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80、恨纷乱世事

　　落日余晖，挥洒在寿春城头。刚刚经历过战乱的这座小小城池，显得格外萧条。
　　项府宅院中，家仆项泽正在收拾着凌乱的院落。及至看到款步而来的项晴时，立刻拱手略带歉意道：“扰了姑娘的婚事，是奴才没有做好准备。”
　　“这不怪你的，这场战乱亦是突发罢了。”项晴连忙扶起项泽，左右看了看，并无项燕的身影，便知道父亲定是进宫去了。
　　“姑娘以为是突发，奴才倒是以为这是秦军提前预谋好的。”项泽说着，便将手里的一只羊脂玉递给项晴。
　　拈起羊脂白玉，项晴身为武将出身，还真是不认识。遂将羊脂玉交付给后厢房的燕劼，她出身王室贵胄，应该认得的。
　　此时燕劼正在房里看书，温和的阳光穿透云层。丝丝缕缕映照在燕劼的发梢上，泛起浅浅的鹅黄色。
　　“到底是燕国王室的后裔，一派贵族气象！”项晴说着，便笑嘻嘻的走进来，“给你看一样好东西，你保证喜欢！”
　　她说着，便将手里的羊脂白玉放到燕劼的手里。初时不以为然的燕劼，在见到羊脂玉的时候，立刻怔住了。
　　这不是零露身上的物件儿么，怎么会在项晴手里。难道是她已经抓到了零露，还是掌握了秦军入项府的证据？
　　一旁的项晴看到燕劼惊讶的表情，不觉问道：“燕姐姐该不会是想起了什么？这白玉是项叔在我送婚时捡来的，还说是秦人遗留下来的。我想着怎么可能，就让姐姐看一看。”
　　“项叔看错了，”燕劼忙将羊脂玉收在衣袖里，缓过精神来，“这是我母后留给我的遗物，找了许多天都不见，却被你找到了。晴儿，谢谢你……”
　　听得燕劼如此说，项晴一颗悬着的心终是放下了。她上前挽着燕劼的手臂，笑逐颜开道：“我知道姐姐最想见高公子了，刚好可以摆一个家宴，把他也叫过来，大家热闹热闹，劫后余生呀！”
　　晚间躺在软塌上，燕劼终是难以入眠。项晴不明白羊脂玉的来历，可是难保项泽不会告诉项燕，暴露零露的行踪。
　　何况当初在府里，自己也曾帮助过零露的。倘或被项氏兄妹知晓的话，自己还会有活命的机会么。
　　于是晨起四更天的时候，燕劼骑上一匹快马，去往城郊外找寻零露。羊脂玉要赶紧送还给她，不然不知还要惹出多大的乱子。
　　星野低垂，霜风渐紧。西边的云彩渐渐阴沉下来，看样子是要下雪了。燕劼狠狠甩动着马鞭子，马儿立刻飞奔起来。
　　“什么人？”尚在山坳中商议要事的零霜立刻警觉起来，先前她与云霓抗争不过零露和徐夫人，故而躲在一处荒废的山坳里。
　　燕劼听在耳里，越发觉着这声音甚是熟悉。待她想起是零霜的时候，立刻大惊失色，调转身子就要离开。
　　此时起了一阵风雪，遮掩着来时的路径。燕劼辨不清方向，马儿亦是不停的来回徘徊。
　　雪粒渐渐散去的时候，燕劼看到了零霜犀利的眼神。挥舞着一把匕首，哆哆嗦嗦到：“你，你别过来，零露说你不是好人……”
　　“哼，零露说我不是好人？”零霜越发的不悦起来，她用口哨唤来几只血蛊，轻笑着，“你就慢慢享受，血蛊带来的欢乐吧。”
　　燕劼听说血蛊吞噬人血，骑着马儿奋力奔跑，却也是被血蛊渐渐钻入皮肤。在北风的侵蚀下，化作了一具干尸。

　　雪色无痕，梅瓣芬芳。天地浩渺，飞鸿划破长空，徒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这一季冬雪，最是嫣然。
　　中军大帐中接到项晴的书信，高渐离甚是开心。离开项府中多日，他也是好久都未见到燕劼了。
　　一旁的项燕见了，不觉笑着道：“这丫头最是古灵精怪，高兄回府后还是小心一些，指不定她又耍什么花样儿……”
　　两人一面谈笑着，一面简单收拾了一番，从郢都直奔东北方向的寿春城。此番谒见楚王，亦是得了不少的赏赐，说是为了弥补项府的亏损。
　　“我王赏赐丰厚，不如待战事平息，就将这笔赏赐作为你和燕劼的婚事，可好？”项燕想要拉拢高渐离，这是最好的法子。
　　果然，一席话说的他如沐春风。恨不得立刻生了翅膀，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燕劼，告诉全天下。
　　众人行至柳林谷的时候，空中竟是飞来许多的血蛊。它们长着一对儿细小的翅膀，在悠闲的飞舞着。
　　高渐离认得血蛊，立刻吩咐项燕等人，用利剑左右砍杀。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见到血蛊，难道是青要门人来了这里？
　　就在他左右疑惑之际，忽然听得前面有士卒前来禀告，说是一棵大柳树下，发现了一具干尸。
　　果然，不远处的柳树早就干枯殆尽。一群血蛊围绕着风干的尸首，来回徘徊着，怪道这里会有血蛊出现。
　　“劼儿？”他一眼认出了燕劼穿着的百合花色衣裙，立刻跑上前去，抱着这具尸体细细看去。
　　可不是燕劼么，不过已经死去了多时。身体早就凉透了，浑身上下的皮肉已被血蛊噬咬干净。
　　一缕缕凌乱的长发，沾染着的鲜血混合和雪色，静静地掩埋在这棵大柳树下，无人来问津。
　　“劼儿，你告诉我，是谁，是谁杀了你？”高渐离抚着燕劼满身的血痕，颤抖着声音，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他日思夜想的燕劼。
　　一旁的项燕见状，不觉用披风给燕劼披在身上，然后安抚他：“早先听闻青要门豢养血蛊，莫不是门中弟子所为？”
　　可是青要门是以天下为己任，怎会随意屠戮百姓。这有点说不通，就在项燕感到毫无头绪的时候，忽然看到高渐离一柄利剑，直抵着自己的咽喉。
　　他一双血红的双眼，似是要将项燕噬咬一般。“劼儿在你项府中住得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死在这里？是不是你，怕我不答应替你卖命，然后杀了劼儿。还故意让项晴传信给我——”
　　被痛苦冲昏头脑的高渐离，将所有的仇恨都指向了项燕。他认为是项燕保护不力，才会让劼儿命丧黄泉的。
　　天边一阵乌鸦鸣叫，甚是悲凉。血蛊晃着脑袋，穿入云霄不见了踪影。随后几只乌鸦飞来，围绕着燕劼的尸身不停拍打着翅膀。
　　“依我说，不如先将燕姑娘的尸骨入土为安最好。这件事情，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项燕知道，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也许将燕劼下葬之后，才是最好的安排。就这样，堂堂燕国公主，被草草埋葬在楚国的一处小小山谷中，的确是让人唏嘘。
　　为了让燕劼死后得到安宁，一方墓碑也不能够立下。高渐离只好默默地将燕劼的衣冠收起，打算送回燕北，与燕国王室合葬。
　　谁知此时，一块儿白色的玉佩掉落在地。若不是那串红绳，怕是在雪地上还真是看不到。
　　高渐离以为是燕劼的随身之物，也并未在意。他与项燕一起，缓步行走在风雪中，或许回到项府问一问项晴，一切就真相大白了。