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送春归（女尊）》脆皮莘莘

2、02

　　白先生关上了篱笆院门，沿着铺满盛开的无名野花的小径，朝着院后的竹林深处走去。在青翠的绿竹的掩映下，一处高高的屋檐挑出，青瓦白墙四周立了半人高的篱笆，爬满了绿色的藤萝也开满了各色的鲜花。清风吹过，摇曳的竹枝带着竹叶沙沙作响，为屋中朗声诵读的孩童伴唱。
　　开阔的窗户半悬着卷挂的芦苇席，满室十岁到十五岁的孩童摇头晃脑地一位立身而站的学生的带领下背诵着先生昨日留下的功课：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听着稚嫩的声音读着这段文字，白先生也有些无奈，谁叫自己早就得到了家里奶奶的来信，是时候离开这了。初来这方天地，她意外地看见满山的桃花林，在村长的好意下，她提笔为村子正名为“桃源村”，是希望这里能成为自己心中的桃花源地。在这里停留了十年，抛却身后浮名，忘记京都旧事，只为能自由地纵横天地间。
　　想起昔日自己还是禁宫的小孩童，站在自家姑母前大言不惭地说要自在逍遥天地间，是何等的狂放不羁，那时的自己之所以小子胜勇，全凭着自己前世所学为倚仗。而今立世三十载，才知道自己往日的浅薄无知，蜗居此处潜心修学，只为修身养性齐家而已。
　　“先生，为何站在门口而不进屋？”身后一位年仅二十五岁的身着学袍的女子，小声地问道，她很奇怪自家先生近来奇怪的表现。
　　白先生转过身，看着得意的弟子与知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女子跟自己到了院落的僻静处。她看了看四周无人，这才对知己说道：“明月妹子，我即日就将离去。学舍的事情就交给妹子了，我家书房的书籍随妹子自取。”
　　明月有些惊愕地听到白先生提出要离开桃源村，她着急地问道：“先生，这是为何？”
　　白先生苦笑道：“妹子，你我知交一场。本来，我不应该对你有所隐瞒，只是干系甚大，我不得不隐瞒一二。我只能说，我夫妻二人搬到桃源村来只为避祸，如今家里来信，催我还家。只是，村里学舍是我多年的心血，一时间叫我放下多有不舍。妹子一心向学，无心功名，我很想将这些孩子拜托给妹子。若日后妹子路过京都，可来与为姐相叙一番。”
　　“我本来就以为先生与夫人不是一般人，却没想到先生竟是京都人士。”明月自言道，“既是先生一心相托，某定不负先生的心血。”
　　“非是相欺，只是不能尔！”白先生快慰道，“只盼明月妹子，依旧是非离的好姐妹！”
　　“自然如此！”明月点头说道。
　　“我这几日留下的功课，对孩子们来说，有些难以理解。但是，只盼他们日后能懂，明月妹子多多费心！这些孩子还要参加今年的乡试，能被取中的你多多教导一番。”白先生随即说起学舍的事情，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悉数告之给了明月。不过几刻，她便将学舍的事情安排完毕。随后，白先生告辞道：“日后就多拜托明月妹子了，这学堂我就不去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这样吧！省的日后哭啼，各自伤心。”
　　明月呆呆地看着远去的白先生的背影，竟然带着一丝决绝的心意，她感到一直视为知己的白先生，自己竟然从来没有看透过。明月想起自己偶然经过桃源村，听到学舍里白先生给蒙童奇怪的教学，完全是嬉闹一天，竟然也让这些玩泥巴的孩子知字懂礼。她停下了自己的步子，在这处休闲之地定居下来。几番相交，她才知道白先生不仅教孩子学字，也教农家农事，兴修水利，教大人算术，真是做到了有教无类。再接触一二后，她与白先生相谈甚欢，偶尔说起自己以前在外所见所闻，白先生也能知其一二，与之侃侃而谈。在明月看来，白先生是国士之才，只是这样的人物竟然愿意隐居在青山绿水间，她更是拜其为师，相交为知己。如今看来，白先生的确如自己私下推测，出自大家。虽然不明白白先生所暗示的避祸，但她却知道这位姐姐自此离开后是不会再回到这座小村庄了。她理解地点点头，道，“白姐姐且放心，我定不负你所托！”随后，她转身朝着学舍走去。
　　白先生渐渐走出竹林，她再次回眸，望着竹林空隙露出的高挑的屋檐，那所自己亲手搭建的学舍，只能在心里暗叹，再见了！她再次抬起脚步坚定地朝前地踏出一步，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了。

　　老村长有些难过地看着眼前满是歉意的白先生，她为难地说道：“先生的意思，老身明白了。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先生的顾虑却是好的！”
　　白先生再三作揖感谢村长知趣，“多谢老村长了。我夫妻来村里多年，全靠村长多多照顾。只是在下家里来信家祖思恋重孙，不得不搬离而去。为免过多悲伤，在下只能多麻烦村长了。在下的房舍也有劳村长代为处理了，若是卖了好价钱，也就送给学舍里当作学资。”
　　“早在你夫妻来时，我就觉得你们不会住长。没想到，果然是应了。”老村长听到她这样说了，也就牢骚了几句，“这几年，你所办的学舍为村里培养了几位才女，这是大家知道的。你若硬要走，他们多是舍不得，你还是悄悄地走吧！一切由我来！”
　　白先生再次谢过了老村长，二人也就稍稍闲聊了几句，白先生起身告辞回家。
　　白先生知道老村长和村里的人多舍不得自己一家离开，但是好在她初到此处的时候曾武力解决了对自己出口不逊的人，老村长是少数知道这件事的人之一。
　　且说当日，白家夫妻带着几个仆人初到桃源村的时候，正是青春年少花好正红之时。那时的她少年心性耐不住安静，时常带着夫婿到附近的山川城市游玩。在这江南偏安之地，本就远离京都繁华，她夫妻二人惊天之貌自然引起了一些附近无良之人的肖想，对自己容貌没有自觉地白先生与养在深闺的白夫婿对宵小不查，差点着道，若非白先生精通药理察觉不妥，将计就计将算计自己夫妻的人来了个突然反袭，这夫妻二人才逃脱升天。对于这样的奇耻大辱，自负的白先生就是硬凭着自身的不俗的功夫，教训得周围打她夫妻二人坏主意的人全都躺在床上半年。就在大家为她少年不知事引来大祸而担心的时候，她却抛出一块天医门医者的玉牌到官府请来刺史了事。
　　所以，当老村长听到白先生说出要离开村子的话后，她却没有使出乡人强留的本事而是代为隐瞒一二。白先生今日表示承了老村长的情，他日若老村长有所求，她定然是不会拒绝。

　　离开村长家后，白先生径自回家了。她看见夫婿正在为春儿整理衣物，不由得劝慰一番，“不是还有几日吗？你这么早准备这些，不如多陪陪春儿玩耍。”
　　见妻子回来后，白夫婿笑道：“你今日的事情都做完了？”
　　白先生点点头，就着红衣送来的水盆洗手，接过紫衣递来的毛巾擦手，来到床边看着正在酣睡的小儿，笑道：“自然是！就等你将家里打点妥当，我们就启程！”
　　白夫婿停下来手里的动作，细细想了想，说道：“家里这些年并没有添置什么大的物什，只是孩子的衣物多了些。还有，你这些年来购置的书籍有几箱，没有足够的木箱安置。”
　　白先生不介意地说道：“书籍就算了，我已经答应留给明月妹子为学舍书馆。衣物就捡些日常穿的，不要的就送人吧！回家了，你还怕平儿没有衣物穿吗？”
　　“既然如此，那么家里的东西都处置完毕了。”白夫婿回身坐在妻子身边，说道，“那这里的房屋怎么办？”
　　“已经托付给老村长了，卖了的钱就捐给学舍做来年的学资。”白先生耐心地回答道，“家里雅致的家具，你捡些出来，明日托人送到明月妹子那里去吧！既然要分别了，也给她留些东西做个念想吧！”
　　白夫婿点头答应了，“就那套红梅五件套文具可好？”
　　“恩！”白先生点点头，她随后松开了发髻，披散着长发随意地躺在熟睡的小儿身边。
　　这时候，一只白鸽飞身落在窗口，咕咕地叫唤。红衣机灵地将鸽子捕捉在手，送到白夫婿跟前，他与紫衣两人知趣地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白夫婿从鸽子的腿上取下来信笺，展开来看，竟是家里催促快些启程，京中不日就要出大事了。他赶紧地叫醒妻子，将纸条递给她看。白先生看完了纸条，脸色有些微白，能让家里启用飞鸽传书，看来是近日的传闻是真的了。她也顾不得散乱的头发，叫夫婿打发红衣到前院叫来家里安排给自己的跟班到后院见自己。
　　白先生随意地绾了发髻，理了理衣服的褶皱，她将心腹二人叫到跟前，说道：“离府前，老夫人将你们荐到我跟前的时候，说的话可还记得？”
　　这两个心腹一个孔武有力，一个学富五车，自白先生离开京都时就跟在身边，日日多在白先生的教导下，一文一武各有所成，而且都是京都府中的家生子对白先生忠心不二。她们二人赶紧跪下，说道：“请主子放心，老主子交代我二人,日后唯主子号令行事!我等一直铭记在心，不敢忘怀！”
　　白先生对她二人的剖心表白，很是满意，毕竟在这个重视出身的年代，作为家奴只有忠心为主才有自己的出路，更何况这两人的家人大都在京都府中，她并不担心她们会使坏。她随即将昏睡的春儿抱到近前，说道：“且记住小主子的样子！”
　　二人虽然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但还是照做了，他们仔细记住了少主的模样。白先生待她二人确认记住后，将女儿送到夫婿怀里，小声嘱咐道：“从今后，你二人只可远处看顾少主，不可在她跟前露面。除非少主面临生命危险，绝不出手相救！”
　　二人豪不迟疑地答应道：“属下明白了！”
　　白先生挥手让她二人自去，“叫老楚过来！”
　　“是！”他们躬身退去。
　　不一会，一位满脸皱纹的黄脸老妪走了进来，她礼貌十足地对白先生行礼，“少族长！”
　　白先生指了指跟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老楚，家里来信了。春儿我就交给你了，按照我日前的计划，让她自己在这尘世历练一番。你是家里老人，将春儿交给你教导，我很放心！随意春儿如何想，只告诉她自己的路要自己走，什么时候想好了自己的路，就什么时候带她来找我吧！”
　　老楚只是稍为迟疑了会，随即答应道：“是，少族长！”
　　“若春儿对这样的安排不满，还请老楚看在我的面上，多有担待！这几年，我惯她有些无法无天了。本来打算等她大些好好教导，可是，时不待我！重症用重药，是龙是虫，全看她自己造化了！”白先生客气对老者歉意地说道。
　　“我看春姐儿，性子很合少族长。”老楚说道，“多谢少族长将春姐交给老身教导！”
　　白先生听出老者话里的安慰，她随意地摆摆手，接过夫婿送来的包袱与孩子交给了老者。这位老楚并未如表面看来盈弱，而是单手接过五十斤重的春儿依旧平步离开。
　　此刻，女儿骤然离开的白夫婿红了眼圈，眼泪啪嗒地落了下来。白先生安慰地揽过他的肩头，安慰地拍着他的手安慰道：“正如寒冬梅花，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
　　靠在白先生肩旁的白夫婿，低泣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春儿好！”
　　“只是恨日后不能与你共度闲适日子！”白先生叹道，“叶子，做好了准备了吗？”
　　“恩！”耳边传来温柔且坚定的声音，“离儿，我准备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希望大家少看霸王文，多给些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