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82、旧事难重提

　　野有蔓草，零露浓浓。草叶间，夹杂着的露水，反衬着阳光的七彩光圈儿，甚是好看。
　　清波流转，岁月单薄。一曲笛音，清丽婉约。萦绕在山谷间，像是一段哀伤的离殇。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这一段曲调，是芈原大夫的《山鬼》，亦是祭祀亡者的哀歌。零露将这篇辞赋谱成曲子，只为送别燕劼的亡魂。
　　空中哀雁声声，鸟雀啼鸣。湘水畔边，翻卷出一层层的水花。梅花大片大片的飘落，很快铺满燕劼的坟茔。
　　弄玉坐在梅花树下，展开双手将梅瓣托在掌心。念念有词道：“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于是这个冬季，变得格外温和。笛音婉转，恰如山谷中的黄莺鸟，惊落了树梢头的春闺旧梦。
　　“单凭一只小小的血蛊翅膀，姐姐就能够猜出，是零霜所为？”弄玉感到十分讶然，难道血蛊也会分个三六九等？
　　但见零露缓缓放慢了曲调，右手轻轻按住了笛子的孔洞。乐曲从指缝间，汩汩流动出一阵圆润的音符。
　　笛子上的流苏宫绦，亦是晃动着阳光的色彩。零露将笛子收在手中，回忆着：“血蛊会根据每个人的品行，生养的样子自然不同。”
　　原来门中弟子自幼豢养的血蛊都是一样的，待养得三年以后，血蛊有了人血的滋润，便开始生化蜕变。
　　常瑶的血蛊体格袅娜，极其细小，最适合钻进人血中播种虫卵，因此被唤作“蛊王”。
　　零霜生来冷冽，性格阴沉。养得血蛊自然亦是如此，就连翅膀也变得发出了暗暗的黑色。
　　飞絮的蛊虫身段轻盈，与蜜蜂别无二致。因为飞絮天性善良，蛊虫也就很少去吸食人血了。
　　至于零露的蛊虫，通体晶莹透亮。与她的纯洁品行一样，而且她也时常喂食蛊虫服食花草，蛊虫的毒性也会慢慢消失。
　　听得零霜所言，弄玉恍然大悟：“难怪，我看姐姐的蛊虫那么可爱。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笛音悠扬，如同不绝如缕的绸缎响彻天际。这时天边飞来几只细小的蛊虫，围绕在零露的周身。
　　她伸出手指，让一只蛊虫停在指尖，对弄玉道：“你看看它的触角，还带着花粉呢。”
　　有风吹来，花粉纷纷坠落。弄玉凑过去，轻轻抚了抚蛊虫的触角，软软的，特别可爱。
　　“我也想着养一只，姐姐可不可以送给我？”
　　“蛊虫虽然经过了驯化，可到底残存着吸食人血的本性，你身为公主，应该要好好准备你的婚礼才是！”
　　零露说着，不觉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安抚的笑着。说到这里，弄玉不禁低下了头，没了笑容，显得甚是忧愁。
　　梅花飘落，零露将一朵梅花，插在弄玉的发梢间。然后细细端详了一阵子，满意的说到：“待大婚那日，你定是最美的新娘，相信我。”
　　这时，耳畔处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零露不觉转过头去，却并未看到任何人影。她追过去的时候，却看到了地上的利剑。
　　小巧玲珑的剑身，琉璃红的流苏。不是飞絮还会是谁的，零露展眼望过去的时候，一片大雪纷飞，迷迷离离。

　　一轮圆月，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中。清辉如流水一般，倾洒在白玉栏杆上。静悄悄的夜，陶醉着梅花的梦境。
　　洞庭湖畔，皎洁月色下，是飞絮孤独的背影。零露不觉慢慢走上前去，为她披上披风：“外面冷，还是回屋去的好。”
　　“明天我要回青要山了，王将军就麻烦你，好好照顾。”飞絮说着，便伤感的折回了身子。
　　模糊的月影，晕染了飞絮失落的神色。她定是再为昨天，弄玉一事而伤心，此刻零露也正是为了这件事儿来的。
　　她轻轻抚着飞絮的肩头，试探性的问道：“你果真对王贲动了心？你莫要忘了门中的规矩。到时候你会吃苦头的……”
　　这一点，飞絮自然是知晓的。她纵然有深厚的内功，可是也难以抵挡情蛊的噬咬，这几日越发严重起来。
　　浑身像是着了火一般，咽喉间更是一阵腥甜。翻涌而上的鲜血，一口喷在了地上。
　　零露一面拍着她的后背，一面劝解道：“所谓情字最难解，我看你还是回到山上，找瑶姑姑要解药的好。”
　　说起常瑶的时候，零露又想起了自己被诬陷一事。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给飞絮，刚好可以让她去山中查探究竟。
　　但见飞絮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我竟是不知，却还在这里伤心……好，你等着，我这就去山中营救姑姑……”
　　深夜起了一层雾气，迷失了前方的路径。从楚国去往中原地带的青要山，少则半月，多则一个月之久。
　　于是零露又将子政赐给自己的紫骝马，赠送给飞絮。路上可以减少时间，飞絮打点好行装，立刻飞身而去。
　　目送着飞絮离开的身影，零露则在一边默默祈祷。希望零霜可以对青要门手下留情，常瑶平安无恙。
　　天边泛起鱼肚白，模糊露出云朵的雪白颜色。湖水泛着清波，月亮也快要隐没下去。
　　湖水中，荡漾着落月可爱的影子。还真没见过，黎明时分的月亮。零露有幸，今日可要欣赏一番。
　　这时，湖边对岸处，隐约有几星火光。起初零露并没有在意，及至耳畔处传来刀剑清脆的砍杀声，方才料得不妙。
　　她立刻回身军营，营中却是寂静如初。难道秦军已经与楚军开战了？军中的战马和士兵，也都空空如也。
　　问了戍守的将士才知，原来四更天的时候，子政已经同王贲、李信带去了十万大军，与项燕带领的楚军开战了。
　　这么说来，零露所见到的对岸，就是战场了？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感到莫名的心慌，总觉着又不好的事情发生。
　　空中一只小小蛊虫，焦躁的飞来，在零露的面前徘徊着。她立刻大惊失色，连忙翻身上马，赶去战场。
　　先前子政中了墨家的狼毒，为了拔除狼毒，零露就在他体内种下了血蛊。今日是十五，亦是血蛊反噬的日子。
　　如果没有解药的话，子政很可能会死的。想到这里，零露挥动着马鞭子，狠狠抽打着马儿。
　　一路上冷风凛冽，冻得零露手脚发麻。空中零星飘来的雪花，阻隔了她的视线，让她的心越发急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