么了……”他哑着声音坐起来，疑惑地看向屋中两人，“先生？妲己？”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妲己担忧道。

　　杨戬摇了摇头。

　　玉鼎真人又把了一次脉，确认他现在脉象无异，才道：“修炼讲究的是平心静气、水到渠成，切不可操之过急。你今日就是引了太多灵气入体，又还无法操控，才会让灵气在体内横冲直撞，一时晕了过去。”

　　杨戬愧道：“是学生莽撞了。”

　　“你明日休息一天，后日我再来看你。”玉鼎真人朝他点点头，回金霞洞去了。

　　妲己起身去关门，又给他披了件衣服，道：“这才是第一日，你急什么呢？”她摸他身子仍是发凉，便去倒了壶汤婆子，用灵力捂热了塞他怀里。

　　烛光跃动，杨戬静静地看着她。

　　妲己在他身边坐下，习惯性地抚平床上的褶皱，还不忘碎碎念：“你才二十五呢，也不差这几天，你要听玉先生的话，跟着他的进度练，千万不要自以为是，万一走火入魔……”

　　她顿住，重新换了个话头：“万一伤了根本，那可就得不偿失。”

　　“走火入魔了，会怎样？”杨戬却道。

　　妲己瞧了他一眼：“走火入魔，自然就成了魔。”

　　“然后呢？”

　　妲己拧眉：“你想说什么？”

　　“成了魔，就会死罢。就像你一直找的那位真君一样。”杨戬道。

　　他们两个已经许久没有提“那位真君”的事了，妲己不知道他忽然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再去找他了。”妲己谨慎道，“你若不信……”

　　“找了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罢？”他忽然伸出手，被汤婆子捂得发烫的指尖穿过她的长发，轻轻抚过她的脖颈，“怪不得朝彻那时想杀我，也是情有可原。”

　　妲己一怔，忽然心有所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扣住她的后脑，将她抵在自己额前：“为什么不听我的话？都说了你我无缘，何必苦苦相寻，折磨自己？”

　　她的泪再也止不住，伸手用力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哭道：“骗子，原来你想起来了！真以为我那么傻么！说什么‘今生无缘’，你其实也就是在暗暗盼着我来世去找你罢！”

　　“我没有……”他无奈道。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怎么又骗我？看我被耍得团团转很好玩么！”她猛地抬起头来，一双春水般的眼睛此刻红红肿肿，里头藏着数不清的委屈。

　　“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不曾骗你。”

　　妲己吸了吸鼻子：“我去把玉鼎和哪吒叫回来。”

　　“不要。”他拉住她，“我故意支开他们的，就是想先和你说会儿话。”

　　妲己一呆，甩手道：“好哇，你在凡间当商人当久了，心计也见长！”

　　他指腹擦着她的脸颊，柔声道：“到底谁骗谁？你们那么多人都骗我，骗我不是自己的转世，尤其是你，还骗着我重新开始修炼。”

　　“我哪有？分明是你自己要修炼的！”妲己拽住他的头发，“你自己嫌凡人会老，还要来怪我？”

　　“好好好，说不过你。”杨戬低笑着，把头发从她手里解救出来。

　　妲己伸出一根手指，好奇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个天眼，现在怎么样了？”

　　“刚刚觉醒，待我修为足够后才能彻底打开。”杨戬道，“我既然误打误撞恢复了记忆，以后也不必再让师父来教了。”

　　妲己：“那我明天去和他说一声。”

　　“后日罢。”杨戬想了想，“我现在还不能远行，你后日带我去趟金霞洞，我亲自去拜见师父。”

　　“那明日做什么？”妲己睁圆了眼睛问。

　　杨戬俯首，轻轻亲了亲她的唇瓣：“自然是做杨家公子和杨家少夫人该做的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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